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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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槅扇全部打開,小公主坐在殿中便可看著她們在庭院玩耍。 風吹動紗幔如煙,吹動風鈴如夢。 jiejie們穿著公主賞賜下來的輕云紗、軟煙羅,走在廊下,裙裾像水波一樣漫過。 年長的jiejie們有資格陪著公主去冶游,她們一起打獵,蹴鞠,打馬球,她們在內(nèi)衛(wèi)的保護下隨公主一起游逛夜市。步幛隔開了她們與百姓,她們被養(yǎng)得比尋常富戶家的女兒還嬌。 她們還會從夜市上帶回一包一包的零嘴,給她們這些年紀小,沒資格陪公主出行的小宮娥們。 小宮娥紫堇,從來想不到自己未來的一生都會留在蠻荒的草原。 她抬起頭,散亂的頭發(fā)遮擋了視線,南歸的車隊越走越遠,沒有一輛車為她停下來。 她向南伸出手去:“等我……” “我要回中原!” “我要回云京!” “等等我——!” 聲音凄厲。 鞭子閃電一樣抽在那手背上,瞬時一片血rou模糊,火辣辣的疼。 咥力特勒的鞭子無情地抽下,直到將紫堇抽至近乎昏迷。 他抓起紫堇的一只腳踝,將她拖行至自己的馬旁,拽住腰帶將她扔到馬背上。胸腔和馬鞍的劇烈撞擊令紫堇吐了一口血。 紫堇被搭在馬背上,頭垂在馬身側(cè)。血流下來,她只能勉強睜開一只眼睛。 天地顛倒,那南歸的車隊漸行漸遠。 他們,回云京去了…… “別看了,別看了?!?/br> 丈夫控著馬,一只手伸出去,攬住妻子的肩膀往回掰。他的新婦善良又能干,就是心太軟。 熏兒轉(zhuǎn)過身來,淚流滿面。 翠蓋寶車里,謝玉璋說:“我已盡力?!?/br> “當然。你不必自責。”林斐看著遠處。 “她自己追上來的,兩個孩子都沒帶?!彼袊@說:“她不要孩子了嗎?她的孩子還都這么小。無法想象,會有做了母親的人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無情?!?/br> 林斐放下車窗簾子轉(zhuǎn)回頭,卻見幽暗車廂中,謝玉璋怔忡地望著她。 林斐微怔。 謝玉璋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跟著嘆息:“是啊,無法想象?!?/br> 林斐望著她的烏發(fā),過了片刻,喚她:“珠珠?!?/br> 謝玉璋“嗯”了一聲,聽見林斐幽幽地問:“我生過孩子嗎?” 這些年的磨煉令謝玉璋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她轉(zhuǎn)過頭,無奈地說:“你打心底討厭胡人呀,怎么可能為他生孩子。我們兩個一直都在偷偷地喝避子湯。” 林斐吐口氣說:“那就好。” 謝玉璋說:“別胡思亂想。” 林斐“嗯”了一聲,掀開熏爐的蓋子,小心地撥了撥炭。 這兩年,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情況的變化,也是因為她們已經(jīng)大致將重要的信息都早整理出來了,所以已經(jīng)很少提及那個“前世”了。 但在那個“前世”里,她隨著謝玉璋侍奉過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夏爾丹和阿史那烏維三個男人。 可剛剛,珠珠明確、清晰地只特指了一個男人。 林斐望著那偶爾從爐中飛起的火星,湮滅里空氣里。 按照慣例,從十二月二十四這天開始,宮里和各衙門便都該封印了。 只是開元三年這一年,漠北還在打仗,五部歸附,公主還朝,事務繁多得中書和兵部是連軸轉(zhuǎn),只在過年那幾天稍稍休息,還未到上元節(jié)便又復工了。 北伐成就斐然,開元四年的新年便格外的喜慶。 上元夜李固登上宮門城樓,向著御街灑下了內(nèi)造的小金錢,與民同慶。 百姓們笑喊著去搶,去撿?;实塾H自灑下的金錢要是能撿到,可以做傳家寶。 李固本只是應臣子們的要求來走這個過場,不料真的站在這高高的樓上,望著御街燈光輝煌,百姓笑逐顏開,腳下?lián)尩搅私疱X的人跳著笑著,又高喊“萬歲”,便不由被這情緒感染,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今年,是一個好年。 他想著,眼睛望向了遠方。 近了,很近了。 上元燈節(jié)過去,所有的衙門都復了工,店鋪開張,人們走出家門,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那新年喜慶的氣氛卻還沒有結(jié)束。御街上還扎起了彩樓,掛上了宮燈。 因為,再過兩天,那位曾經(jīng)的云京明珠,前趙的寶華公主就要回來了! 這真是令人們的心里說不出得痛快。 前趙腐朽無能,連皇后嫡出的公主都送給了胡人,何其的憋屈。 而大穆的皇帝,卻將這公主接回來了! 這新朝,充滿了朝氣和力量,雖然江南岸尚未入版圖,但北方已經(jīng)靖平。百姓休養(yǎng)生息,這些年動亂中受到的傷害,漸漸平復,他們的生命力和活力又充沛勃發(fā)了起來。 整個新朝,都蒸蒸日上。 開元四年元月十八這一日,謝玉璋離開云京八年,在二十二歲這一年,再次看到了云京雄偉的城門。 “殿下?!庇拥墓賳T叉手,手掌打開伸向城門,“請——” 楊懷深把謝玉璋送入了大穆國境,便折返了戰(zhàn)場。在國境處,有李固派去迎接的人。 他們以公主之禮迎她。 謝玉璋抬頭望了望高大的城墻,深吸一口氣,一夾馬肚:“走。” 落后她半個馬身的,是林斐。再后面是謝玉璋的十二名侍女。 這些女郎們沒有一個人坐車,她們騎著駿馬,馬蹄聲聲,踏入了云京城的大門。 門洞深且長,雖墻壁上點著燈,依然幽昏。 痛苦的初夜,不堪的經(jīng)歷,被拋棄的絕望……前世的種種,化作粘稠的空氣,令謝玉璋的每一步都費盡極大的力氣。 晚秀、月香、明晴、蘇合……那些枉死在草原上的女子魂魄哀號著向她纏繞,流著血淚控訴著她們遭遇的種種可怕和可悲。 她們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插進了她的胸膛里,撕扯著她的頭發(fā),拼力地想把她往后拖,拖到那無盡的深淵里。 但謝玉璋緊握韁繩,堅定地踢著馬腹,讓胯下駿馬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將剛從地面浮出的殘魂踏碎。 城墻再厚,門洞再長,也終有盡頭。 突然間強光刺目,謝玉璋閉眼一瞬,再睜開。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她的前世在陽光里灰飛煙滅。 筆直的御街盡頭,隱隱看到宮城巍峨的影子。 無數(shù)百姓站在街旁,擁擠著,期待著。無數(shù)的眼睛盯著她。 她——謝玉璋,回來了。 第98章 許多老云京人都記得寶華公主的樣子。 云京素來風氣開放,貴女們像郎君們一樣好冶游。她們穿著剪裁精致的騎裝,帶著婢女豪奴護衛(wèi)騎行在云京街頭的樣子,也是云京的一景。 那時候大家要是聽說寶華公主過來了,都會趕緊丟下手里的事跑到街上去看一眼。 云京明珠,美麗似云煙一般,帶著笑從他們眼前飄過。 要是內(nèi)衛(wèi)們的馬不小心踢翻了街邊小販的貨筐,損壞了貨物,她一定會停下來叫人賠償,臉上還帶著笑容,笑容里有歉意。 她的笑啊,就是這云京城無邊繁華的見證。 所以當年這位皇后嫡出的公主被送給了胡人,有些云京人甚至哭了。有些老人說:“這是不吉之兆啊。” 果然一語成讖,那位公主遠赴漠北之后沒兩三年,云京便血里火里。 好容易新帝入京,大穆初立,云京人才自苦難中解脫了出來。死去的親人已無法再生,遭受過的苦難也成了心底的傷痕,可到底也慢慢地恢復了元氣。 突然之間傳來消息,大穆皇帝已擊敗了漠北汗國,王師一路北上,將對天山的處羅可汗主動出擊,誓要靖平北地。 比這更意外的是,皇帝把那位寶華公主接回來了! 有趙一朝幾百年,嫁去漠北的公主們,可有一位能落葉歸根的?從來沒有過! 新朝當真是不一樣??! 新帝真是位雄主! 人們從聽到消息那天就在盼了,盼過了新年,盼過了上元燈節(jié),終于盼到了這一天。這一天則是從早上就在盼,這一早上也不知道多少匹快馬飛馳入京報信。 終于,人們聽到街上喊:“來了,要來了!” 大家紛紛丟下手里的事,跑到了御街上去。大穆朝立國以來,云京第一次出現(xiàn)萬人空巷的景象。 “唉?!庇腥藝@道,“不知道寶華公主現(xiàn)在什么樣子?!?/br> 這一句,嘆出了大家的心聲。 那曾經(jīng)羨慕過公主美麗衣裙的少女,如今已經(jīng)抱著一個牽著一個,肚子里還裝著一個。 那曾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夢見過公主面容的少年,如今面有煙塵,已失去了天真。 那在兵禍中失去了兒女孫輩的老人淚水縱橫,道:“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啊?!?/br> 那樣嬌柔美麗的小公主,不管在蠻夷之地遭受了怎樣的磋磨,不管變成什么模樣,她能活著回到故土,就已經(jīng)是無比的幸運了。 仿佛喻示著,他們這些人,也像她一樣,從此安穩(wěn),再不會有苦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