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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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璋輕聲道:“人各有命。我怕以后沒機(jī)會再來看望jiejie,今日里特意過來。” 壽王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去吧,你們姐妹好好敘敘?!?/br> 仆婦引著去了康樂郡主謝寶珠的院子。 因著謝寶珠怕日曬,院子里栽了許多樹,樹冠密密的,幾乎覆蓋了整個院子。謝玉璋以前來時,就覺得陰森森的,讓人無故就覺得心情晦暗,是以很不愛來這里。 樹蔭下擺了張胡床,康樂郡主謝寶珠腰后墊著超大尺寸的隱囊,正在看書。見謝玉璋進(jìn)來,她放下書向她招手:“寶華?!?/br> 被樹蔭割裂得斑駁細(xì)碎的陽光下,那眉眼的確與謝玉璋很有幾分相似。只是眉間懨懨,臉格外的白,缺乏血色,遠(yuǎn)沒有謝玉璋這般粉紅健康的氣色。 謝玉璋凝目注視了她一息,快步走下臺階,走到胡床邊坐下:“現(xiàn)在就看書?這會日頭還不熱呢,不走走嗎?” “雖然不熱,可是刺得眼睛不舒服?!敝x寶珠說著,也凝目觀察謝玉璋,“昨天她們說你說今天來看我,我還以為你只是隨便說說?!?/br> 她們兩個雖然是堂姐妹,但關(guān)系真的說不上親近。謝玉璋過往很少的幾次過府,都是謝寶珠又生了什么病,她隨著堂姐妹們一起來探望而已。 像這般一個人獨(dú)自前來,于她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來說,頗為少見。 謝玉璋說:“我不來看看,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機(jī)會了。所以想來便來了?!?/br> 她眼睛水潤,臉頰泛著淡淡的粉紅,連嘴唇也粉嫩得如花瓣一般,一看便是氣血飽滿的健康之態(tài)。她因?yàn)樽孕”憔毼瑁杖绽旖罟菑牟恍傅?,身子骨的確比別的姐妹們都更好,竟是連病也沒怎么生過。 在過去,謝寶珠嫉妒謝玉璋這份健康。可現(xiàn)在謝寶珠聽了這話,只沉默了半晌,什么也沒說,伸出手去握住謝玉璋的手。 謝玉璋反手也握住她的手,堂姐妹相對沉默。 謝玉璋望著那手。雖然白得過頭且十分纖細(xì),可也保養(yǎng)得當(dāng)。她再看謝寶珠的臉,雖氣血不夠旺健,卻也養(yǎng)得精致。 她是這壽王府的郡主,因自小身子便弱,這府里上上下下,從壽王到馬夫,從壽王妃到灶下婢,沒有一個人會給她氣受。她雖然體弱,卻過得也是被眾人捧在手心里的日子。 后來她在李固的后宮里,下巴尖得能扎人,眉間沉沉,毫無生氣。 謝玉璋回到云京后第一次去見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沉默地握著她的手,說:“回來就好?!?/br> 回來就好。 活著就好。 謝玉璋每見到她一次,便覺得她又更瘦了一分。 李固的后妃,或是老派貴族,或是嫡系新貴,或是政治盟友。謝寶珠一個前朝宗室女,想也知道日子不會太順心。 她又是這樣一個不喜多言也不愛走動,清冷孤傲的性子。像朵離了枝的花兒一樣,在李固的后宮中漸漸枯萎。 謝玉璋的眼淚落到了她們交握的手上。 謝寶珠抬眸,凝視她片刻。 “珠珠?!彼p聲說,“你很健康,在我看來,健康便是這世間最大的財(cái)富。我從游記里看到,戈壁遼闊,草原無邊,除了大海,那里便是世間最廣闊的存在。我一直做夢能在那樣的地方縱馬馳騁,可嘆我這身子,多走幾步都喘不上氣來。珠珠,魚兒在水,雄鷹在天,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活法。你找對方式,或許跟云京不同,但一定也能在那個地方用合適的方式活得很好?!?/br> 謝玉璋驚訝。前生后世加起來,她都沒想到能從沉默寡言的堂姐謝寶珠這里聽到這樣長一番話。 她對她的了解其實(shí)真的太少了。之前是不投緣,之后是環(huán)境已經(jīng)不允許。 后來她每次進(jìn)宮給皇后請安完畢去看她,兩姐妹也只是互相問問身體——謝寶珠自來病弱,從草原回來的謝玉璋也早沒了健康。 謝寶珠有時候望著她的眼神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卻又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握握她的手。她們的手都纖細(xì),都柔軟,都無力。 謝玉璋拭去淚痕,露出微笑:“jiejie也是呢,一定要好好的。” “我們,都好好的?!?/br> 謝玉璋走前又去給壽王妃告辭。待她離開,壽王妃召了謝寶珠身邊的仆婦詢問:“都說了些什么?” 仆婦答:“兩個人也不說話,寶華公主只坐著,給咱們郡主念了幾章游記?!?/br> 壽王妃嘆息不已。 離開壽王府,日頭已經(jīng)高了起來。從人遞上幕籬,謝玉璋卻推開:“不用?!痹趶娜嗽尞惖哪抗庵蟹砩像R。 她后來在草原上活得沒那么精致,習(xí)慣了陽光。她落到蔣敬業(yè)手里的時候,皮膚還是蜜色的。 押送回云京的路走了兩個多月,成日里在車?yán)锊灰婈柟?,等到了云京的時候,就已然白回了從前的模樣。 李固在坊口看到謝玉璋的時候,便看到她白生生的肌膚又像是在發(fā)光。 是他的眼睛有問題嗎?為什么每次看到寶華公主,總覺得她在發(fā)光? 他心里還沒想明白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誠實(shí)地一夾馬肚,驅(qū)馬上前,喊了一聲:“寶華殿下!” 謝玉璋聞聲轉(zhuǎn)過頭來。 李固覺得自己沒看錯,寶華公主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的的確確是迸射出了不一樣的光彩來。她的眼里都是驚喜。 李固覺得心里某處有奇怪的潮汐不受控制地涌動,但他狠狠地把那不知所謂的感覺壓回去了。 “殿下這是要回宮?”他勒韁行禮。 謝玉璋沒料到今日出宮一趟還能遇到李固,這可不是上天把他送上門嗎?她笑起來,沒有回答李固的問題,反而問道:“十一將軍這是去哪?” 李固道:“約了二郎?!?/br> 謝玉璋更加驚喜:“阿深哥哥嗎?” 李固道:“正是?!?/br> 謝玉璋問:“十一將軍和阿深哥哥可是有正事要談?旁的還有誰?” 李固心中隱有預(yù)感,道:“只是和景山相約吃頓便飯而已,并無旁人?!?/br> 謝玉璋正期待如此,她握著韁繩,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耀華彩,含笑問:“那十一將軍介不介意寶華去湊個熱鬧?” 李固強(qiáng)壓住變快的心跳,道:“殿下喚微臣十一郎即可?!?/br> 十一郎。 這稱呼在謝玉璋的舌尖上品了一圈,竟膽怯了一瞬。 眼前這青年后來的威儀有多么攝人,她是親眼見過的。開國的君王未必是最英明神武的,卻一定是最強(qiáng)勢的。要讓她管那樣一個人喊“十一郎”,謝玉璋是不敢的。 只是…… 謝玉璋打量眼前的李固。 眉目冷峻,眸光精湛,但……還年輕呢。真的還年輕,在她面前面孔還有緊繃感,還做不到收放自如。不像后來,他目光掃過來,沒人敢抬頭。 謝玉璋抿唇笑了,喊了聲“十一郎”,道:“我腹中正饑餓,咱們?nèi)ツ睦镉蔑???/br> 李固覺得心跳的速度就快壓不住了。他唯恐自己在謝玉璋面前失態(tài),硬邦邦地回答:“東市的和春樓?!?/br> “那走吧。”謝玉璋一扯馬韁繩,轉(zhuǎn)個向朝東市的方向行去。 李固遲了一拍,才帶馬上前,跟她并轡而行。 “我今日去看壽王府的康樂郡主去了?!敝x玉璋忽地對他說,“她是我的堂姐?!?/br> 出嫁前特意去看嗎?李固道:“殿下和郡主,定是感情很好?!?/br> 謝玉璋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說:“康樂jiejie身子不好,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我以后去了漠北,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想想就難過?!?/br> 李固安慰她道:“郡主也是天潢貴胄,想來日后必會順?biāo)炱桨??!?/br> “我也希望是。我們眾姐妹中,康樂jiejie和我生得最像。”謝玉璋說,“康樂jiejie早到了該說親的年紀(jì),因?yàn)樯碜拥木壒剩恢睕]說。我肯定是看不到她出嫁了。不論她以后的夫婿是什么人,我只希望他能體諒她身子弱,能對她好一些。別叫她難過受氣?!?/br> 謝玉璋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側(cè)頭看著李固,最后還追了一句:“十一郎,你說,康樂jiejie以后能過得好嗎?” 李固心中總覺得怪異。一個郡主的婚后生活,問他有何意義?且他從前,也從沒跟人談?wù)撨^女郎們出嫁后的生活,只能硬著頭皮說:“郡主殿下定然平安康泰,日子美滿?!?/br> 謝玉璋說:“那,承十一郎吉言啦,你要記住你說的話啊。”一甩馬鞭,催馬向前。 李固莫名其妙。 楊懷深不料謝玉璋竟和李固聯(lián)袂而來,有些吃驚,緊張地問:“你們兩個怎么一起來了?” 這話聽起來字面上似乎沒什么問題。 但李固就是覺得楊懷深話里有別的意思,更莫名的是,他不知道為什么就不自在了起來。 謝玉璋笑吟吟地回答:“我去看康樂jiejie,在坊口碰到了十一郎,聽他說約了你在這里吃飯,趕巧我也餓了,就厚顏跟著來了。二哥哥可是不歡迎我?” 楊懷深摸摸鼻子,怪聲調(diào)侃:“小人哪敢?” 謝玉璋嗔他,三人入席。 席間,謝玉璋問:“你們今天約著干什么呀?” 楊懷深說:“不過喝兩杯,隨便聊聊?!?/br> 謝玉璋拍手道:“那正好,我有事想請教十一郎呢。” 楊懷深聽她從“李將軍”到“十一將軍”,現(xiàn)在居然變成了“十一郎”,不由看了眼李固。卻沒從李固臉上看出什么——這就是個面癱,臉上慣常沒有表情的。 謝玉璋撿著北邊的事拿來問李固。李固一一回答。 他和楊懷深自然不知道謝玉璋不過趁機(jī)與他拉近關(guān)系,二人都覺得謝玉璋對北地之事竟知道這么多,顯然是這些日子在宮里預(yù)先做了功課的。 二人皆垂眸。一個遮住難過,一個遮住說不清的復(fù)雜情緒。 謝玉璋又虛心請教:“我有五百衛(wèi)士,如何讓他們不懈怠,保持戰(zhàn)力呢?” 這個事她想了好多天了。前世她懂得如何約束宮人,對如何管理行伍卻毫無經(jīng)驗(yàn),一開始也不夠重視。 那時,她也只有二百護(hù)衛(wèi)。這二百護(hù)衛(wèi)都在馬建業(yè)的手里。 馬建業(yè)其人,原是因被人告發(fā)私拆庫存的攻城器械,販賣木材和鐵件,本是要問罪的。這人散盡家財(cái)想買通關(guān)系脫罪,適逢謝玉璋被嫁往漠北和親,上面需要一個人做公主衛(wèi)隊(duì)的領(lǐng)隊(duì)。 沒人愿意去塞外。上官看了一圈,把這個本該服罪的馬建業(yè)拎出來了。 正好。 馬建業(yè)當(dāng)然不情愿,卻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便跟著謝玉璋去了塞外。 不料去了之后發(fā)現(xiàn)衛(wèi)隊(duì)以他為尊,公主又不管事,竟是別有一番天地。 又欺謝玉璋年幼,自己帳內(nèi)的事尚應(yīng)付得艱難,益發(fā)張狂,漸漸不遵號令。待大趙亡國的消息傳來,他便不肯再認(rèn)謝玉璋為主,帶著自己的嫡系投靠了別人。 謝玉璋身邊便只剩下王石頭等幾十號人。 后來,她被送到蔣敬業(yè)帳中。 蔣敬業(yè)是李固嫡系心腹,能征善戰(zhàn)。與他驍勇的名聲一樣響亮的,是他的好色之名。 謝玉璋尚未見到蔣敬業(yè),對未來充滿了未知的恐懼。覺得自己如在深淵,不停墜落,墜落,不知道何時才能觸底,粉身碎骨。 那時候她已經(jīng)有了求死之意。林斐勸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