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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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琨心里贊嘆,都是一流人物。 毛琨見過禮,李固道:“前朝的承景書院,與朕說說?!?/br> 毛琨一聽,當(dāng)場眼淚就掉下來了:“承景書院已經(jīng)沒了。傳承了三百年,黃允恭一把火燒了。”多少典籍藏書都跟著沒了,心痛得直抽抽。 李固頗受不了這些文臣說哭就哭的性情。聽說謝玉璋的父親也是這樣,在含元殿便能當(dāng)場流眼淚。不知道都是什么毛病。 林諮溫聲道:“毛大人,山長還在?!?/br> 毛琨一聽,眼睛瞪圓:“莫公?” 林諮道:“正是?!?/br> 毛琨驚喜交加:“在何處。” 林諮道:“山長原也避難去了,去年回來了云京,便住在平康坊?!?/br> 毛琨又掉眼淚:“莫公怎能能住在那等地方?!?/br> 平康坊最有名的便是三曲,是云京名妓、無賴游俠聚居之地。 林諮道:“無妨,老師安貧樂道。陛下傳毛大人來,是想垂詢重建承景書院之事。只不知道老師肯不肯出山?!?/br> 毛琨擦干眼淚,一揖到底:“陛下,野有遺賢,陛下當(dāng)重而求之。” 謝玉璋上巳日里收到一張美人圖。少年人尚未被這世道毒打過,自以為風(fēng)流名士,滿腦子都是“老子撩一撩女郎就要為我傾倒”的有毒思想。 謝玉璋不過一笑而過。 只謝玉璋沒想到,這種爛桃花,不止一朵。 她如今隔一日便要帶嘉佑上街去,讓她去接觸這世間煙火。卻不料原來她被人盯上了。俱都是些自詡風(fēng)流英俊的青年郎君,在她面前自以為是的孔雀開屏。 幾天功夫,那鄧九更是“巧遇”過她兩回。 謝玉璋為人,從來是人不與我為難,我便不與人為難。雖覺得這些少年們頗煩,卻也知道這都是富貴窩養(yǎng)出來的不知世事的毛頭小子——典型的自己拿自己當(dāng)個人物。 然而不論文武,謝玉璋從來接觸的都是真正的一流人物,哪會把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看入眼。 林斐上門找她,道出真相:“九郎十郎與我說,鄧九這伙子浪蕩兒,拿你打賭。” 她還說:“你道鄧九是誰?” 謝玉璋冷笑:“還能是誰,鄧淑妃的弟弟唄。” 謝玉璋上巳那天聽他自報家門便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了。 知道了賭約的事,謝玉璋怒從心起。 前世她無依無憑狼狽回京,被人輕視意yin也就罷了。今生她得到的待遇,都是她殫精竭慮、以身犯險掙出來的。 若任這群毛頭小子欺負了,真白瞎了李固特意給她的公主身份了 第124章 鄧九聽得下人稟告,永寧公主一個人出門上街,沒有帶她那meimei,他便勾起唇角一笑,換了件衣衫也去了東市。 他騎馬來到了和春樓,才下馬,店伙計便迎上來:“郎君可是姓鄧的?” 鄧九問:“你怎知道?!?/br> 伙計笑道:“樓上的貴客叮囑了。若有個姓鄧的俊俏郎君,便請他上樓。” 鄧九嘴角翹起。 這個永寧公主,傳說得挺邪乎,其實也跟其他的女郎沒什么分別嘛。還不是他勾勾手指,她就上鉤了? 再加把勁,差不多就可以做她的入幕之賓了吧。 鄧九矜持地跟著伙計上了樓,進了包廂。 門一打開,便看到美人倚在窗邊,燦若朝霞。撇開腦子不說,只這皮相,永寧公主又實在強過別的女郎太多。若得了她,實是可以炫耀一輩子。 謝玉璋聽見聲音,轉(zhuǎn)頭看到鄧九,嫣然一笑。 鄧九心跳登時快起來。他以自己覺得很自然的語氣說:“公主在做什么呢?”說著便走過去。 謝玉璋看他那緊繃的樣子,哂然一笑,道:“正想著鄧九郎呢?!?/br> 鄧九一看,桌上鋪的不是別的,正是上巳那日他為謝玉璋而作的美人圖。登時信心百倍,一提衣擺,瀟灑坐在了謝玉璋對面,笑得瑞氣千條:“如何,某這幅美人圖可還入得了公主的眼?” 謝玉璋笑彎了眼:“鄧九郎可想聽實話?” 鄧九對自己極有信心,道:“自然?!?/br> 眼睛卻盯著謝玉璋那只輕撫著美人圖的柔荑,心中只想:膚如凝脂,指若削蔥,真?zhèn)€美人無瑕。 正想著,卻見那雙青蔥玉手卻將美人圖捻起,緩緩撕作了兩半…… 鄧九遲了好幾息才反應(yīng)過來,瞪大眼睛:“你!” 謝玉璋喚道:“袁進!” 屏風(fēng)后突然竄出來幾個彪形大漢,打頭的正是永寧公主府的護衛(wèi)首領(lǐng)袁進。這幾人不由分說便將鄧九郎按在了桌板上。 鄧九郎怒道:“放開我!謝氏!你要干什么!” 謝玉璋一碗茶潑在了鄧九臉上,面含霜雪:“誰跟你‘你’、‘我’的。我乃大穆正一品公主,你是個什么東西?何官何職?位居幾品?我不叫你跪拜,已經(jīng)是看在你jiejie的面子上了。” 鄧九道:“我跟你無冤無仇……” 謝玉璋冷笑:“我跟爾也無冤無仇,緣何以我為賭?我堂堂正正一個人,憑什么受爾等羞辱? 她將那幅美人圖一點點全撕碎,扔在了鄧九面上。 鄧九一時語塞,但被撕了畫,卻又惱起來:“打那個賭是我不對!你也不該撕了我的畫!” “當(dāng)自己的畫是什么傳世珍品是不是?你想聽真話,我便告訴你?!敝x玉璋冷笑,“筆鋒既不夠工細,亦不夠遒勁,一看便知是腕力不夠,小兒之作。” 她打量鄧九幾眼,點頭道:“你這樣的疏狂小子,心思浮躁,原也沉不下心來打磨自己的。但技藝短板,意境若夠,也不是不能彌補。只可惜……意境這東西,實在是天賦。” 鄧九原是極自傲的一個人,在河西時,他名聲響亮,誰人不夸,聽了謝玉璋的話只覺受辱,怒道:“信口胡說,大家都說……” “說你天賦過人,來日必成大家是不是?”謝玉璋打斷他。 鄧九圓睜雙目,雖沒有說“是”,但也沒說“不是”,那便是“是”了。 謝玉璋哂然一笑:“你實該多出門走走,多見識些人,多聽些話便會明白了。什么叫作‘來日必成大家’?傻子,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現(xiàn)在不是大家?!?/br> 鄧九更加不服,怒道:“我還年輕!” 謝玉璋嗤笑:“再年輕,也得有十八九了吧?馬上及冠了,也好意思?我認識一人,十六歲時作美人圖,便遠勝于你?!?/br> 鄧九道:“他是誰?他現(xiàn)在多大年紀了?你告訴我!” 謝玉璋道:“他姓林,年紀與今上差不多?!?/br> 鄧九道:“你果然胡說!當(dāng)今擅畫美人的大家,這個年齡上,沒有姓林的!” 謝玉璋嘆道:“因他早就不畫了?!?/br> 鄧九道:“他都沒有毅力堅持!你還好意思夸他!” 謝玉璋的神情冷了下來。 “沒有毅力堅持?”謝玉璋道,“你這樣的年輕人啊,最不懂得的便是世事無常。你以為自己終有一日會成大家的,可其實只要一點變故,人生一點偏移,昔日眾人盛贊的才華,便如云煙散去,沒有半點蹤跡了?!?/br> 鄧九傲然道:“我乃涼州鄧氏,能有什么變故,你不過作婦人語,恫嚇于我?!?/br> 他被人反剪著手臂,腦袋摁在桌案上,臉都擠變形了,卻還說這種話,分外可笑。 謝玉璋道:“把他的右手給我?!?/br> 鄧九心感不妙,拼力掙扎,卻哪抵得過護衛(wèi)們的力氣,右手被按在了桌案上,大叫:“你要干什么!” 謝玉璋從腰間拔出了匕首。 這匕首從宮里送回來時,已經(jīng)換了新鞘,比從前好看多了。但一拔出來,還是那把鋒利無匹的隕鐵利器。 冰涼的匕首貼著鄧九的手背皮膚輕輕擦來擦去,謝玉璋道:“什么叫變故呢?譬如說,今日我把你這只手廢了,你看看你還能不能成為大家了?” “你敢!你敢!”鄧九大叫,“我是涼州鄧氏!我jiejie是宮里的鄧……” “鄧淑妃嘛,我知道的?!敝x玉璋道,“好好的兒郎,遭遇危險,不報父兄官職,卻先報jiejie身份。涼州鄧氏,不過如此,怨不得從前被霍、王二姓壓得抬不起頭來?!?/br> 她道:“只你要失望了,你jiejie如今位高,卻并不是我怕的那個人。我也知道,你和你的伙伴心里邊,是把我當(dāng)作了趙公主。我只不懂你們?yōu)楹稳绱搜巯?,趙朝都已經(jīng)亡了,哪還來得公主?我被稱為公主,是因我是大穆公主?!?/br> “我既身為本朝一品公主,教訓(xùn)你一個無官無職的白身小兒,有何不敢!” “鄧九,你睜大眼睛看著!” 鄧九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那柄烏黑冰涼的匕首高高舉起,挾著風(fēng)扎下來! 那一瞬鄧九的心臟劇烈收縮,他猛地閉緊了眼睛,手背感到疼痛的時候,叫得慘絕人寰! …… …… 身周卻響起了“撲哧”、“撲哧”的笑聲。 鄧九顫抖著睜開眼睛,那匕首就在眼前,穩(wěn)穩(wěn)地扎在了他兩根手指指縫之間。而戳著他手背,將他戳疼的,卻是侍衛(wèi)手里的一根筷子! 侍衛(wèi)笑罵:“慫貨?!?/br> 謝玉璋拔出匕首還鞘:“把他給我丟下去。” 得到謝玉璋一個人出來逛街這消息的,也不止是鄧九一個人。他這一群狐朋狗友個個都摩拳擦掌,不僅想贏那賭約,更想登美人的床,上美人的榻。 得到消息,他們梳洗打扮一番,全來了,只比鄧九晚了一會兒,來了便被伙計攔在了樓梯口:“各位恕罪,樓上貴客包場?!?/br> 明明鄧九的馬和從人便都在外面,難道叫他先得手了!眾人扼腕! 便在此時,樓上傳來了鄧九殺豬般的慘嚎!連伙計都愕然了。 隨即,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有人走到了樓梯口,直接扔下來一個人。那人嘁哩桄榔地從樓梯上一路滾下來被眾人扶住一看,不是鄧九是誰。 只那一張俊臉,在樓梯上磕得青紅了好幾片。 眾人驚疑不定,連問:“九郎,怎么回事?” 鄧九還沒說話,樓梯上有人喝道:“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