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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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生,也一眼就能望到底了。 死水一潭。 于氏給她煎茶,聽著水煮沸的聲音,說:“你跟以前全不一樣了?!?/br> 謝玉璋說:“任誰經(jīng)歷我經(jīng)歷的事,都會變得不一樣。” 于氏苦笑道:“當年你北去,誰能想得到,日后你是能過得最好的那一個。” 她道:“你回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以后,少往這邊來。” “好。”謝玉璋道,“但我想把嘉佑接到我那里去?!?/br> 于氏道:“也好,以后給她尋戶人家。也不求富貴,清清白白的便可以。謝家村那里,好幾戶都把女兒嫁給別人家做妾了。不要讓嘉佑落到那樣的境地。” 謝玉璋道:“不會,有我呢?!?/br> 但她問:“可知道大虎jiejie的下落?” 于氏道:“康樂?她和壽王一起過日子。” 謝玉璋問:“她沒嫁嗎?” 于氏道:“她那身子怎么嫁,嫌命長嗎?我這三年,也只能在過年才見著她。看著倒比以前結(jié)實了些,還是瘦。” 謝玉璋點點頭。 她打量于氏,她的穿著打扮,自然是不能同她做太子妃時比,但都符合一個侯府當家婦的身份。 “嫂嫂?!敝x玉璋說,“其實,大家在這侯府里,穿有綾羅,食有雞羊,這已經(jīng)是許多普通人一輩子過不上的日子了?!?/br> 于氏默默不語。 謝玉璋說:“其實,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的。” 她說:“只要這府里沒人作死,大家就都能好好活著?!?/br> 只要,沒人作死。 第106章 謝玉璋在逍遙侯府里待的時間并不算長,她也沒有留下來吃午飯。并非她無情,實是她被封為公主這件事,逍遙侯府的人其實也并沒有多高興。也并沒有人想要慶?;蛘呤裁吹?。 離開逍遙侯府,謝玉璋跟著楊長源直接去了楊府。 與逍遙侯府比起來,簡直兩個世界。 楊府上上下下都煥發(fā)著勃勃生機,甚至從前那種靡靡之感都不太能感覺得到了。仆從婢女的臉上,都帶著高門豪奴自信的神情。 想想也是,如今楊家嫡長房,老爺是門下侍中,相公。大郎是中書舍人,清貴。二郎在飛虎軍,將來妥妥的新貴。 且楊家如今,以楊懷深為樞紐,橫跨了云京舊黨和河西黨兩派,在新朝隱隱地位超然,怎能不紅紅火火、風風光光。 四位舅母圍著謝玉璋哭。出嫁的表姐妹們紛紛回門,特意等她。 一時傷她在漠北八年受苦,一時喜她立功歸來又是公主,真是且哭且笑。午間開了家宴,喜氣洋洋。 謝玉璋與昔日的勛國公府人,如今的侍中夫人,她的大舅母道:“二哥現(xiàn)在黑得跟炭一樣。我與他說了,要抹青果油,他只不理我。” 楊夫人笑罵:“在京里時我叫他在家里捂捂,他也半點不聽,成日里騎馬往外跑,不著家。都叫那邶榮侯給帶壞了?!?/br> 姐妹們七嘴八舌道:“寶華,哦,永寧,你的皮膚可一點沒黑呢?!?/br> 謝玉璋笑道:“原也黑了不少,這一路回來都坐車,給捂回去了。” 有姐妹說:“我昨日去街上看你了!你騎馬進城的!真好看!” 有姐妹問:“你怎么不坐車呢?” 謝玉璋勾唇一笑:“云京那么多人等著看我,我便讓他們看?!?/br> 楊夫人拍手道:“說得好,便讓他們看去!” 眾姐妹轟然稱是,都覺得揚眉吐氣。 “你不知道張芬說些什么呢?氣死人!”有姐妹道,“薇薇差點跟她打起來?!?/br> 說起這個,薇薇柳眉倒豎:“她下次再敢胡說八道,我是一定要撕了她的嘴的!” 又有人給她倆使眼色,想叫她們別說了。 謝玉璋微微一笑:“讓我猜猜,大約說我‘二嫁父子’、‘殘花敗柳’?” 眾人頓了頓,隨即七嘴八舌地安慰她:“你別聽她亂講!” “下次再聽見,再不攔著薇薇了,咱們姐妹一起上去撕她!” “她那張嘴里什么時候吐出過象牙!” 謝玉璋道:“我若是怕這些唇槍舌劍,便不會騎馬入城了?!?/br> 一個姐妹嘆道:“珠珠,你真是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你軟軟的,咱們最喜歡欺負你玩了?!?/br> 謝玉璋罵道:“哪有什么咱們,就是你!回回跑得那么快!叫我好追!” 大家一時笑得不行,薇薇笑得肚子里胎動了。大家紛紛去摸,贊那胎兒有力氣。 獨謝玉璋敬畏,不敢去摸薇薇那圓滾滾的肚子。 既說起張芬,她便問:“張芬現(xiàn)在過得怎樣?聽說她成了邶榮侯夫人?” 提起這個,眾姐妹都氣鼓鼓,心塞塞。 謝玉璋挑眉:“怎了?” 姐妹們說:“別提了,那樣一個人,竟過得逍遙似神仙。真?zhèn)€氣死人了?!?/br> “頭上又沒有公婆管著,丈夫雖有十個美人,卻也不在府里,且她又根本看不上邶榮侯,也根本不在意?!?/br> “邶榮侯現(xiàn)在根本不回侯府,他岳丈喊他他都不肯回。張芬一個人占了整個侯府,想什么時候起就什么時候起,想出門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娘家,抬腳就能回?!?/br> “她除了沒個兒子,簡直過得是神仙日子!唉,氣煞我也!” 待知道了張芬種種事跡,謝玉璋都不禁贊嘆。 “她活得比別人明白?!彼f,“她知道自己活著是靠得什么?!?/br> 姐妹說:“噫,你竟還替她說話!” 謝玉璋說:“她雖討人厭,卻并未做過大惡?!?/br> 在從漠北回京城的路上,聽說張芬竟沒有做皇后,謝玉璋便與林斐說起了她。 “前世我實是討厭張芬??涩F(xiàn)在回想起來,張芬做的事都是些什么?”她嘆道,“她既未曾打過我,也未曾于身體上傷害過我,她一個閨閣女子,便是對人心有惡意,竟也只不過是犯些口舌之惡罷了。” “來來回回,無非就是見禮時要我多跪一會兒,宴聚時故意讓我難堪,說些叫人丟顏面的話,也就這樣罷了。若現(xiàn)在叫我再聽到那些,半點感覺也不會有。” “她不過是倚仗著父族權(quán)勢,看起來便仿佛張牙舞爪。實際上,她從來不知道親手殺人的滋味?!?/br> 姐妹們告訴謝玉璋:“她到處說你和阿斐的壞話呢,你這次回來又成了公主,怕不要氣死她?!?/br> 一起開心起來。 又提到林斐,薇薇便問:“阿斐如何了?” 謝玉璋道:“他哥哥今日一早便接她家去了?!?/br> 薇薇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萬幸她無事。珠珠姐你不知道,當初她絕食,真是水米不進,二哥哥嚇壞了,叫我去勸,可我也沒辦法呀。最后我們只好把她送去了和親隊伍里,她還不許我們聲張,怕叫你發(fā)現(xiàn)了。哎,我后來都常常做夢夢見她呢,每次都嚇醒。她現(xiàn)在可嫁了?有夫婿沒?” 謝玉璋道:“漠北那等化外之地,你想想阿斐的眼界,她嫁給誰去?” “沒嫁正好?!鞭鞭备吲d地說,“現(xiàn)在有林家,她也拿回了身份,不怕嫁不出去?!?/br> 謝玉璋趁機給林斐張目:“她在草原做了國師的學(xué)生,編錄汗國的史書,光是要翻譯的語言便有七八種,辛苦了數(shù)年,也還沒完成。臨到走時,還惦記著。” 從來修史都是大事,楊家眾女聽了都咋舌,只嘆:“不愧是林相的孫女啊。” 后來再有人在背后編排林斐的口舌,楊家女便拿這事出來說事。漸漸人便皆知,前朝林相的孫女重義、性烈,有才學(xué)。 此是后話。 待和舅母、姐妹們團聚完,楊府里開了宴,一派富貴鼎盛之氣,好生熱鬧喧囂。 用完宴席,楊長源帶著謝玉璋來到他書房的后罩房,道:“你的東西,拿回去罷?!?/br> 謝玉璋看著輪著大錘咣咣砸墻的壯漢,震驚:“如何還用磚封了門?” 楊長源一揣手:“誰知道你竟還能回來?我想著大約你以后生了兒子,這兒子倒可能有機會來,到時候把東西就交給他。這些年亂,我又怕家里人生出什么心思,干脆把門封死了?!?/br> 謝玉璋眼睛酸澀,轉(zhuǎn)過去擦擦眼,轉(zhuǎn)回頭只嗔道:“舅舅真是好笑。” 楊長源:“嘿嘿?!?/br> 拆了封門的磚墻,露出里面的鐵門。謝玉璋取出貼身收藏的鑰匙,打開了那扇多年未開過的門。 潮濕發(fā)霉的氣味撲面而來。 那些箱子一只只抬出來,每只都需要兩個壯漢還抬得吃力。 “我不知道這里面裝了什么。”楊長源揣手道,“我也不管你??傊?,你自己把日子過好了?!?/br> 謝玉璋笑著應(yīng)是。 將屬于繁華富裕的大趙朝的嫡出公主的豐厚身家,帶回了大穆永寧公主府。 在公主府謝玉璋自己的庫房里,她打開了那些箱子,箱子中的光將她的面頰映成了一片黃澄澄的顏色。 她合上箱子鎖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回到正房,侍女稟告:“袁令和王、李兩位大人都在等殿下。” 謝玉璋去面前見了他們。 袁聿面色輕松,王忠和李勇都還有些忐忑。 謝玉璋見狀,對袁聿道:“你這邊的事先等一下,我先叫他們兩個安心?!?/br> 袁聿笑著捋胡須。 謝玉璋道:“陛下許我留下二百人做公主護衛(wèi),其余三百人,陛下也答應(yīng)了收編,大家都會有出路,不要擔心?!?/br> 王忠、李勇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笑道:“我們就是瞎擔心,早該知道殿下定然是有計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