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魂夜
夜如濃墨,三更天,闔宮一片寂靜,偶有侍衛(wèi)往各個宮門前巡邏而過。 安樂堂外,辭蕭身裹黑斗篷,避開所有巡夜侍衛(wèi),輕飄飄地溜了進去。 早上才出了瘋太監(jiān)沖撞后妃的事情,但侍衛(wèi)們并未嚴加防御,畢竟這種事情十年都遇不上一次,只要將安福找個房間關起來也就是了。 辭蕭輕車熟路地往安樂堂深處走,愈往里,房屋便愈顯得破敗,病了殘了的老太監(jiān),老宮女即使看見她,也都裝作沒看見。 晚景已凄涼至此,何必再給自己惹禍上身? 辭蕭一直走到最里間的一座閣樓前才住腳,輕輕推門,卻發(fā)現(xiàn)門上掛了一把小小的銅鎖,窗戶雖沒釘死,卻也是極難打開。 那些侍衛(wèi)……是打定主意要將安福困死在里頭。 辭蕭皺了皺眉,費力推開一扇窗,她雖閉了氣,卻仍感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辭蕭撐著窗沿一躍而入,腳步及其輕緩,落地,只發(fā)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屋中伸手不見五指,辭蕭細細聽去,房間另一端,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誰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想來安福便在那里。 對待瘋子,自然不能用對付常人的辦法,辭蕭又豈會傻到去套安福的話? 黑暗中,辭蕭輕輕解下黑斗篷,手指猶不停歇,竟將外衫也脫下。她輕輕一笑,在這陰森的廢屋中顯得猙獰可怖,她將頭發(fā)披散下來,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就像飄一般,朝熟睡中的安福走去。 “唉……” 辭蕭發(fā)出一聲深沉的嘆息,睡夢中的安福一驚,睜開混沌迷糊的眼睛。 唰~! 安福駭?shù)靡惑@,面前亮起一團火光,由暗至明,幽幽搖搖,接著……頭頂便飄來一陣怨毒的笑聲。 “安?!緦m的孩兒呢?” 安福瞪大眼,向來混沌的眼珠子二十二年來第一次閃出不可置信的光,他清楚地看到了故蘭妃就站在自己面前,披散的頭發(fā),舊時穿的寢衣,甚至和死前一樣赤著腳,唯一看不清楚的,就是她的面龐。 “安?!銥楹尾凰馈骸麨楹尾粊砼闼哪铩??” “?。。。。?!” 暗夜中,安樂堂殘敗的閣樓里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就像梟啼。 老太監(jiān)、老宮女們都很默契地選擇聽不見,一定是那個瘋子,他又在發(fā)瘋了。 安福拼命往后退去,可他挪動著后退一步,蘭妃的冤魂便逼近一步,口中不斷念著她的孩兒。 “食盒里……小殿下在食盒里……小殿下在那個食盒里……”安福嘴唇不停地哆嗦,上下牙碰得“咯咯”作響,屁股下濕了一灘。 蘭妃木木地轉(zhuǎn)過頭去,一個碩大的深底食盒倒在墻邊,盒蓋掉在不遠處,積滿了灰,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了很多年頭。 “你撒謊!”蘭妃的冤魂忽而厲嘯一聲,“那不是本宮的孩兒!本宮的孩兒到底在哪!!” 一陣陰風從門縫中吹進來,那團幽幽搖搖的火光恍惚了一陣,噗一聲,火光瞬間熄滅,閣樓中死一般寂靜,只有安福簌簌的顫抖聲。 陰冷的月光靜靜灑落進來,安福抬起頭來,向墻邊望去,突然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哀號,蘭妃懷中突然多了一個襁褓,她那只蒼白的手,在月光下死一般可怕。 安福已嚇得靈魂出竅,哀叫著“你沒有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求你走吧??!” “本宮的孩子……不是本宮的孩子?”蘭妃的冤魂又開始逼近安福,她好像要得到求證一般,不停地逼問“本宮的孩子!為何要殺本宮!” 安福面色慘綠,卻再不肯吐一個字,只是嗚嗚地叫著。 “……你們……你……都是你們害了本宮……本宮……要索你的命……” 蘭妃緩緩伸出一只干瘦的鬼爪,尖銳的指甲向安福的臉刺去,安福再也受不住恐嚇,哀厲地慘叫一聲后,身子抖如篩糠。 “是、是……要殺你……你沒有孩子!你沒有孩子!毒酒是你自己喝下的!??!沒有孩子啊?。。 ?/br> 安福感覺陰風拂面,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忽而,安福只覺得腦海里一陣暈眩,一頭暈了過去。 辭蕭又點燃手中的火折子,也不去看已經(jīng)暈厥了的安福,而是再次打量3起墻邊的那個食盒。辭蕭試著將襁褓放到食盒中,不想?yún)s是無比貼切,她的手已經(jīng)有些顫抖,二十二年前的宮闈秘事,似乎已經(jīng)要在重重迷霧中水落石出。 她緩緩地翻過食盒來,借著火光,食盒底部,“內(nèi)侍監(jiān)御”四個小字依稀可辨。 “竟是這樣?!鞭o蕭口中喃喃,不疾不徐地重新梳好鬢發(fā),穿戴整齊,又披起黑色斗篷,無聲無息地離去。 …………………… 正陽宮,皇后正凝神靜聽著辭蕭回稟,剛說到食盒,一個小宮女便氣喘吁吁地進來通稟,“沛枝姑姑回來了?!?/br> 皇后眉頭一跳,很輕松地道“回來的正是時候,聽聽她那邊怎么說?!?/br> 片刻,一個姑姑打扮的老宮女便快步進了寢殿,趕緊行了個禮,便同辭蕭一般,恭恭順順地站到了皇后身旁。 “說吧,孫廷鈺怎么說的?!?/br> “是,”沛枝又行了個禮,道“奴婢此去白馬鎮(zhèn),并未見到孫太醫(yī)。” “什么?”皇后的語氣沒有多震撼,但她心中卻頓感不妙,畢竟瘋太監(jiān)的話還在兩可之間,要想真正確認是不是,孫廷鈺的話很重要。 正想著兩處相互印證,誰知沛枝竟然沒見到孫廷鈺! “娘娘恕罪,奴婢去到孫家祖宅找人,卻得知孫太醫(yī)五年前就死了。此行雖然意外,卻也沒辜負娘娘所托?!?/br> “什么意思?”皇后冷冷地看著沛枝,剛剛懸起的心慢慢又落下。 “奴婢見到了孫太醫(yī)的夫人,她似乎知道宮中遲早有人會去,所以奴婢在問出那句話后,孫夫人告訴奴婢,魚不在宮里……” 皇后先是一怔,旋即竟拍著座椅扶手笑起來,辭蕭和沛枝相視愕然,大半年來,皇后何曾這樣開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