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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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玉璋無奈,道:出去告訴他,我穿好衣裳就來?!?/br> 頓了頓,她指名道:“晚秀,你去。” 被點名的晚秀顫了一下,那一晚的留下的恐懼在心里生出了影子。 她抬眼看了一眼謝玉璋,謝玉璋卻直直地注視著她,那目光里有鼓勵,有期許,也有不容違抗的命令之意。 晚秀本能地又朝林斐看了一眼。 正指揮著侍女們往內(nèi)帳里抬箱籠的林斐,也投過來一瞥。 去吧,去戰(zhàn)勝你的恐懼! 第48章 晚秀還是去了,向阿史那稟告:“殿下正在穿大衣裳,請可汗稍待?!?/br> 阿史那根本不記得她。他見這侍女面容清秀,說話也柔聲細(xì)語,心想,寶華的侍女果真都生得好看,怪不得她護(hù)得那么緊。 他今日心情好,笑呵呵地說:“叫她快點。” 晚秀垂著頭退回大帳。大帳的門與內(nèi)部之間還有一層厚厚的氈簾,她在木門與氈簾之間的小空間里停留了片刻,平復(fù)了心跳,才掀開簾子進(jìn)去。 謝玉璋已經(jīng)穿戴好了,一身紅火的狐貍皮大氅,配著火紅皮帽,明艷嬌俏,一身貴氣。 她對晚秀點點頭,便領(lǐng)著袁聿、馬建業(yè)和王忠等一串人出去了。 晚秀去了內(nèi)帳,林斐正和侍女們將謝玉璋的東西一件件擺出來,抬眼看她:“好點了嗎?” 晚秀自那日之后,遠(yuǎn)遠(yuǎn)見到阿史那便常恐懼發(fā)抖,是以這段時間謝玉璋但去阿史那跟前,都不帶她。 晚秀想了想,道:“剛才出去的時候,還覺得手腳冰涼,到了外面就開始發(fā)抖??筛f完話,就覺得沒那么害怕了,就不抖了?!?/br> 晚秀頓了頓,問:“阿斐jiejie,當(dāng)年你也是這樣的么?” 當(dāng)年林斐避難朝霞宮,最怕的人是皇帝。唯恐皇帝見到她,想起了她是誰,又要把她送出去,因而時常發(fā)噩夢。 后來皇帝來朝霞宮賞舞,林斐一咬牙,沒有回避,站在了廊下不起眼的位置,假充宮人。 皇帝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根本沒有停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等皇帝走過去后,林斐再不怕了,再不會因為皇帝發(fā)噩夢。 林斐點頭,道:“恐懼常由心生,而非外來。其實是可以克服和戰(zhàn)勝的。” 晚秀沉默一會兒,欣然道:“正是。” 有侍女道:“看可汗現(xiàn)在這個樣子,誰想得到那晚……” 林斐淡淡地說:“因為他現(xiàn)在寵愛殿下,就忘記了他擁有能傷害殿下的能力了嗎?” 內(nèi)帳房間里忽然靜了下來。 林斐道:“想想那一晚,王忠都沒能攔下他。若李將軍不在,會發(fā)生什么事?再想想眼前的寵愛,是殿下怎么樣爭取來的?” 連謝玉璋那樣美麗尊貴的人都要虛與委蛇,在老翁面前強顏歡笑…… 那說話的侍女忽地落淚:“兒錯了。” 其他的侍女也紅了眼圈。 “別哭?!绷朱痴f,“我們這些弱女子,最無用的就是眼淚。” 對于部族來說,牛羊馬匹奴隸都是財產(chǎn),而人口是繁榮的基礎(chǔ)。有足夠多的人生足夠多的孩子,才能有足夠多的戰(zhàn)士。 謝玉璋陪嫁人員逾千,幾乎等同于一個小部落了。她帶來這么多人口,還是以青壯居多,衛(wèi)隊之外的人個個都有自己擅長的手藝,正是漠北最缺的匠人,阿史那十分地開心。 他如上次一樣讓謝玉璋坐在他身前,二人共乘一騎,帶著眾人去巡視這些新來的子民。 那一片地方是新劃出來的,特特給謝玉璋的人準(zhǔn)備的。氈房都是新造的,整齊劃一,看著倒也挺有興旺氣象。 謝玉璋他們巡視到這里的時候,人們正忙忙碌碌,架了鍋煮化積雪,又用熱水化了凍土和泥。 阿史那問:“他們在做什么呢?” 謝玉璋道:“我也不知道,我又沒做過?!?/br> 阿史那夾馬上前,眾人見到公主殿下和老可汗共乘而來,紛紛停下手行禮。 謝玉璋眉眼溫和,問:“這是做什么呢?” 被問的是個老者,大約是個匠人,恭敬地道:“回稟殿下,氈房里都挖好了火塘,火塘燒飯咱們用的不是太慣,便想著稍微改造一下,弄個簡單的灶?!?/br> 謝玉璋問:“你是泥瓦匠嗎?” 老人笑道;“小人是木匠。這點活簡單,男人家大多都能做。不須得非泥瓦匠不可?!?/br> “那就好?!敝x玉璋道,“你們看著弄弄,但是別弄太麻煩的。部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遷移呢,帶不走的,也別影響氈房的拆裝。” 謝玉璋其實知道,明年夏季汗國王帳就要遷移回祖地了。 她那個孩子,便是在這一趟遷移中沒了的,連她自己都險些沒了。 謝玉璋轉(zhuǎn)頭給阿史那翻譯了,阿史那很高興:“你的人很快就會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成為真正的草原子民?!?/br> 謝玉璋心中一動,趁機(jī)道:“那我的衛(wèi)隊怎么辦呢?” 阿史那問:“衛(wèi)隊怎么了?” 謝玉璋愁道:“從前在家鄉(xiāng),他們都是一邊屯田一邊服兵役的。但是在這里,沒有田給他們種,可要怎么辦呢?” 阿史那哈哈大笑:“小傻瓜,我們漠北人不種田不照樣雄兵幾十萬嗎?沒有田種就放牧,養(yǎng)牛羊才是我們過日子的方式?!?/br> 謝玉璋追問:“但是怎么練兵呢?我的衛(wèi)隊全是步兵,怎么才能把他們都變成和可汗的戰(zhàn)士一樣的騎兵呢?” 阿史那看著懷里的小美人。精致玲瓏,像白玉雕刻的人似的,張嘴卻在問騎兵怎么練。 “你想把他們變成騎兵?”他饒有興味地問。 謝玉璋詫異反問:“汗國的戰(zhàn)士不都是騎兵嗎?我既入了汗國,我的人就是可汗的人,我的衛(wèi)士就是可汗的戰(zhàn)士,他們現(xiàn)在太弱了,不變強一些,以后跟著可汗出去,也太給可汗丟臉了吧!” 阿史那笑得胸膛震動。 以他的年紀(jì)閱歷怎么可能看不出來謝玉璋的套路,但美人故意露出來的這點小狡黠,格外有趣。 “好孩子,你別急?!彼χf,“你想練騎兵,得先有好馬?,F(xiàn)在太冷了,讓你的人先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等開了春,我送你一批戰(zhàn)馬!” 慷慨許諾。 實則謝玉璋是他的女人,正如她適才所說,她的人和她的財產(chǎn),其實都屬于阿史那。 阿史那不管給她什么,牛羊奴隸也好,戰(zhàn)馬也好,于他都不過是左手交到右手里而已。 于謝玉璋,卻是一個極好的開端。 她的笑靨便甜美得像初綻的花朵,主動抱了一下阿史那:“可汗是草原上最大方的男人!” 阿史那老了,內(nèi)心里不是不自知。 從前年輕的時候女人們?yōu)榱怂蟠虺鍪郑F(xiàn)在老了,想睡年輕的女人,她們雖然不敢不順從,也強顏歡笑著,可那種不情不愿怎么能跟謝玉璋因喜悅和開心而發(fā)光的臉龐比。 她一點也不嫌棄他老,愿意親近他,不肯同房也肯定只是怕生孩子早死,的確有太多女人都是生孩子而死的。她年紀(jì)小小遠(yuǎn)離父母家鄉(xiāng)來到這里,肯定會害怕。 阿史那因謝玉璋表現(xiàn)出來的毫無芥蒂的親昵心花怒放,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走,帶你去看我送給你的牛羊!”他意氣風(fēng)發(fā)地一夾馬肚,帶著謝玉璋向牧場奔去。 袁聿等人原已下馬,又趕緊翻身上馬跟了上去。他們的騎術(shù)比漠北人差遠(yuǎn)了,王忠還要照看袁聿,等坐穩(wěn),阿史那帶著謝玉璋已經(jīng)奔出了一段距離。 看著跟前面人離得遠(yuǎn),又欺他們聽不懂中原話,馬建業(yè)“嘿嘿”兩聲,壓低聲音對王忠說:“咱們殿下別看年紀(jì)小,哄男人可真有一手!” 王忠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 袁聿卻沉下臉來:“馬校尉,胡話少說!” 馬建業(yè)討了個老大沒趣,干笑兩聲:“是,是,我這嘴臭?!?/br> 心里卻想,先把河西那個姓李的哄得神魂顛倒,又把阿史那老東西哄得心花怒放,這小公主的手腕你們都沒長眼看不見是不是。 切! 阿史那帶著謝玉璋折騰了一大圈,又在一起用了飯,才放她回去休息。 袁聿年紀(jì)大了,跟著這么折騰有點吃不消,可還是跟著又去了公主的大帳。 “年節(jié)怎么過,還請殿下示下?!彼泌s著把這個事先確定下來,“昨個已經(jīng)是小年了。” 謝玉璋吃驚:“昨天都是小年了嗎?” “是,因在路上,臣便沒提起?!痹舱f,“這是咱們離開家鄉(xiāng)過的第一個年節(jié)。” 謝玉璋沉默半晌,道:“讓大家都吃頓rou吧?!?/br> 又道:“再發(fā)些米糧給大家伙,但咱們不過年了,等到三月里,跟可汗一起過年。跟大家伙說清楚,到時候再讓大家吃一回rou?!?/br> 漠北的游牧民族有自己的歷法。與中原歷法不同,他們的一年始于春季,新年的日子在三月萬物復(fù)蘇的立春前后。 謝玉璋做這樣的決定,袁聿是十分贊同的。 從他做了謝玉璋的家令以來,幾乎就沒見過謝玉璋做過什么不妥的決定。她對漠北知道得頗深,根本不用他提點。 “那就能吃兩回rou。”他笑道,“大家一定高興壞了了。” 謝玉璋也笑了。 “可汗送給了我一千頭牛和一千頭羊,盡夠了。不過咱們不能殺雞取卵。這幾天天冷,一定凍死不少牛羊,先讓大家去收購那些凍死的吧,便宜?!?/br> 金尊玉貴的寶華公主嘴里竟然也吐出“便宜”兩個字,實在叫人忍俊不禁。 第49章 林斐領(lǐng)著侍女們準(zhǔn)備給阿史那家族諸人的見面禮。這些早在云京就專門準(zhǔn)備好了,現(xiàn)在不過略加歸整而已。 其中的白糖是用精美的紙包裝的,格外顯眼。 至于上門送禮的事,謝玉璋本不欲林斐去做這些事,照她的意思,林斐最好就是老老實實待在帳子里,誰也不見,不讓人看到她才好。她是恨不得把林斐里三層外三層地裹起來,直到安全回到云京才把她放出來。 林斐怎么肯干。 “照你所說,其實沒有任何人任何地方是絕對安全的。很多事,原是有機(jī)會避免發(fā)生或者促使其發(fā)生的,只不過在當(dāng)時,當(dāng)事人并不能預(yù)知,所以不能提前做準(zhǔn)備,或者立刻做出最正確的應(yīng)對。”她說,“照這樣說,你就是把我綁在帳子里,也保不齊什么時候有別的部族打來,燒了我們的帳子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