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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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寶珠轉(zhuǎn)頭。 李衛(wèi)風道:“我沒有新婦了,你給我作新婦,好不好?” 謝寶珠認真思考了一下,道:“不好。” 李衛(wèi)風沉默了一下,問:“為什么?” 謝寶珠道:“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什么為什么?” 李衛(wèi)風不甘心,道:“你喜歡我?!?/br> 謝寶珠道:“只是不討厭而已,說喜歡過了。” 李衛(wèi)風道:“我不信?!?/br> 謝寶珠轉(zhuǎn)身道:“隨你。”扛著鋤頭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打發(fā)了兩個武婢。壽王一直嘆氣。 他道:“爹老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你找個歸宿啊?!?/br> 謝寶珠道:“誰先死不一定呢?!?/br> 壽王:“呸!” 謝寶珠道:“我壽數(shù)有限,不值當為他離開家人?!?/br> 壽王:“唉?!?/br> 這世間許多事,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做不到,只在愿不愿意,值不值當。 李固收拾了云京舊黨,重整了京城的格局,朝堂事上都頗順意,不順意的全是身邊人的事。 他來替李衛(wèi)風說話,與謝玉璋道:“與你jiejie說說吧?!?/br> 謝玉璋道:“這種事要怎么說?喜歡不喜歡,愿意不愿意難道能靠說的?” 她道:“二哥哥的事我便后悔。我后來想,我其實也不是不知道林氏心里是沒有二哥哥的。只我總想著,二哥哥什么都好,嫁給他日子總不會差的。我卻忘了她是怎樣一個人,她自己不動心,便鐵打的一樣。若平平安安一輩子也不是不行,只一有契機,便分崩裂壞,再修補不回來。我jiejie與她性子一般的冷清,我不知道jiejie是不是個能過日子的人,只這等事,還是別強求的好?!?/br> 說別人的心鐵打的似的,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李固早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亦不敢強求。 謝玉璋道:“莫師是不是想推行科舉?” 李固道:“你消息倒靈通。” 謝玉璋道:“坊間都在傳呢?!?/br> 謝玉璋道:“科舉這個事,從我祖父的時候便試著推行了,只每次都不盡人意,錄上來的人一生綠袍,被打壓得很厲害。到最后這個事便無疾而終。父親當年十分禮遇莫師,數(shù)度延請,莫師只不肯出山。想來是覺得我父親尚不及祖父,沒有這份魄力實現(xiàn)他的抱負。” 李固道:“是,老師畢生之志,便是打破世家治世的局面,以才取士?!?/br> 謝玉璋笑道:“莫師遇到你才正合適,你這個人就便殺殺殺,倒給他開道了。” 李固握著茶杯問:“玉璋,我這樣的人,你會怕嗎?” 謝玉璋答道:“你用你的刀掃清沉疴積弊,令世間氣象一新,只有那些因循守舊,抱著既得的利益不肯松手的人才會怕你?!?/br> 李固這次又屠滅高氏,一滅便是一整個姓氏。雖然跟隨他的世家也都分得利益,但有識之士亦暗暗心驚。這皇帝的刀面對世家時不免太過鋒利。 便是后宮里,崔氏、鄧婉亦婉轉(zhuǎn)勸過他少造殺業(yè)。 李固聽了謝玉璋的話,破顏一笑。 十月底,莫師拜相后,果然朝廷昭告天下,將于來年春試行科舉。 世家一片嘩然。東市的酒樓、茶樓里,常見許多世家子弟聚集一堂,群情激奮地抨擊科舉。 這些年輕的世家子常常占據(jù)大堂,高談闊論。許多女郎趁這機會在樓上悄悄圍觀。兩邊人都彼此心知肚明,于是樓下的人愈發(fā)衣冠鮮艷,慷慨激昂。 樓上的人便衣袖遮著面孔,悄悄議論,某某家的某某郎君,看起來不錯。 只這一日,郎君們正激昂,忽有一個空谷黃鸝般的聲音在上面道:“錦羅,我們走吧,這些世家子實令人失望,沒什么好看?!?/br> 青年郎君們正是孔雀開屏的時候,先怔住,再大怒。紛紛抬頭,想看看是哪家的女娘這般目中無人。 只抬起頭,便說不出話來。 一個花信年華的女郎輕提裙擺,正從樓上走下來。她光潤玉顏,轉(zhuǎn)眄流精,似輕云蔽月,回風流雪。 她以這年紀,依然擊敗許多十六七的女郎,數(shù)年來都高居美人榜榜首之位,沒有人不服氣。 這所謂的美人榜,正是這些世家郎君們代代炮制出來的,他們?nèi)绾螘蛔R得這美人,正是永寧公主謝玉璋。 有人回過神來,不服氣,叉手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謝玉璋漫不經(jīng)心地走下樓梯,道:“郎君可知,西市的店里,一支筆多少錢?一刀紙又是幾何?” 那世家子一呆,果真答不上來。他們含著金匙出生,何曾cao心過這等紙筆文墨、柴米油鹽的事。 “郎君自然是不知的,因郎君出身富貴,有讀不完的書,用不完的紙墨?!敝x玉璋道,“只我可以告訴郎君,一支筆是十五文,一刀粗紙三十五文,細紙更貴些,六十文。只這些紙,大約于郎君,都是家中賬房記賬所用的。郎君所用,大約是澄心紙、竹光紙這些。只郎君又肯定不知道這些紙到底價值幾何,更不知道平民之家,一年辛苦賺得的,大約比不過郎君幾刀作畫的紙?!?/br> “我在樓上聽得郎君們嘲笑平民子弟字丑。只我想,若平民子弟如郎君一般有用不完的澄心紙、松煙墨,現(xiàn)在被嘲笑字丑的,大概就是郎君了?!?/br> “平民家養(yǎng)一讀書人,何其之艱難。然郎君炊金饌玉,從小長在墨香中,卻竟怯于與他們同堂比試嗎?實在令我失望?!?/br> 有人大聲道:“某非膽怯,某是不屑。這些人不配。” 謝玉璋微笑:“既郎君如此有自信,便以才學讓他們知道他們不配啊。還是郎君只不過是個嘴上強的,腹中只有草包?左右推脫,只為遮掩自己的不敢?!?/br> 圍觀者哄笑。眾郎君氣憤,紛紛道:“我等才不是不敢!” 謝玉璋拂拂袖子,悠然道:“既如此,永寧翹首以待,等著郎君們明年大放光彩。” 這事很快傳遍云京,莫相得知,微微一笑,提筆作了一篇《美人賦》。 古人早有云,美人畫皮難畫骨??晌乙姷揭粋€美人,她的美不在皮,也不在骨,在她的魂。 當家國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曾退縮,和親塞外,以身報國。 當她的百姓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曾退縮,她知稼穡,能騎善射。 當她的國都亡了之時,她不曾退縮,她心系著中原的百姓,她犧牲自己,從胡俗而二嫁。 這美人回來的那一日,全城的人都去看。他們都說她美麗,卻不知道她到底美在哪里。我寫這篇文告訴困惑的百姓,這美人美在她的魂啊。 她魂精魄貴,她生來是公主,歸來亦公主。 這美麗的公主經(jīng)歷了苦難,歸來依然活力充沛,還像年少的女郎那樣喜歡如圭如璧的郎君。 可是郎君們卻讓她失望了。這些生來便抓著筆、便嗅著墨香的郎君們,竟膽怯得不敢與平民家的兒郎比試心中的錦繡文章。 這是多么讓人惋惜,有這樣的美人在世,竟沒有同樣耀眼的郎君來匹配她。讓我這樣看遍了世間悲歡離合的老人,忍不住扼腕嘆息。 這篇美人賦很快被眾人傳遍。時人寫賦,多寫駢賦,對于李固這樣的武夫,身邊的侍讀便翻成這樣直白的文字讀與他。 李固越過那些華麗辭藻,絕倫文采,直接看到這篇賦的核心, 莫相借著詠美人,嘲諷世家子怯戰(zhàn)??蛇@篇賦,也的的確確真地詠了美人。 那魂精魄貴的美人,自此深入人心。 皇帝微微而笑。 十二月,林斐產(chǎn)下一子,他姓了林。 林諮打算待這孩子五歲后立住了,便過繼給林大郎。到時再從親族旁支中尋個孩子,過繼給林二郎。這樣,兄長們便都香火有繼。 林斐再外面再養(yǎng)兩年,便讓她“病愈”回到云京。 這些事都安排計劃好了,也告知了謝玉璋。 林斐生的是兒子,謝玉璋便向李固報備。謝玉璋道:“這孩子姓林,以后舅舅也是叔叔,會親自教他。他生來就是江東林氏子弟?!?/br> 李固道:“我這一生殺人何其多,滅門何止幾家。這些被我滅了門的,從來才不是真的一人不留,哪家都有血脈遺留于世。他們自恨我懼我,只要有能力,也自可以來殺我報仇。沒什么可怕,不必擔心?!?/br> 謝玉璋放下心來。 眼看著便是小年了,謝玉璋便為年節(jié)準備來。謝家村諸戶、楊家諸表姐妹、楊侍中府、廣平伯和平日往來的一些人家,都得走禮。 只這日正看禮單,袁聿來報:“殿下,陛下今日罷朝,宮門緊閉?!?/br> 謝玉璋怔住。 第167章 李固罷朝三日。 丞相們當然不干,叩闕要求見皇帝。攔住他們的是內(nèi)衛(wèi)統(tǒng)領胡進。 莫相發(fā)難:“胡進,你敢隔絕中外!” 這么大的罪名胡進擔不起,他額上都是冷汗,道:“相公們別誤會,陛下真的有事!” 丞相們質(zhì)問到底何事。胡進不敢說。 丞相們發(fā)怒了,一群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子,硬闖宮闕。這哪一個都不能隨便碰,胡進不敢攔,老頭子們闖進紫宸殿,終于見到了皇帝。 一個時辰之后,丞相們出了宮。人人臉色皆陰沉。 很快,大家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大皇子夭了。 謝玉璋得到消息的時候,怔了許久,問:“怎么夭的?” 袁聿才打聽消息回來,道:“不知道,宮里沒消息?!?/br> 謝玉璋沉默許久,說:“我去趟楊府?!?/br> 楊長源見了她也不意外,道:“你也聽說了?” 謝玉璋問:“舅舅,大皇子是怎么夭的?” “唉。”楊長源嘆氣,道,“陛下不說,只說是意外。宮里這幾天,一直往外運尸體。” 宮闈里哪有什么“意外”呢?大皇子是皇帝的頭生子,多么寵愛,金玉似的,怎么就能讓他出“意外”呢?只能是人禍。 謝玉璋想到李固三日不朝,心里只覺得難受。 “珠珠……”楊長源欲言又止。 謝玉璋明白他想說什么,她也同時為兩種情緒纏繞著——因李固生出的心疼,和這么多年來養(yǎng)成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