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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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著她的手冰涼,她嗔道:“殿下再不能這樣亂跑了,這地界能把人凍成冰塊?!?/br> 她又傷感道:“若是讓阿斐知道殿下這樣不愛惜自己,不知道該有多生氣。” 謝玉璋只含笑說:“曉得了。別念叨了?!?/br> 侍女觀她神色,奇道:“殿下怎地心情這樣好?” 謝玉璋嘴角帶笑:“你不知道外面的雪有多好看。明晃晃的,像白晝似的。月亮特別大,和在云京時不一樣?!?/br> 這一路行來看到的盡是茫茫的積雪了,便是再好看,侍女也早就審美疲勞了。她心想,公主真是個樂天的性子,不知道是不是還沒真正長大的緣故,但明明有些時候看起來又那樣成熟有威儀,真是奇怪。 但謝玉璋帶笑的眼,上翹的粉唇,叫人不忍心打破她的好心情。 侍女便說:“是呢,白日里看也好看呢,就是看久了傷眼睛。還是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的。” 服侍著謝玉璋又睡了,自己睡在帳幔外面,疲勞了一天,很快入睡了。 謝玉璋望著帳頂,聽著侍女均勻的呼吸,唇邊的笑意漸漸淡去。 有今日她和李固碰撞出的火花,她不擔(dān)心將來回到云京后的日子了。 一個功成名就登上了權(quán)力巔峰的男人,對自己年少時愛慕過卻未曾得到過的女人總歸不會太壞。更何況,那位陛下……本就對她不壞,不是嗎? 謝玉璋已經(jīng)明白,作為皇帝的李固,毫無疑問是喜歡她的。若不是一直惦記著她,他身為九五之尊,怎么會屈尊降貴地出現(xiàn)在逍遙侯府,只為見她最后一面。 她在云京生活的那些年,他從未為難過她,更未強迫過她。 只那一次,他赤落落表明心意也只有捉住她手腕的那一次。她不愿,他便放過了她,并未強迫她奪取她。 謝玉璋甚至回想起來,逍遙侯府的吃穿用度當(dāng)然不能跟她還是公主的時候比,但其實都是很好的。 她喜歡吃的東西都能吃到,按季送過來的衣料也都是當(dāng)年的流行,并非那等以次充好敷衍了事。 她那時從不深思,從內(nèi)心里便拒絕去想……新帝便是再仁厚,又何至于仁厚到連女眷衣裳料子都照顧得如此周全的地步? 那分明是,額外的關(guān)心,特別的看顧。 張芬已是皇后,為何見了她,眼中總有嫉妒。 大虎jiejie是他后宮的女人,為何每次見到她,總是欲言又止。 福春是春風(fēng)得意的內(nèi)廷大總管,多少人想巴結(jié)他都巴結(jié)不上,為何每次見到她都笑瞇瞇地如此和藹。 前世,她眼隨心盲,拒絕去看清這一切。 可是這輩子,再躲不了。她非但不躲,還要迎上去。 亡國公主的身份實在太過拖累,就這么一點點籌碼,就允許她牢牢抓在手里吧。 …… 第二日,和親隊伍行了大半晌,遠遠地開始看到人煙和連綿的帳頂。 像宮殿一樣龐大的帳篷群驚呆了陪嫁的人員,大家嗡嗡議論,指指點點。 便是五皇子也咋舌。 對五皇子來說,帳篷是在野外宿營時的臨時遮蔽之物。而對草原上的人來說,帳篷是可以拆卸組裝的移動的家。 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阿史那可汗已過了知天命之年,須發(fā)花白。胡人不像中原人那樣綰發(fā)髻,他卷曲的頭發(fā)散落蓬松,看起來像一頭鬃毛濃密的獅子。 謝玉璋的隊伍抵達時,漠北人已經(jīng)擺出了迎接的陣勢。出現(xiàn)在中原人面前的人們,莫不盛裝打扮。披上自己最好的皮衣,戴上最漂亮的羽毛頭飾,胸口掛著一串串的長鏈,綴著狼牙和寶石。 有的人甚至把整個野獸頭骨嵌上寶石當(dāng)作盔帽一般戴在頭上。也有很多人的帽子上裝著奇形怪狀的角。 五皇子自然不知道這些裝扮其實是在盛大慶典的時候漠北人才會裝點起來,平日里這些人其實也只是戴著普通的保暖的皮毛帽子而已。 他目光掃了一趟,所見皆如妖魔鬼怪一般,心下駭然。他本來和壽王并駕齊驅(qū),這會兒下意識地勒了韁繩,落后了壽王半個馬身。 阿史那汗帶人騎馬迎了上來,兩隊人在空闊的原野里匯合。 壯碩威武的老人大聲說了什么。通譯給壽王和五皇子翻譯:“他問:美麗的公主,他的妻子在哪里?” 五皇子的臉色當(dāng)時就不好看起來?;庑U夷,如此無禮。 只是五皇子和壽王身份雖高,外交事宜卻不是他倆的責(zé)任。說白了,他兩個只是個點綴。 大趙朝立國的前期和中期都發(fā)生過許多起父子相殺、兄弟相殘的天家慘劇。是以后來對宗室約束十分嚴(yán)格,除了當(dāng)皇帝的那個,其他人基本上摸不到實權(quán)實務(wù)的邊。他二人不需要做什么,等著帶隊的官員去交涉便行。 過了片刻,果然有官員過來相請,他二人這才矜持地夾馬過去,與阿史那可汗相見。 馬上看著便知道這老頭子個子很高,下了馬五皇子才真感受到阿史那的魁梧。他說話聲音洪亮如鐘,完全不像個老人。 待雙方用兩種語言寒暄完,阿史那再次提出來要見“美麗的公主”。 領(lǐng)隊官員向壽王叉手道:“還請公主殿下出來相見?!?/br> 五皇子年輕,搶著道:“這是什么道理,哪有未婚夫妻完禮之前便相見的!” 官員面露為難之色。壽王老成,問:“可是這里沒有這等習(xí)俗?” “正是?!惫賳T解釋道,“漠北沒有什么不得相見的習(xí)俗,此地與中原大不一樣,還請王爺見諒?!?/br> 壽王心中明白。外事官員做事的基調(diào),全看中央授意。朝廷強硬,外事官員自然就強硬,朝廷若示弱…… “入鄉(xiāng)隨俗?!眽弁踔刮寤首痈苫?,“老五,你去喚寶華過來相見。” 五皇子心中不虞,卻也不便當(dāng)面駁斥王叔,只得悶悶應(yīng)一聲“是”,翻身上馬向隊伍后面去。 嚴(yán)格地說,李固不算是和親隊伍的成員。他只是在和親隊伍行走在河西的地界上時,負(fù)責(zé)護衛(wèi)他們的安全,保障他們平安抵達汗國王帳。 這最后一日的路,他一直騎馬行在謝玉璋的車旁。 一整天,他未曾說過一句話,謝玉璋也未曾撩開過一次窗簾。 他沉默地陪著她,走完這最后一程。 謝玉璋坐在暖融融的車廂里,推開車窗,隔著簾子影影綽綽地便能看到青年將軍的側(cè)影。 下頜硬挺,唇線冷峻。 但謝玉璋自縫隙間望著他,嘴角便微微有了笑意。她輕輕地又推上窗。 李固仿佛聽見了馬車內(nèi)窗滑動時的摩擦聲,他轉(zhuǎn)頭去看。 嚴(yán)絲合縫,什么也看不到。 他和她,只隔著薄薄的一層廂壁,卻像隔開了兩個世界。 李固轉(zhuǎn)回頭,望著前方??柘聭?zhàn)馬不疾不徐,與她保持著同速。 直至開闊的前方開始出現(xiàn)了帳篷的尖頂,長長的隊伍也開始減速,李固忽然聽見謝玉璋問:“到了?” 他說:“到了?!?/br> 車窗滑動的聲音響起,簾子被掀開,李固扭頭,看到了謝玉璋的半張臉。 就和原野上的雪一樣潔白、純凈。烏黑清亮的眸子微微瞇起,望向遠方。 李固屏住呼吸,定定地看著那半張嬌顏,不移視線。 過了片刻,那望向遠方帳群的眸子轉(zhuǎn)向了他。兩人的視線相觸,無聲無息。 “將軍?!敝x玉璋低聲說,“有些話想跟你說……過來些?!?/br> 李固唇角微抿,一拉韁繩,戰(zhàn)馬貼到了車窗下。兩張面孔的距離,不到一尺。 謝玉璋輕聲道:“你跟我說實話吧,天下……是不是要亂了?” 李固擰眉:“殿下說什么?” 謝玉璋淡淡一笑:“大家都哄著我,叫我覺得天下太平。可我,我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看看現(xiàn)在我在哪,要去做什么?” 李固的目光凝在她的面孔上:“這些事,有男人們cao心。有朝廷和陛下……” “你的那個陛下是我的父親?!敝x玉璋打斷了他,嘆息,“我比你更了解他。他把我都送到這里來了,謝家……看起來氣數(shù)要盡了。” 能說出謝家氣數(shù)將盡,說明少女已經(jīng)看清了天下的形勢。李固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這樣眼睛明亮、頭腦清醒的女郎,他不忍再以謊言哄騙。 也哄騙不了。 “你再過來些?!敝x玉璋將簾子掀得更開些,露出大半張海棠般柔嫩的臉頰。 李固的視線觸及那粉嫩的唇,昨夜月光下、雪地中那短暫卻溫暖、柔軟的回憶在心中一閃而過。他伸手扣住了馬車的窗沿,將身體貼得更近了些。 “我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同你說了?!敝x玉璋的聲音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你不用哄我,我知道的,謝家氣數(shù)盡了?!敝x玉璋凝視他,“我是想跟你說,將來……若亂起來,你不要因為我有顧忌?!?/br> 李固心中一震:“殿下?” “這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得之。你要有本事,便去取了就是?!敝x玉璋的眸子平靜無波,“他日你若能坐在那位子上,寶華……三叩九拜,絕無怨言。” 這一番大逆不道之言,由謝玉璋口中說出,由不得李固不震驚。 他寒潭般的眸子盯著她,沉聲道:“殿下休要出此荒唐之言?!?/br> “荒唐?”謝玉璋自嘲一笑,“哪里荒唐呢?” 李固抿抿唇。 她對他,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期望呢?她怎么竟敢說出這樣荒唐的話? “不管將來如何,天下如何?!崩罟滩蝗ヱg斥她,卻沉聲道,“公主于臣,永遠都是公主。” 仿佛看到……由自己射出的一支箭,正中靶心。 謝玉璋對李固這一擊,穩(wěn)而準(zhǔn)。 她望著他的眼睛,道:“可我,并不想再做大趙的公主?!?/br> 馬蹄聲接近,兩人聞聲轉(zhuǎn)頭。五皇子著著裘袍,器宇軒昂地騎馬過來:“寶華,壽王叔叫你去見過可汗?!?/br> 他說著,還看了李固一眼。微微奇怪李固跟謝玉璋離得這么近在說什么? 謝玉璋“哦”了一聲,對李固說:“那,我去了?!?/br> 李固放開了手,謝玉璋放下了簾子。 御者揮動鞭子,翠蓋寶車從隊伍中脫出。 李固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謝玉璋……向王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