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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妃總想弄死朕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好像有人說他專喜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后院姨娘一茬接一茬的鮮嫩花朵,摘完了采膩了就賞給手下。

    小姑娘。

    蕭逸的思緒不可抑制地滑向深淵,整個人如落入冰潭深窖,冷得瑟瑟。

    他突然想起了當(dāng)初在梁王府時,他鼓起了勇氣去向楚璇表露真心,楚璇那雙漂亮眸子冰一樣地盯著他,嬌俏的小臉上滿是疏離和厭惡。

    “我叫了您這么多年的小舅舅,您怎么能對我存這樣的心思?果然,你們都不是好人,都是一樣的混蛋!”

    你們。

    他當(dāng)時沉浸在被她尖利言語所傷的痛苦里,怎么就沒察覺出這其中的蹊蹺!

    蕭逸將奏疏摔回案桌上,霍然回身:“去把孫玄禮給朕找來,朕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顯仁應(yīng)下,邊退邊偷眼覷看他的臉色,冷硬至極,甚至那裹在薄寢衣下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仿若有滔天怒氣積蓄著,手攥得咯吱響,像是要把什么人剝皮抽筋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要給蕭鳶熱盒飯了。

    第34章

    楚璇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wěn),夢中天光杳然,總灰蒙蒙的,好像回到了年少時在梁王府的光景。

    那天是盂蘭盆節(jié),古義為‘地官赦罪’之日,按照俗法要備飯食百味、珍饈五果、灌洗盆器、焚香續(xù)燈。

    三舅母早早地在院子里備好了香案,把珍饈放進盂蘭盆內(nèi),來供十方大德僧侶。

    梁王府里另請了高僧來念咒加持,祈福消災(zāi)。她們女孩家就跑去王府后院的湖水邊放燈。

    楚璇還記得她放的是蓮花燈,紙糊的燈罩,描出蓮花的紋樣,蕭雁遲提前給她找了個好角落,那里湖水青碧,乏有雜草,可以保證她的蓮花燈能一路順暢,浮游遠去。

    放完燈,他們便回去,三舅母早備好了飯食。

    三舅舅剛從國子監(jiān)回來,正舉著本書盤腿坐在繡榻上,聽見小輩們嘰嘰喳喳的響動,只抬頭掠了一眼,蹙眉道:“璇兒,你得多吃些飯,看那小身板,叫風(fēng)吹跑了可怎么辦?!?/br>
    楚璇吐了吐舌頭,蕭雁遲立刻眼疾手快地給她從飯桌掰下一只雞腿。

    鹽焗的土雞,嫩黃多汁,鮮香濃郁,楚璇咽了咽口水,卻像個小淑女似的,把手背到了身后,矜持地搖頭。

    三舅母登時樂了:“吃吧,這又沒外人,哪里那么多規(guī)矩?!?/br>
    楚璇才猶豫著、慢慢地從蕭雁遲手里接過來。

    兩個小輩玩鬧在了一塊,余氏瞧著那和美的畫面,心里一動,湊到蕭佶跟前,低聲道:“等過了節(jié)你就去回父親,把雁遲和璇兒的事定下吧?!?/br>
    蕭佶重又把書舉起來,隨口道:“璇兒還小吧……我心里有數(shù),你別瞎cao心了?!?/br>
    余氏道:“什么還小,今年都十三了,先定下親,等過兩年再娶進門?!彼h遠地打量著楚璇,滿是喜愛,又多了重顧慮:“她出落得太好了,放眼京城只怕也難找出比她更標致的,怕耽擱的日子久了,咱家留不住?!?/br>
    蕭佶只道了句:“留住留不住那得看雁遲的本事,他要真有出息,天仙也留得住。他要沒出息,璇兒跟了他也得受委屈,還不如不跟?!?/br>
    余氏輕搡了他一把,低叱了聲“沒你這樣當(dāng)?shù)摹?,又斂起袖子上前去張羅膳食。

    用完膳食,楚璇便回她自己的院里了。

    她的小院在王府東廂,院前一曲清潭渠,蜿蜒西流,呈彎月形拱著這小小的院落,很幽僻。

    可事也就是出在太幽僻了。

    那夜理當(dāng)有三個侍女在院前當(dāng)值,可恰逢盂蘭盆節(jié),幾個小丫頭心思不定,商量著趁主人歇了偷偷去湖邊放燈。

    若她們靠譜些,該想到起碼留個人值守,可楚璇不是王府里的正經(jīng)小姐,她們怠慢慣了,瞧著她都洗漱上榻睡了,料想走開會兒也沒什么,便關(guān)上門結(jié)伴偷跑了出來。

    那個時辰,正是梁王府關(guān)門落鑰的時候,蕭鳶提著個酒壺晃悠悠沿水渠過來。

    他剛自樂坊尋艷歸來,那舞姬身段玲瓏又知情識趣,把他伺候得很妥帖,只一點……他覺得有些沒滋味,就是樣貌欠了些。

    能入樂坊的自然都是美人,他往??粗餐樠?,只那一日去父親跟前請安,見了楚璇。

    她一身桃色繡綾襦裙,鬢發(fā)松散,雪膚粉腮,特別是她走時垂首鞠禮,衣領(lǐng)下露出一截優(yōu)美細滑的玉頸,正被他望在眼里,當(dāng)即便覺喉嚨干澀,一股燥火從腹下躥起來。

    他才發(fā)覺,那幼時細芽一般稚嫩的小丫頭已出落得妙姿絕色,美艷奪目,若要她做比,樂坊里那些大小美人全成了庸脂俗粉。

    蕭鳶將酒壺隨手扔開,隔水渠望了眼楚璇的那個小院,黑漆漆的,想來是已經(jīng)睡了。剛想轉(zhuǎn)身離開,忽聽耳邊傳來嬌膩的調(diào)笑聲,他欠身躲在槐樹后,見楚璇身邊的幾個小丫頭正說說笑笑地走遠,他心里一動,等她們走遠,放輕腳步繞過水渠去了那小院……

    蕭佶那日被夫人嘮叨得有些煩躁,又存蓄了些酒氣,便負袖出來散步,恰巧遇見那幾個侍女放燈歸來,瞧著這個時辰,便知她們又擅離職守,剛想出言訓(xùn)斥,卻聽其中一個機靈些的手指著小院的門道:“剛才走時是鎖嚴實了的,怎么開了?”

    晚間夜風(fēng)微涼,迎面吹過來,蕭佶一驚,隱隱有不好的預(yù)感,也不顧什么避嫌規(guī)矩,忙撩起前袍飛快地往楚璇的小院跑。

    一進院便聽里面?zhèn)鞒鲆虏毫训穆曧懞涂藓奥暋?/br>
    他登時覺一股熱血涌上頭頂,快步進去,見蕭鳶把楚璇壓在了榻上,她反抗得激烈,可奈何太過瘦弱,蕭鳶那壯碩的身板足抵她兩個寬,壓住她,把她的寢衣撕了個粉碎。

    蕭鳶那不要臉的正低了頭解腰帶,一邊解一邊笑說;“別怕,女孩兒家總得有這一關(guān),舅舅好好疼你……”

    話音未落,便覺側(cè)來一陣疾風(fēng),被蕭佶一拳打在了側(cè)腦,踉蹌著連退好幾步。

    蕭佶忙脫了外裳,將驚慌失措、幾乎被剝光了的楚璇捂住。那蕭鳶挨了一拳,酒醒了大半,當(dāng)即惱羞成怒,要上來追討,豈料向來書生文弱的蕭佶像后腦長了眼睛似的,抬手彎鉤擒住他的腕,錯勁狠扭,同時偏抬了身攻他下盤,趁他忙于應(yīng)對,當(dāng)胸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榻上的楚璇淚痕斑闌,顫顫發(fā)抖,蕭佶用自己的衣裳把她遮嚴實了,將她橫腰抱起,快步出去。

    他派人把蕭雁遲喚醒,神色凝重地道:“你去,把璇兒院里那幾個丫頭連夜發(fā)賣了,找可靠的人牙子往南賣,賣得越遠越好,這輩子都不許她們回來?!?/br>
    蕭雁遲狠咬了咬牙,要往回走,蕭佶怒喝:“你要干什么?”

    “拿我的劍!”

    蕭佶提溜著他的衣領(lǐng)把他揪回來,冷聲道:“你要是想讓璇兒后半輩子再也沒法做人,就只管去找你二伯鬧,鬧大了,看看那不要臉的畜生能有什么損失!”

    蕭雁遲將拳頭握得‘咯吱’響,惱恨地跺了跺腳,返身快步奔出去。

    屋里燈燭幽弱亮著,燭光似一縷輕煙自茜紗窗紙滲出來,映著弦月如鉤,分外靜謐。

    蕭佶在游廊上來回踱步,見余氏出來,忙迎上去。

    余氏嘆道:“萬幸,沒被破了身,只是有些抓傷,需要上點藥?!?/br>
    蕭佶默了默,囑咐:“你好好照顧璇兒,好好開導(dǎo)她,我出去一趟?!?/br>
    “三郎?!庇嗍献飞蟻?,忐忑地握住他的手,“你別去硬碰硬,別傷了自己?!?/br>
    蕭佶輕撫了撫她的背,溫聲道:“沒事,別怕,我有分寸。只是……”他眸中劃過一道晦色,無奈道:“璇兒和雁遲的事就別再提了,我和楚晏商量商量,給璇兒從外頭另找個好人家,不然,若是她嫁進了這個家里,只怕還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雁遲也護不住她?!?/br>
    余氏輕輕點了點頭,不禁浮上一縷憂色:“這事兒要跟楚晏說嗎?”

    蕭佶略微思忖,搖頭:“不說,從今夜起就爛在肚子里,誰都不能說,說了也沒有用,萬一露給外人分毫,璇兒這輩子就毀了。”

    他不放心蕭雁遲,緊跟著出去督辦了侍女發(fā)賣一事,又回來去找了蕭鳶。

    那窩心一腳踹得不輕,蕭鳶又向來是個蠻橫狷狂性子,當(dāng)即又要跟他拼命,蕭佶只不輕不重地道了句“那讓父親來評評理”吧,蕭鳶的氣勢就弱了下來。

    他與長兄蕭騰的世子之爭日漸激烈,蕭騰頻出陰招,正拿他的品行做文章在父親面前貶低他,因此他頗有顧忌,跟蕭佶達成一致,這事兒就這么過去,誰也不再提了。

    蕭佶本心里恨不得從這畜生身上扒張皮起來,可哪怕是到父親跟前求個公道,他老人家也不可能當(dāng)真拿自己兒子如何,況且這個兒子還是他最為倚重的悍將。

    最后多數(shù)要不了了之,而且一旦拿出來公審,勢必會宣揚出去。

    世道如此,名節(jié)聲譽于女子而言重如天,鬧到最后,蕭鳶不過落一個荒唐放浪的罵名,而璇兒,只怕要被逼得懸梁投湖不可。

    投鼠忌器,唯有三緘其口,默默咽下心中不平。

    他回家是天光已大亮,折騰了一夜,余氏和侍女們都累了,各自支著腦袋打盹兒。

    蕭佶心疼夫人,沒讓叫醒她,只讓侍女陪著去看看楚璇。

    進得房門,只見素帷虛掩,光影鍍過窗欞,斑駁落于床榻上,照出了一席空涼。

    榻上空空,房里也不見人,蕭佶陡然心慌起來,忙奔了出去。

    楚璇就在湖邊站著。

    淥水清澈,倒映出湖邊的亭臺軒閣,偶有和風(fēng)拂過,漾起波漪,水粼粼蕩開,把浮在湖面的脆枝落葉逐向遠處。

    看著這樣幽遠寧靜的美景,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了從前的一件事。

    那年她大約五歲,在王府里受了氣,從角門偷跑出去,一路打聽著去了楚府。

    她那時就是個孩子,心性單純,覺得在王府里遭人嫌不過是因為她不是親生的,可她是有親生父母的啊,她只要回到父母身邊,就再也不用看人臉色了。

    幸好,那是大理寺卿的府邸,好打聽,沒費多少周折就到了。

    飛檐繡甍的宅邸前,大門洞開,一輛紫鬃馬車停在門開,母親正抱著才三歲的楚玥下車。

    那時天已有些涼了,母親把楚玥護得很仔細,綿兜帽幾乎蓋過了她大半張臉,兜帽邊緣綴著雪白的茸茸狐毛,大約是總蹭在臉上,楚玥覺得很不舒服,伸出白胖軟綿的手指去拂,母親一低頭看見,就笑了,那笑容里滿是寵溺和憐愛,仿佛有星芒撒在眼睛里,明耀得刺目。

    刺得楚璇再也邁不開腿。

    她懵懵懂懂,也理順不清什么更深刻的道理,只是覺得不該這樣,連檐下的飛燕都知道,捉回來的蟲兒要逐份兒分給窩里嗷嗷待哺的小燕子,若是遺漏了哪個,小燕子就會餓死。

    更何況是人呢。

    人怎么能這么心大,對自己生出來的孩子就能安心放在旁人籬下,而連一點點心事都不去替她擔(dān)?

    如今,楚璇終于明白了,縱然天生血脈相連,可親情得靠后天來修,修得來修不來就得看個人造化。

    她無人可怨,母親疼小meimei沒錯,備受寵愛的小meimei更沒錯,錯就錯在她命不好,走到哪里都是多余的那一個。

    低頭望著汩汩流淌的碧湖水,楚璇攥緊了裙緞,閉上了眼。

    只要一躍而入,這世間的種種便與她無關(guān)了。

    她這么一跳,裹住她的不是冰冷的湖水,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三舅舅將她攔腰抱住,拖著她步步后退,他氣息微喘,很是心疼又帶了些許埋怨:“你以為你這是在報復(fù)誰?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傷心的都是疼你的人,旁人能試出什么?”

    楚璇咬住下唇不語,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璇兒,你就當(dāng)讓狗咬了一口,這天底下多得是披著人皮的畜生,畜生咬人一口人就不想活了,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命運越待你不公,你越不能低頭認輸,你得爭口氣好好活著,還要活得比誰都好,讓那些欺負你的人高高仰視你,到了那一步,你就知道,人得往前看,往前走,不能回頭,只有這樣才能把苦和痛都甩在身后,好日子自然就會來了?!?/br>
    蕭佶輕撫住她的胳膊,聲音溫和卻渾厚,仿若清晨沾染朝露的鐘聲,一下一下能撞進人的心里。

    多年來,不管她經(jīng)歷了什么,她都記得那句話——“往前看,往前走,不能回頭”,往昔沒有她值得追憶的,那便快步奔向未來,總會有一片新天地在等著她。

    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

    楚璇自床上坐起來,周遭黑漆漆的,倒是有零星的光束從繡帷縫隙里透進來。

    她拂帷出去,蕭逸正坐在案幾后批奏疏,聽到響動抬頭看過來,把筆擱回硯上,笑道:“醒了?”

    楚璇亦淺淺勾唇一笑,氣色上佳,滿身的輕松,仿佛白天經(jīng)歷的凝重都隨著這一短暫夢寐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