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扯他，臉都貼在他耳眼上，為的是一定要保密，不能傳六耳。

    我問他：“這個時代”是哪個時代？你沒把我送回家去？

    張文笙道：你想什么呢？跳下兩萬米，是空間的跨越又不是時間穿越。我們還在公元948年，也就是“時間矩陣”突然出現(xiàn)的那一年。光輪號長久包裹在“時間矩陣”外，它其實永遠(yuǎn)懸停在這一年。

    誠實說我還是聽不懂他全部的意思，但我很確定，他說的是：此時不是民國三年，此地不是我的家園。

    我忙道：這到底是什么時候？說個我能聽懂的。

    張文笙想了想道：“春花秋月何時了”，聽過的吧？

    我一拍大腿：南唐后主，死前所作，聽過！哇，我們竟然在宋朝！那現(xiàn)在我也是個神仙了？

    張文笙道：那詞其實是，30年后寫的。

    我：啊？

    張文笙指著抱著自己腦袋昏昏磕磕，盤膝坐在衰草叢中東倒西歪的年輕漢子趙玄郎道：你知道他是誰么？

    我：不知道。

    張文笙道：不知道更好。反正他要是剛才被姓曹的混蛋一刀劈了，你就學(xué)不到那首“春花秋月何時了”了。

    他越說我心里越毛，可他就是不肯說到清楚明白。我搞不定他，決定還是自己一會兒路上，找機(jī)會去問趙玄郎。

    沒料到過了一會兒上路時，我們竟是四個人結(jié)伴而行。

    趙玄郎非要帶上“曹鈺”。他說而今亂世，多一個幫忙的多一條手，一點小恩怨沒什么好計較的。

    張文笙表示反對，他說這人為你腰里的錢，還想要你的命。

    這老趙聽完，哈哈大笑，當(dāng)著我們的面，就把自己鼓鼓囊囊的腰間褡褳取下來，抖一抖掉出幾塊石頭。

    “曹鈺”一看臉色就變了，道：你把石頭帶在腰里做什么？

    那趙玄郎道：我身上沒錢，金銀銅鐵一切皆無，連鞋子也快走壞掉了。你一見我，就偷摸我腰，我就知道你是會家子，想搞點錢，所以我就故意跟你走，讓你請我吃酒！

    “曹鈺”聽到這話，神色一頹，道：吃酒吃雞，還是我付的賬。

    趙玄郎笑道：我沒有錢，當(dāng)然是你付賬，你自愿付賬請客，我又沒逼你。吃醉了你要殺我，也就隨你，我反正光光一條漢，什么都沒有，只得爛命一條。

    張文笙聽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罷，一扭頭對我言道：都說亂世出英豪，我看個個是匪盜。

    趙玄郎聽得見他的話，也不生氣，趁著醒了，溜溜達(dá)達(dá)要跟我并肩行走。他走上前，就把我的脖子一摟，滿身的汗水泥灰，全往我衣服上蹭。

    我避之不及，只得隨他亂蹭。這個人的自我感覺十分良好，摟著我還要動手動腳，掐了掐我的肩膀和腰，口中道：這個小兄弟真白嫩，方才睡迷了我一眼瞅見這臉盤子，還以為是個大閨女，長得好看，跟我干meimei似的。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呀？說給哥哥聽一下，哥哥也好幫你記住了。

    我問他：為啥要你幫我記住這些??？

    趙玄郎道：萬一路上打不到野味，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我們仨只能先把你煮了，你rou比較嫩。

    我嚇得趕緊將身一扭，從他的懷里滑了出來，躲在張文笙的身后。

    張文笙淡淡道：你怕什么，有我在。

    趙玄郎放聲大笑，笑得牙不見眼，笑得我都不確定他方才說的那些是真是假。“曹鈺”的刀子被張文笙繳下了，現(xiàn)在背在他的背上。

    趙玄郎笑，“曹鈺”也大聲賠笑?；蛘咚皇琴r笑，他也真情實感，笑得暢快淋漓。他笑道：

    這個大寶貝兒rou多得很，汁鮮rou嫩，生吃亦可。

    趙玄郎或許是開玩笑的，我總感覺，這個很像我爸的人，他不是開玩笑的。我爸說不定干得出來，我就覺得他也多半下得去手。

    我們沿著官道，在趙玄郎的帶領(lǐng)下，依然是往山邊走。他對我們說，自己從關(guān)西一路流浪至此，此乃遠(yuǎn)古時候的“楚之云夢”。

    這曾是楚王游獵的沼澤與森林，唐時一度逐路起寨，逢野扎營。趙玄郎說，當(dāng)年驛馬千乘，席卷黃塵，野火之起，宛若云蜺，樹木蔥郁，林壑深秀，猶有兕虎，嗥若雷霆。

    聽起來是很豐饒的一片地方，奈何連年亂戰(zhàn)，都已經(jīng)荒廢了。

    他說過了前面的山，就到了一處大的“郝xue”，順流漂下，再向前即是洞庭。他說他就是要帶我們?nèi)ザ赐?，找他的“干meimei”。

    邊聊邊走，天漸漸黑下來。今夜沒有什么風(fēng)，后路也沒有追兵來斷，我們走得很無聊，等到得近山處，才發(fā)現(xiàn)山為重山，嶺是峻嶺。絕不是簡單就能翻過去的。

    于是就在山下安頓。趙玄郎與我不會生火，遂由張文笙和“曹鈺”最后兩人一道拾來柴草點起了火。他倆一路都互相提防，這時也不得不做了伴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