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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48

    聽他們似乎又要起口角,謝憐頭痛地比了個“暫?!笔謩荩溃骸昂昧?,風(fēng)信不是這個意思。都立刻打住?!?/br>
    二人當(dāng)即住口不爭。恰好戚容終于看手下毆打郎英看膩了,拿了個小袋子把瓜子殼裝了,道:“把這盜竊的賊人拖去大牢關(guān)了?!北娛虖牡溃骸白衩?!”幾人架起郎英。謝憐道:“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把這人救下,我再好好問他永安的事?!?/br>
    慕情緩和了顏色,謹(jǐn)慎地道:“殿下想怎么解決?你不可隨意顯靈的?!?/br>
    飛升之后,謝憐十分不能理解的一個規(guī)矩,就是這個。神官說是要濟(jì)蒼生,卻偏偏要端著架子,凌駕于眾生之上,不可隨意顯靈,使至他時常束手束腳,十分煩惱。好在謝憐也有不少對策,他不假思索,頭也不回,出手一推。前方人等覺察地上影子隱隱晃動,疑惑地轉(zhuǎn)身。下一刻,戚容便慘叫了起來:“太子表哥——”

    謝憐這一把,竟是將自己的神像給推倒了!

    那仗劍執(zhí)花、溫文俊美的黃金像將傾不傾,緩緩向一邊歪去。戚容一臉仿佛見到親娘上吊踢凳子的肝膽俱裂,完全顧不得郎英了,狂奔過去死死抱住那神像大腿,頑強(qiáng)地頂著,撕心裂肺地道:“你們這群廢物都在等什么!快幫我扶住他!別讓太子表哥倒了??!他不能倒?。。?!”

    他撕心裂肺,謝憐卻神色泰然自若地與他擦身而過,邁出了太子殿,風(fēng)信和慕情簡直臉都裂了。半晌,風(fēng)信才道:“殿下!那可是你的神像!”

    倒像這種事,兆頭不好,多多少少會有點忌諱。這樣自己推了自己神像一把的神官,可真是聞所未聞,三界奇葩。謝憐道:“一大坨金子而已。不這樣他們的注意力才不會被轉(zhuǎn)移。你們?nèi)褐屈S金像,別讓他們抽出身來,我去會會這個人?!?/br>
    風(fēng)信和慕情雖然無語,卻只能聽命,站到神像旁邊,一人伸了一根手指壓著神像。他們只需要使出這點力氣,便足夠了,數(shù)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扶不起來,只能勉強(qiáng)僵持,咬牙切齒地道:“……不愧是真金,斤兩真足!”

    而跌坐在外頭的郎英見一群人不再理他,盯著那金光璀璨的神像看了好一會兒,兀自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灰,背著行囊跑出去了。謝憐跟在他身后,等他跑出了好一陣,進(jìn)了一座郁郁蔥蔥的樹林,四下望望,才在一棵樹下坐著休息了。謝憐則躲在樹后,隨手捏了個訣,化了一個白衣小道的形。

    化了形,他上下看看,確定沒有破綻,一甩拂塵,正在想如何出現(xiàn)才不突兀,卻見郎英蹲到樹旁的一個水洼之邊,埋頭用雙手在地上刨起了坑。

    “……”

    這青年雙掌寬大,一掌鏟下去,即寬且深,刨起坑來泥土飛揚,仿佛一條精瘦的黑狼狗。謝憐正奇怪他為何忽然挖坑,卻見他在褲子上擦了擦泥土,便用手在水洼里舀了一捧水,送到嘴邊。

    見狀,謝憐躲不下去了,連忙走了出去,攔下他的手,從袖里乾坤中取了一只水壺,遞給他。

    郎英已經(jīng)含了一口水洼里的水,鼓著腮幫子咽了下去,望著這突然出現(xiàn)的小道士,不奇怪,也不推辭,接過就喝,咕咚咕咚,一口就全都下去了。喝完才道:“多謝?!?/br>
    既然已經(jīng)突兀地出現(xiàn)了,謝憐也不講究什么自然的開場白了。他盡量把拂塵甩得仙風(fēng)道骨、值得信賴,道:“這位朋友,你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

    郎英道:“我們從永安城的郎兒灣來,本來是要到皇宮去。現(xiàn)在我改主意了,不去了?!?/br>
    謝憐一怔,道:“我們?”

    郎英點了點頭,道:“我們。我,和我兒子。”

    謝憐越發(fā)糊涂,心里卻微微泛起一層寒意。只見郎英把背上行囊解下來,打了開來,道:“我兒子。”

    他背上行囊里裹著的,居然是一個小兒的尸體?。?!

    那幼兒身形極小,看來不過兩三歲,面色發(fā)黃,臉頰下凹,腦門貼著幾根稀稀拉拉發(fā)黃的細(xì)毛,還長著一些痱子。小臉蛋憋成一個奇怪的表情,看起來要哭不哭的,難受極了。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嘴卻是張著的,但是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

    謝憐瞳孔驟然縮小,心神大震,說不出話來。難怪他一直感覺這青年有股神氣不對勁。說不上來哪里奇怪,就是覺得不似常人。說話、做事,仿佛完全不考慮后果,橫沖直撞,不顧頭尾?,F(xiàn)在看來,這個人,哪還有什么后果還需要考慮的?

    郎英給他看完了兒子,又把孩子裹了回去,仔仔細(xì)細(xì)掖好了邊角??粗麑W⒌纳袂閯幼鳎x憐心中一陣難受。他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小的孩子的尸體,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兒子是怎么死的?”

    郎英背好了行囊,茫然道:“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渴,又餓,又生病,好像都有一點吧?!?/br>
    他撓了撓頭,道:“剛背著走出永安的時候,他還會咳嗽幾聲,在后面爹啊爹啊的喊我。后來慢慢沒聲了,就咳。再后來咳也不咳了,我以為他睡著了。找到東西吃,想叫他起來的時候,他不起來了?!?/br>
    這孩子竟然是死在逃難路上的。

    郎英搖了搖頭,道:“我不會照顧小孩子。我老婆要知道兒子死了要罵死我了?!?/br>
    沉默一陣,他又道:“我好想我老婆還能罵我?!?/br>
    他的神情始終是平淡的,宛如一截枯死的樹,黑了的潭,驚不起半點生機(jī)和波瀾。謝憐喉嚨一陣發(fā)緊,半晌,小聲道:“你……你……埋了吧。”

    郎英點頭,道:“嗯。我想挑個好點的地方,這里就不錯,有樹擋太陽,還有水。埋完了我就回去。多謝你的水。”

    他咳嗽了幾聲,又彎下腰,繼續(xù)用手刨坑。謝憐卻喃喃道:“不。你不要向我道謝……不要向我道謝,不要。”

    這時,風(fēng)信和慕情也趕到了,兩人見這邊一個挖坑一個發(fā)呆,都是莫名其妙。謝憐也沒心情多說,稀里糊涂重復(fù)了幾句,好半天才想起來,光給水是不夠的,這人還要回去永安,于是把手伸進(jìn)袖子里,摸了半晌,終于摸出一個東西,遞給他:“這個你拿走吧。”

    郎英停下動作,仔細(xì)看了看他手里的東西。那是一枚不足指甲大小的深紅色珠子,色澤瑩潤、光滑流轉(zhuǎn),瑰麗得驚心動魄。就算不知這是什么,只要看上一眼,也知道這枚小東西一定價值連城。

    這正是三年前上元祭天游時,謝憐所戴的那一對紅珊瑚珠耳墜里僅存的一只。慕情對這顆珠子可算是印象深刻,一看就臉色微變。郎英也不推辭,他仿佛什么正常人該有的禮節(jié)和顧慮都沒了,伸手就接了,道:“多謝?!?/br>
    他把那顆珠子悉心地收在腰帶里,把背上行囊取下,輕輕放進(jìn)坑里,道:“爹馬上就會回來看你的。”

    說完,他便用手,鄭重地把泥土推上,蓋住了布包。謝憐捂額,閉上眼。再過一陣,那青年大步里去了,風(fēng)信詫道:“殿下,他這埋的是什么?他說‘爹’?這是埋了個人?”

    慕情則關(guān)心的是別的事,道:“殿下,我方才去查了一下,事情弄清楚了。永安那邊本來就不富裕,宮觀廟宇修得少,而且那邊道觀好像有地方規(guī)定,不供奉者是不能進(jìn)宮觀里參拜的,所以去到太子殿里的都是富足人家,而受災(zāi)的窮人,根本就不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