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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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那時的李固而言,李銘是個須得抬頭仰望的強大的男人吧?他一定很向往成為李銘那樣的男人吧? 謝玉璋凝目看著李固。 李固抬眸,微怔,問:“怎了?” 謝玉璋道:“陛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強于老大人了?!?/br> 李固怔住,看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謝玉璋先打破了這份沉默,她說:“時候不早了,臣妾先告退了?!?/br> 李固道:“還早?!?/br> 謝玉璋道:“今天六局的人又給我整理出來一些舊典章,我要拿回去好好歸整呢。” 李固沉吟片刻,道:“這樣拿來拿去太麻煩了。你今天先回去,明日起,就來宮里弄,若有什么不清楚,也方便召人垂詢?!?/br> 謝玉璋:“……” 謝玉璋待要說話,李固什么也沒說,只右手指節(jié)在榻幾上輕輕地扣了幾下。 謝玉璋目光移過去,那只手指節(jié)正扣在她給楊懷深的那封信上。謝玉璋再抬眼,視線和李固撞在一起。 過了片刻,謝玉璋敗下來,垂首道:“是。” 李固頷首:“去吧?!?/br> 謝玉璋走出紫宸殿,嘆了口氣。都怪李珍珍,叫李固反客為主了。 老實人一直被欺負,有朝一日醒過來,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拳頭比較大,就麻煩了。 兩個內(nèi)侍抱著六局新搜羅出來的冊子,跟在她身后。沒走多久,迎面遇上了林諮。 謝玉璋看到林諮就高興起來,喚道:“三哥!” 林諮早就看到她了,他望了一眼她身后的紫宸殿,微笑應(yīng)道:“殿下?!?/br> 謝玉璋道:“三哥怎么今天還當(dāng)值,今天休沐呢?!?/br> 林諮道:“今日要和陛下去莫公那里?!?/br> 謝玉璋拊掌:“今天嗎?正好呢,天氣這么好,莫公心情一定也好?!?/br> 林諮便笑起來,如瓊花綻放。 美人總是讓人心情好的。謝玉璋在草原這么多年,回到中原尤其愛看林諮這樣的風(fēng)華美人。 謝玉璋走后,李固也跟著走出紫宸殿,繞著殿外邊欄走了半圈,原也只是看天氣好,透透氣。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蹙起眉頭,一直看著謝玉璋和林諮道別,兩個人分朝兩個方向而去。 李固轉(zhuǎn)身,折了回去。 是日傍晚,林諮引著李固來到了平康坊。這里和謝玉璋住的崇仁坊全然不同,魚龍混雜,屋舍低矮雜亂。 李固敲開了一扇院門,一個老者打開了院門。 李固道:“老丈,路過此處,討杯水喝。” 老者道:“此處只有井水,恐貴客喝不慣?!?/br> 李固道:“昔日橫穿戈壁,泥水、馬尿也喝過。” 老者道:“客人請進?!睂㈤T打開。 李固邁進了簡陋的小院。 …… 一個時辰之后,天色已經(jīng)幽昏,李固踏出了小院。 林諮和胡進在巷子口的茶棚里等他,見他走來,都站起。 林諮叉手:“陛下,如何?” 李固只頷首道:“明日再來?!?/br> 他上馬,道:“明日爭取蹭頓飯?!?/br> 胡進愕然。林諮勾起嘴角。 皇帝笑了笑,道:“值得?!?/br> 第二日,謝玉璋將之前帶出宮的典章冊子一并都帶回來了,先去見李固。只她來得早,李固還沒下朝。 良辰道:“陛下說,殿下如果來了,讓奴婢先帶殿下過去?!?/br> 謝玉璋便跟著良辰去了。走到半路,她停下,問:“陛下安排了我在哪里做事?” 良辰躬身道:“朝霞宮。” 朝霞宮沒有高桌高椅,竟還和從前一樣低榻矮幾,席地而坐。 槅扇都打開,陽光灑進正堂里。謝玉璋聽見了叮咚叮咚的聲音,轉(zhuǎn)頭,卻見檐角掛著串串風(fēng)鈴。 “怎地還有風(fēng)鈴?”她問。 這不可能是她從前的風(fēng)鈴,八年了,那些風(fēng)鈴風(fēng)吹雨打,早就該朽爛了。這些風(fēng)鈴都是簇新的。 且這座宮殿顯然是空了許久,并無主人的。 良辰把腰弓得很低,道:“干爹說,記得以前每次過來,都能聽見風(fēng)鈴聲。干爹,戴罪立功了。干爹要奴婢多謝殿下?!?/br> 謝玉璋哂然:“我什么都沒做。” 良辰道:“沒有殿下,干爹哪里來立功的機會?!?/br> 謝玉璋便坐在這殿中做她的事。 槅扇都打開了,陽光將正堂灑得滿滿的。抬眼便看到中庭里的花都開了,明媚燦爛。 當(dāng)初那些在廊下嬉笑的女郎們卻都不在這里了…… 謝玉璋握著筆,微微一笑。 如今,她們都在云京,有的做了公主府管事姑姑,有的嫁給了衛(wèi)隊騎士生兒育女,有的領(lǐng)了錢去了田莊上安家。她們?nèi)缃?,都過得很好。 謝玉璋的心情,便敞亮了起來。她埋頭認真做事。 李固過來的時候,便看到那公主坐在正位,正召了兩名六局女官商議、垂詢。有宮娥為她研墨,有宮娥為她整理冊簿,有宮娥為她端上她喜歡的甜甜的飲子…… 她在眾女環(huán)繞中,從容優(yōu)雅,神情專注。 李固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 良辰偷眼看去,發(fā)現(xiàn)皇帝的眉眼十分柔和,唇邊還有笑意。 但皇帝沒有過去和永寧公主說話,他看了一會兒,對他說:“告訴她不要太辛苦,差不過就可以回去了。明日再過來?!北汶x去了。 良辰躬身稱是。 謝玉璋見良辰進來,揮退了女官們。 良辰貼過去,低聲道:“走了?!?/br> 謝玉璋舒了口氣。 良辰猶豫一下,低聲問:“殿下怎知陛下會只看看就走?” 謝玉璋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孩子沉穩(wěn)猶勝過當(dāng)年福春。 謝玉璋道:“我與你講也沒用,因你不是我,感受不到我感受的。且揣測帝心這等事,當(dāng)你還是半吊子的時候,最好不做。做了便容易你是干爹的下場。莫如老老實實,聰明的固然好,但若沒有聰明的,上位者寧愿要老實的?!?/br> 良辰俯身道:“多謝殿下,奴婢受教?!?/br> 他又道:“干爹想見見殿下?!?/br> 謝玉璋道:“他能走了?” 良辰道:“爬著也要來?!?/br> 謝玉璋漫不經(jīng)心地道:“行啊。叫他來吧?!?/br> 到不至于爬,福春雖然挨了四十板子,但皇帝并沒有發(fā)話奪去他內(nèi)廷總管的身份。兩個壯實的內(nèi)侍抬著他過來的,只到了殿上,的確是爬了幾步,爬到了謝玉璋的面前。 “殿下,殿下!”福春涕淚齊流,“謝殿下救命之恩!” 謝玉璋神情淡漠。 福春五體投地趴在地板上,哭道:“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呢?”謝玉璋譏諷說,“你的膽子大得能包住天,算計我也就罷了,你敢算計皇帝?” “當(dāng)然,可能在你的心里,你沒算計皇帝,你只是在算計我一個人而已?!敝x玉璋頷首道,“若皇帝得手了,夙愿了了,你非但沒罪,你還有功。” “至于我,我愿意不愿意,甘心不甘心,都不在你考慮的范圍之內(nèi)?!?/br> “是不是?福春?” 福春渾身發(fā)抖。 謝玉璋又道:“你曾做成過大事,曾經(jīng)將高位之人弄于股掌,使形勢因你而變,便覺得自己還可以再來一次?” 福春抖若篩糠。 他的心思、心態(tài),正如謝玉璋所說,竟被她看得透透的。 事若成了,皇帝心滿意足,怎會有罪,只會圣眷在身。 他就躲在樹后,親眼看到了公主和皇帝都進去了,那種情況下,怎么竟會沒成?他和李妃都百思不得其解! 本想再弄次潮,誰想到公主掀翻了他的船。若不是公主發(fā)善心求了情,皇帝賜了太醫(yī),他大概就一命嗚呼了。 “奴婢,奴婢……”福春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謝玉璋冷冷地看著他。 若現(xiàn)在還是在草原上,她就砍了他。只可惜這里是云京,此處是大內(nèi)。 在皇帝身邊培養(yǎng)這么一個人實在困難。哪怕從頭培養(yǎng)一個,到頭來還是會生出這樣那樣的私心,人總歸都是跟著自己的利益走的。 不若留下這個吃下了深刻教訓(xùn),膽子嚇裂了的人。 “良辰?!敝x玉璋喚道。 良辰匆匆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