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笙出去以后沒有多久，我這里來了一隊一營的兵，進帳來確認我的情況。這時對我還是客氣的，一聲一個少帥，還想把我扶起來，被我甩開。他們沒奈何，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我旁邊，也不再邀請，意思是我想坐就自己坐。

    我問他們：我爸剛才在哪兒？

    士兵們面面相覷，有人說我爸現(xiàn)身之前，其實在一營長的營帳里開了個營務(wù)會。

    也有人補充說，開會大抵是談張副官手上的事情交割。

    張文笙已出去面見他了，他無過有功，談什么交割？

    我還要問，他們都不肯多說，接著又去查探白老板他們?nèi)齻€的情況，弄了三副擔架進來，準備是死是活的，都先抬出去。

    這個場子清掃了，可能要留予我爸教子之用。

    我心里又煩又亂、又是驚又是怕，惴惴地話也沒法好好說，就沖他們發(fā)脾氣，把人都往外趕，說：都死了還亂摸什么？！

    咆哮的時候，我借著這股子氣勁，也終于蹦了起來。

    一個兵剛要摸到白老板的身體，就被我給嚇住了，手一抖縮了回去。，直接沖過去，一腳踹在這個大頭兵的腰側(cè)，把他踢得一個趔趄摔出去了。

    其他的兵都不敢動了，關(guān)于白老板的事情，他們或多或少、或假或真，總是聽說過一些。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聽過的各是哪個版本，但我看他們瞧著我的眼神，總覺得應(yīng)當是最不正經(jīng)的那個版本。

    這支小隊的長官沒有跟進來，士兵們軍階太低性命薄，一時不敢定奪，商量來商量去，沒人拿主意，遂決定都先出去，打報告再來。

    這邊廂人剛散出去，我的這口蠻勁就徹底松了，還是頭疼耳鳴渾身發(fā)軟的架勢，站在白老板的尸體腳邊兀自飄擺，又搖又晃。

    我在這里晃的時候，我看白老板也是晃的……他的手指頭在晃，他的腳尖也在晃。我覺得他似是越晃越厲害，趕緊附身下去細看。就在我的跟前，這個死人嚯地睜開了雙眼。

    張文笙打他的這一槍，在他左胸肩膀這一側(cè)，確實留下一片殷紅血跡。離得這么近，我卻能看見，這一槍其實打在肩窩，離前心位置還很有些距離。

    我心里一突。張文笙幾乎是貼著他開槍的，沒有理由打不中要害。他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白老板看著我的臉，眼睛慢慢地轉(zhuǎn)，又落在我的手上。我隨著他的目光一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那個裂開的晶球，仍然平靜地閃著藍光。它握在手中，也只有一點點的重量，幾可忽略。

    我是想要問問白老板，他到底感覺怎樣的。現(xiàn)在出了這么多的血，他也很需要救治，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這些都還沒有來得及做，就聽見外面的士兵立正敬禮，皮鞋鞋跟相擊的清脆聲響。

    他們齊聲道：大帥！

    然后是我最熟悉的那個人的聲音，不急不慢，很是悠閑淡定：向東移動一百五十，隨時聽令！

    我爸來了。

    士兵們移動的腳步，整齊到讓人心焦。

    帳幕上愈來愈大，映出兩個人影。其中一個較高大的，一開口就知道是我爸。

    我爸開口道：現(xiàn)在不傳六耳了，東西呢？

    似乎有什么被摔在地上，我看見好幾個晶球滴溜溜滾過門首。白老板躺在地上，離得更近，顯然也看得見。我倆對視了一眼，此時都不敢出聲。

    張文笙的聲音響了起來，他一改往常，一字一字地說話，每個字都吐得格外清楚。我們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他說道：大帥，您其實也是個穿越者吧？

    白老板險些坐起來，因為肩頭劇痛，委實坐不起來。他不敢發(fā)出聲音，面孔一時疼到扭曲，這就又緩緩地、不聲不響地躺了回去。

    他躺在地上，抬起能動的手指，對我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

    我還有點懵，尚未能消化張文笙的這句話，就已聽見我爸說道：文笙，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

    他似乎在向后退，此刻一只腳跟已經(jīng)露在門角，我捏住自己的手……是疼的，不是做夢。

    張文笙道：從前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大帥從不問我的來處，有人進言，您也不管，十分含糊。

    今天看到反穿局來人，大帥有些反常，現(xiàn)在我看到這些定位器就明白了，您早就曉得這個東西，您曉得穿越是怎么回事，您看到反穿局的人，第一反應(yīng)這是不是逮您自己來的，您巴不得趕緊把我送出去解決這個案子，把他們都打發(fā)走。

    我他一邊說話，一邊跟我爸越湊越近。最后，兩個人的投影，在帳幕上看，就是頭碰頭那么近。

    我聽見張文笙說：……您手里有這么多個定位器，我想，您見過的帶著這玩意兒的穿越者，應(yīng)該也不少吧？他們?nèi)四?？為什么肯丟棄這么重要的東西？他們是不是都已經(jīng)被您處理掉了？

    我爸沒有立刻回答他。

    事到如今，我仍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說什么？——他是說，我的爸爸居然也是個穿越者？

    然后我又聽見我爸說道：文笙，你至少應(yīng)當能明白，我待你跟他們不同。你救過我、救過士越，我對你是頗有厚望的，以為能在從今往后，你繼續(xù)輔佐士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