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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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叫人心里安定。 他們等了許久,終于聽到了馬蹄聲聲。 先出現(xiàn)的是公主衛(wèi)隊,在前清道。 衛(wèi)隊當年自京畿兵營抽調,大家都還記得他們是什么樣子。 可回來的男人們跟從前不一樣了。他們或許不是什么精銳之師,但他們的眉間早沒了懈怠之色,全是在草原上磨煉出來的警醒。他們皮膚黑了,身體壯了,馬術不知道精湛了多少倍。 后面跟著的是公主儀仗。 新帝的公主尚小,還未曾單獨出行過。誰都想不到,在大穆朝第一個打出公主儀仗的,竟然是前趙的公主。 這些儀仗簇新閃亮,顯然這迎接的儀式,并沒有半分敷衍。 當儀仗全部走出城門,后面沒有立刻出現(xiàn)別的什么人。 在城門附近圍觀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候公主的車駕。 片刻之后,沒有車輪聲,卻有清脆的馬蹄聲響起,一個女子走出陰影,出現(xiàn)在陽光中。 她閉著眼睛微微仰頭,似是享受了一瞬的陽光,隨即睜開,一雙鳳目掃過眾人,直直望向遠方的宮城。 隨即,她一踢馬肚,繼續(xù)向前行去。 御街上落針可聞。 數不清的圍觀百姓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先前那些說笑、猜想、感慨的聲音都消失了。 每個人在今天之前都想過,寶華公主會變成什么樣子?每個人的想象或許都不一樣。大概,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寶華公主。 但,誰也沒有想到在草原歷經八年,先后嫁過兩位可汗歷經戰(zhàn)火磋磨的寶華公主,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 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女子騎著高頭駿馬,裘皮斗篷拂動,纖細腰肢時隱時現(xiàn)。 她身姿挺拔,眼睛如黑色寶石,閃動著光華。 或許不再天真,不再不知世事,但她長大了。劈開了風霜血雨,她騎著駿馬回到了云京。 她的眉間沉靜疏闊,沒有人們想象的頹靡委頓,風霜煙火。那些磋磨她的都早被她踏碎,只磨礪出了她耀人的風華。 在她身后,一名麗人梳著發(fā)辮,作未嫁女的裝扮,面容清冷,氣韻高華。 緊跟著,后面十二騎皆是女子。 她們都是云英未嫁的年輕女郎,眼睛里閃動著好奇的光。當年離開時,都不過才七八歲年紀而已,對云京實在已產生了陌生感。 但她們個個精神抖擻,騎術精湛,渾身上下都充滿勃勃的生機。 面對著癡了的百姓,那美麗耀眼的公主微微一笑,踢馬前行。麗人和侍女們從容跟上。 過去了許久,城門的寂靜才被打破。每個人的耳邊都聽到了長長的喟嘆之聲。是自己發(fā)出的,是身邊人發(fā)出的,是每個人,不分男女老少。 美麗的云京明珠沒有被歲月催磨。 昔年寶華公主如何驚艷了草原,今日,便如何驚艷了云京。 御街兩旁的酒樓早就滿座,樓上臨街的包間價今日格翻了好幾倍,依然一間難求。 這些人亦如樓下街旁的百姓一樣,在謝玉璋經過之時,被她的姿容攝得齊齊失了聲。 過了許久,有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贊道:“既美且慧?!?/br> 旁人懵懂發(fā)問:“怎么說?” 前一人道:“她竟穿著胡服?!?/br> 不止是寶華公主,她和她身后的女子們,統(tǒng)統(tǒng)都穿著胡服。 有人不滿道:“她這是不愿做中原女兒了嗎?” 前一人道:“錯,她只是不愿做原來的自己而已?!?/br> 有人恍然大悟,以拳擊掌:“原來如此!” 看到別人看過來的不解目光,他笑著解釋:“這位公主穿著胡服,便是出嫁從夫,以漠北汗妃的身份歸來。她這是……拋棄了前趙公主的身份??!” 眾人皆恍然,如此,便理解了。再無人因此而責備她。 她還立了那樣大的功勞,從此以后,她以這功勛在新朝立身,的確不用靠著“趙公主”的身份活了。 只不免有人笑道:“這位汗妃有傾城之色,不知道今上預備如何安置她?” 那些話本子里,亡國公主和新朝皇帝的愛恨情仇,從來都是令人們喜聞樂見、心癢難搔的。 禁中。 一重重的宮門穿過,謝玉璋終于來到了含元殿前。 含元殿高大雄渾,俯瞰云京,是皇帝上朝聽政的地方。在今天這么好的天氣里,謝玉璋在階下抬頭仰望,覺得這大殿比她從前記憶中更加巍峨。 聽到了那一聲聲傳出來的“宣——”,謝玉璋踏上白玉階,一步一步,走得極穩(wěn)。 邁過大殿高高的門檻,文武百官無數道目光都朝她看來。 謝玉璋望著那高高御座上的男人。 那男人也望著她。 行過了千里,穿過了歲月,她和他,終于再次重逢。 但那男人和她記憶中的青年不一樣了。 他的面孔比那青年更硬朗,顯示出他也經歷了風霜。他的氣勢威壓已經不是當年的青年可比得了的。 謝玉璋知道,御座上坐的,其實是一個她認識了許多年的人——大穆開國皇帝李固。 她踏過前世今生,終于又和這個人見面了。 “臣妾,”謝玉璋走到殿中,提起衣擺,“漠北汗妃阿史那謝氏,參見吾皇陛下。” 至于那個在雪丘上窺她,在帳前護她的青年。 …… 忘了吧,就忘了吧。 漠北歸來的汗妃膝蓋落在大殿金磚上,舉手過眉,纖細的腰肢彎下,俯身叩拜—— “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個女子真的是他記憶里的那個人嗎?李固恍惚了。 就和所有的云京百姓一樣,他的心里,也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寶華公主謝玉璋。 可當這個自稱阿史那謝氏的謝玉璋走進大殿的剎那,李固心中的那個謝玉璋就模糊了。 明明,從前她一顰一笑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蓭缀跏窃趧x那間,那個明媚柔美的少女,就飛快地模糊了面孔。 當她跪下去的剎那,李固從這神思中掙脫。他清楚地聽到了鎖鏈碎裂的聲音。 這些年,不論別人怎么畏懼他,怎樣稱頌他,李固的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問自己:我,夠強大了嗎? 面對妻妾,他會問自己,能否護住她們一生平安? 面對士卒將領,他會問自己,能否帶領他們一直走到最終的勝利? 甚至哪怕他已經穿著龍袍坐在這高大雄偉的宮殿中俯瞰云京,他依然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經足夠強大。 若足夠,則為什么那個纖細的少女還在漠北受著煎熬? 為什么她還在那里以色侍人? 這對自己一聲聲的質問,不知道從何時起好似鎖鏈一樣將他牢牢捆縛。他每每掙脫不出,便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但是今天,當面前這個女子雙膝落地的剎那,皇帝李固聽到了鎖鏈崩裂的聲音。 他盯著那女子伏下去的背脊,站了起來。 隨著起身,那些捆縛了他許多年的鎖鏈嘁哩喀喳碎落一地。 皇帝站起來,覺得身體無比輕松,前所未有地充滿力量。 他已經將她都接回來了。 此時他知道,他的確已經足夠強大,可以君臨天下。 皇帝望著下面拜伏的女子,沉聲道:“免禮平身。” 那女子聞言,從容起身。 她站起來,微微揚起了面孔,直望天顏。也給了皇帝仔細看她的機會。 比起從前如煙如霧的少女,眼前的女子似乎凝實了。 她的面孔有了些變化,眉目疏朗,瞳眸耀人。少女時便已經是人間殊色,如今長成,那眉間的沉毅和勃勃的生機與他想象中很不一樣,但,不妨礙她傾國傾城。 她,是謝玉璋沒錯。 第99章 許久之后,當李固和謝玉璋再回想起這一天,會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人在同一天,幾乎是同時掙脫了捆縛自己的東西。 而此時在含元殿的大殿之上,謝玉璋自稱漠北汗妃,則令許多明白人發(fā)出會心微笑。 她的大舅舅,前勛國公現(xiàn)門下侍中楊長源眼睛濕潤,內心欣慰。 邶榮侯李衛(wèi)風一個勁地對對面的戶部侍郎陳良志擠眉弄眼,偏陳良志假裝沒看到,只不理他。 幸而今日值崗負責糾察百官殿上禮儀的通事舍人自己都失了儀態(tài),一直盯著美麗的漠北汗妃沒能及時移開視線,才沒發(fā)現(xiàn)邶榮侯又在下面搞小動作。 年輕的皇帝和美麗新寡的汗妃互相凝視,不免令眾人的心中生出些想法。見過了謝玉璋的姿容,許多人心想,倘若待會皇帝要將這位汗妃收入后宮,自己要不要搶先跳出去恭賀,搏個頭彩,給皇帝捧個人場呢? 倒沒人想跳出來反對。 這公主雖然是前朝皇族血脈,但世間從來都是妻從夫、子從父的。她即便生出兒子來,也是正兒八經的李氏皇子。 除非這皇子腦殼長包了,才會想滅自己的的家,復舅家表兄弟的國。 趙朝高祖皇帝的后宮,就有一位前前朝的亡國公主,亦生下過兩位皇子,母子三人一生都老老實實,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