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第6章 第 6 章 上完早朝,顧之澄并不知曉那群大臣是如何私底下將她夸上了天,而是回到寢殿內(nèi)倒頭就睡。 生病的身子總是格外乏,昏昏沉沉的,只有睡著能舒爽些。 若是讓她知道現(xiàn)在大臣們對她的評價,她是斷斷睡不著的。 這一睡,便睡得昏天黑地,到了黃昏時分,她才重新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醒過來的朦朧感讓她有些恍惚,她似乎做了個重活一回的夢,又似乎夢境才是現(xiàn)實。 顧之澄揉了揉眼,守在床幔外的翡翠連忙挑開金絲帳幔,笑眼說道:“陛下,您醒了?太后已在前廳等您多時了,吩咐您醒了便過去同她一塊用膳呢?!?/br> “好?!鳖欀芜€未清醒的嗓音有些晦澀,又坐在龍榻上倚著闌干醒了會兒神,才下榻穿鞋。 這青色緞補云紋頭尖底鞋是太后親手給她縫的,一針一線,都是太后對她的滿滿心意和未來給予的厚望。 顧之澄登基那日,太后就特意讓她穿了這鞋,希望她在未來當(dāng)皇帝的這條道路上,走得遠(yuǎn),走得好,走得踏實又順利。 可這事,又哪是穿雙鞋走個路這般簡單的...... 穿上母后親手縫的鞋,格外松軟厚實,顧之澄總是睡不暖的腳掌也暖和了些,蒼白削瘦的臉上忍不住浮上一絲笑意。 盡管母后對她要求嚴(yán)厲,時常過分嚴(yán)苛,但她與母后之間的親情,卻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顧之澄剛醒之時,翡翠就已經(jīng)通報了前廳,一直熱著的晚膳便由御膳房端過來了。 在紫檀木長桌上擺了滿滿三列,大小玉碟,盛著美味佳肴,色香味皆是上乘之品。 太后雖已年過三十,但美眸顧盼之間,仍有秋波流轉(zhuǎn),容貌清麗如蓮,完全看不出真實年紀(jì)。 她看到顧之澄過來,招了招手:“澄兒,快過來,到母后身邊坐下?!?/br> “嗯?!鳖欀螐澚藦澊剑m小臉蒼白到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但眸子卻是晶亮的。 顧之澄坐在太后身邊的梨花木扶手椅上,小臉微仰,窗牖外透進來的淺金色余暉照得她蒼白的小臉愈發(fā)有種玉石玲瓏的細(xì)膩質(zhì)感。 太后纖長的玉指撫了撫顧之澄的臉頰,是母親對孩子溫柔寵溺的愛.撫:“澄兒的臉色瞧起來好了些,睡了這么久,精神也好了些?!?/br> 顧之澄點了點頭,葡萄似的眼眸彎了些許:“兒臣多謝母后一直記掛關(guān)心?!?/br> “哀家當(dāng)然是最關(guān)心你的。”太后握起顧之澄的手,替她捂著,又開口提醒道,“澄兒,你看母后今日可說錯了?你去上完朝,回來繼續(xù)養(yǎng)病歇息,病也是一樣能好的。” 顧之澄從小體弱多病,手腳冰涼,太后每每見她同她說話的時候,都要替她捂著手,好讓她身子暖一些。 往日太后替顧之澄捂手,顧之澄心里都是暖融融的,今日雖也暖,但身子卻僵了僵,不知該如何回話。 太后卻沒等她回話,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著,臉上盡是滿意的笑容:“澄兒,你今日做得很好。哀家已聽人說了,現(xiàn)下宮外都在夸你勤儉節(jié)約,懂得為國為民著想呢。你這個年紀(jì)就能想到這些,母后真是欣慰?!?/br> 太后替顧之澄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亂的鬢發(fā),又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額角滲出的些許晶亮濡濕,溫和地說道:“來,澄兒,快嘗嘗,這些膳食都是你喜歡吃的,哀家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少油少鹽,做得清淡些?!?/br> 顧之澄拿起玉箸,看向一桌子山珍海味,盤盤珍饈,小聲說道:“母后......兒臣今日剛在朝堂之上說過要勤儉節(jié)約,晚膳又如此鋪張浪費,若傳出去,怕是......” 太后隱有一愣,抬眸瞥向兩側(cè)站著的宮人,冷哼一聲:“我看誰敢出去亂嚼舌根說閑話?!?/br> 顧之澄知曉母后這些年早已是被父皇寵壞了的,不僅性子直率,很容易想當(dāng)然,而且很多事情都難以考慮周全。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上一世想斗贏陸寒,更是難上加難。 她嘆了口氣,頭疼不想再想,只是拿起金玉湯匙,給太后盛了碗山竹燉烏雞湯:“母后,先喝完湯罷?!?/br> “澄兒乖?!碧笮χ舆^白玉碗,也用湯匙舀了一小勺湯送到嘴邊吹涼,喝了一口鮮嫩飄香的雞湯后,她才放下勺子繼續(xù)說道,“澄兒,你想勤儉節(jié)約,為國庫減負(fù)是不錯的,但你十歲的生辰宴,亦是你的成童禮,格外重要,是萬萬不能取消的?!?/br> 顧之澄剛夾起一塊魚rou放到碗里,聽到太后的話,手下動作一頓,停了下來。 太后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湯漬,繼續(xù)解釋道:“澄兒,你可知成童禮的重要性?成童禮后,禮樂射御書數(shù)這六藝你都得正兒八經(jīng)地開始學(xué)起來,需請顧朝大賢大德大能之人來做你的帝師才行。你若不辦生辰宴,不辦成童禮,又如何當(dāng)眾選出帝師來?你以為攝政王私底下會好心好意給你安排最好的帝師?” 若是當(dāng)眾宣布,攝政王是如何都不能賴賬的。 但若是私底下,則攝政王給她塞什么歪瓜裂棗來當(dāng)?shù)蹘?,她都只能乖乖聽從安排?/br> 顧之澄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她原本就打算蒙混過日子,并不需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六藝,則也不需要以賢德聞名的帝師來教她。 可這話,她自然不敢同太后說。 上一世,顧之澄是聽從太后的話,辦了生辰宴,也請了顧朝各類人中龍鳳的極具威望的人來教她。 六藝的老師個個皆是文思敏捷,才華橫溢。 既廣知天下事,亦博覽古今書。 品德也是朝臣們?nèi)巳朔Q頌的對象,都無形中為她加了不少印象分。 但這樣既有好處,也有壞處。 壞處便是陸寒看她更不順眼了。 所以顧之澄這一世并不想獨攬所有名師,她只想做個扶不起的阿斗,最后瀟瀟灑灑離開皇宮,隱匿山林。 太后蹙了蹙秀眉,見顧之澄似乎并沒聽進去多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澄兒,母后說的,你可在聽?” “......”顧之澄杏眼彎出三分乖巧,附和著點了點頭,“母后說得對?!?/br> 太后總算滿意了幾分,她放柔了嗓子,細(xì)聲問道:“那澄兒可愿意辦生辰宴了?” 顧之澄隱有一愣,眸中閃過幾分掙扎,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辦生辰宴實在太過高調(diào),她可不愿這么早就成為眼中釘rou中刺,這么早就多陷進陸寒的rou里幾分。 “你怎么就這么倔呢?!真是像極了你父皇......”太后實在恨鐵不成鋼,纖纖玉指戳了戳顧之澄的腦袋后,直接起了身。 “母后,膳食還未動......”顧之澄見狀立刻扯住太后的衣擺,仰頭巴巴的望著。 太后氣不過,直接撥開顧之澄的手,冷聲冷語說道:“你自個兒吃吧。哀家氣都被你氣飽了,不吃了?!?/br> “......”顧之澄小手不死心的重新悄悄攥上太后的裙角,可憐兮兮的臉蛋蒼白柔嫩,細(xì)聲撒著嬌,“可是兒臣想要母后陪著一起用膳。有母后陪著,兒臣的病都好似痊愈了些?!?/br> 太后不為所動,直接撥開顧之澄的小手,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就走。 裙角在空中劃出一絲冷風(fēng),吹進顧之澄的衣領(lǐng)里,冷得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撒嬌失敗,只能眼睜睜看著太后漸行漸遠(yuǎn)了...... 太后氣得離開后,就再也沒來過清心殿。 直到七八天后,顧之澄的病全好了,也再沒見過太后來看她。 顧之澄沒想到太后這次的氣如此重,竟然舍得這么多天不來看她。 所以她有些后悔,這七八天應(yīng)該規(guī)規(guī)矩矩去早朝的,不該偷懶稱病。 許是因為她沒去早朝,所以本就在氣頭上的太后知道后,就更加生氣了。 甚至氣到,都懶得來督促規(guī)勸她上早朝了。 顧之澄躺在衾被中,突然對太后的溫柔責(zé)罵聲有些懷念。 算起來,她的母后已經(jīng)八天沒有罵她了...... 寢殿內(nèi)的地龍燒得正旺,顧之澄卻也不想去上朝,依舊只想躺在暖融融的被褥里,多待一刻算一刻。 最終還是田總管過來喚她:“陛下,攝政王過來了?!?/br> “......”對于陸寒每天下朝后都要過來看望她的勤勉,顧之澄不得不稱贊一句佩服。 也不知道陸寒是來看她病好了沒,還是看她病死了沒...... 顧之澄戀戀不舍的離開溫暖的被窩,讓翡翠伺候著她梳洗更衣。 她從出生起便由翡翠伺候著,從里到外都是翡翠打點著的。 顧之澄還未滿十歲,還無需經(jīng)歷上一世后來的裹束胸,纏繃帶之類的痛苦,所以現(xiàn)在的更衣梳洗也快得多。 翡翠站在顧之澄身后,一雙巧手替她梳理著發(fā)髻。 顧之澄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頭發(fā)才剛剛及肩,只需要分成左右兩半各扎成兩個小揪揪便很簡單可愛了。 這樣的發(fā)髻,在顧朝的稚子中,不分男女。 顧之澄有些惋惜地摸著自己的小揪揪,上一世,她從未梳過女子的發(fā)髻,就連在寢殿內(nèi)悄悄過一過癮也不敢。 不知道這一世,她能不能得償所愿,換上釵裙,做回一個自由自在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又漸漸走向了沙雕風(fēng)...... 不!我很正經(jīng)!我可以?。?! 第7章 第 7 章 翡翠見顧之澄惋惜嘆氣,以為她是在擔(dān)憂太后生氣之事,于是細(xì)聲出言勸道:“陛下,您也莫要著急,太后娘娘只是在氣頭上。您與太后畢竟母子情深,去哄哄她說會子好話,想必就會原諒你了?!?/br> 顧之澄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問道:“近日太后可傳了什么消息過來?” 翡翠思忖片刻,搖搖頭。 顧之澄又嘆了口氣,恰好一陣風(fēng)兒吹進來,幾片殷紅的梅花瓣順著窗牖的縫隙飄進來,打著旋兒落在她眼前。 顧之澄拈起一片,摩挲幾下,染得纖白的指腹處多了些殷紅。 “折幾枝開得正好的梅花送去慈德宮吧?!鳖欀握f罷,特意叮囑道,“記得要浮了些雪的。再吩咐御膳房做幾道點心送給母后品嘗,我記得她最愛吃紅棗血燕,還有奶香桂花糕?!?/br> 翡翠一一記下。 顧之澄再起身時,已經(jīng)換好了雖瘦瘦小小卻合身熨帖的明黃色龍袍,邁出小小的步子:“去見攝政王吧。” 陸寒已經(jīng)在御書房等待多時。 聽到推門聲,他回頭望去,正巧瞧見顧之澄拎著龍袍的下擺,抬高了小腳邁過御書房高高的門檻。 小小的人兒明明那么矮,才到他的腰間,卻已是手長腳長。 陸寒站在紫檀書桌前,一身鑲玉墨色蟒袍襯得肩寬腰窄,身姿峻拔,站在那兒,便存在感極強,仿佛御書房里就只剩下他這個人,成了一方天地。 顧之澄一眼看到陸寒后,便極為逼真的咳了起來。 咳得蒼白的小臉漲得通紅,喉嚨都起了異樣感,才停了下來。 陸寒突然蹲下來,在她身前正對著她的臉,視線相交,眉眼深邃而冷峻。 顧之澄心里驀然一跳,不知他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