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閭丘連挑了挑眉,眸中的邪意與野性更甚,“......也似乎更白了一些。顧朝的山水,果然養(yǎng)人一些?!?/br> 顧之澄極不耐地瞥了閭丘連一眼,又因?yàn)樗种谢沃呢笆?,硬生生將眸子里那點(diǎn)脾氣壓下去,聲音也柔和了些許,“你身為蠻羌族的首領(lǐng),來我顧朝,為何要這般偷偷摸摸?” 閭丘連沒回答顧之澄的問題,反而更往前湊了一些,將顧之澄逼到床角坐著,才嗤笑一聲道:“我蠻羌族窮山惡水,黃土漫天,似乎從未見過有陛下這般肌膚嬌嫩又香氣襲人的婆娘。不然的話......我定是要娶回去當(dāng)夫人的?!?/br> 顧之澄瞳孔放大,雖閭丘連的這一句話說得與上一世不同。 可她的身子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很是害怕。 她怕閭丘連立刻便會(huì)撲上來,強(qiáng)行要將她身上蓋著的衾被掀開。 顧之澄淡粉的唇瓣被她咬出月牙印子,坐在床角后背抵著冰冷的木闌干,緊緊揪著衾被指尖輕輕顫著。 閭丘連卻沒有如同顧之澄所想那般撲上來,反倒是替顧之澄扯了扯衾被,“冬夜寒涼,陛下還是莫要坐著,免得著涼?!?/br> 顧之澄撇了撇嘴角,心想用不著閭丘連假好心。 閭丘連玩味的一笑,突然又道:“不如......我同陛下一塊躺下說?” 顧之澄倏然將眸子抬起來,杏眸亮晶晶的盛滿了憤怒,死死盯著閭丘連,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陛下真乃傾國(guó)傾城之佳人,就連這嗔怒的模樣,也叫人心動(dòng)萬分?!遍偳疬B舔了舔嘴角,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顧之澄,目光里滿是調(diào).戲之意。 顧之澄杏眸圓睜,狠狠瞪著閭丘連,“只怕你這眼睛有些瞎,合該去瞧一瞧了。朕是頂天立地的真龍?zhí)熳?,又怎?huì)如你口中所言。” 閭丘連戲謔一笑,玩味地?fù)嶂欀昔辣簧系凝埣y,幽聲道:“這話,怕也只有那不解風(fēng)情的攝政王和你朝中那些沒腦子的大臣會(huì)信吧?” “......吾乃蠻羌族的血性男兒,無論何等獵物,只消費(fèi)神分辨一番,就能辨出雌雄,何況是陛下這樣的絕色佳人?” 閭丘連伸手,想捏一捏顧之澄的下巴,卻被她別開臉,躲了過去。 顧之澄知道,閭丘連這是將她當(dāng)成獵物在調(diào)侃,真真是讓人憤慨。 閭丘連瞥著月光之下,她雪白柔嫩的臉頰,還有因?yàn)閭?cè)眸扭頭時(shí),愈發(fā)顯得修長(zhǎng)的脖子,又白又直,比玉石還要通透細(xì)膩。 他眸光暗了暗,抬手摸著脖頸上掛著的獸牙道:“如此佳人,日日抹黑著臉,無法簪釵著裙,實(shí)在可惜?!?/br> “......你要做什么?”顧之澄忍無可忍,杏眸晶亮仿佛是燃著一簇簇怒焰,咬牙切齒地看著閭丘連。 閭丘連卻似乎極享受顧之澄現(xiàn)下的模樣,又往前傾了傾身子,深深吸了一口顧之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襲人香氣,這才道:“陛下可曾記得,我曾提議過,助你獨(dú)掌大權(quán)之事?” 顧之澄眉眼間不動(dòng)聲色,只是警惕地看著他。 閭丘連哂笑道:“攝政王自大狂妄又喜歡故作深沉,我最討厭他了,瞧著很是礙眼。還是陛下這樣似小動(dòng)物般楚楚可憐的,甚是順眼。所以,不如就讓我助陛下除了他吧......?酬勞不高,還是如同上回所說的那樣,顧朝的半壁江山即可?!?/br> “......你做夢(mèng)!”顧之澄一字一頓,神情冷漠道,“莫說半壁江山,就是半個(gè)城池,我也不會(huì)給你!” 閭丘連眸中愈發(fā)玩味,這楚楚可憐的小獸明明已是絕境,卻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他也很是喜歡。 他勾唇道:“陛下或許回答得太著急了,我可以再給你兩天時(shí)間考慮。如果你不答應(yīng)的后果......也不嚴(yán)重。只是我會(huì)將你的秘密昭告天下?!?/br> “......當(dāng)朝天子是絕色佳人,嘖嘖嘖,想想都覺得很刺激呢?!遍偳疬B瞳眸放大,笑得咧開嘴,臉上只差沒有貼上兩個(gè)大字。 變.態(tài)。 顧之澄神情一僵,卻裝作渾不在意的道:“請(qǐng)便。” 閭丘連搖著頭,神情里滿是享受的笑意,連聲“嘖”著如一陣風(fēng),又悄然消失在顧之澄的寢殿內(nèi)。 等閭丘連的身影徹底消失后,顧之澄才重重松了一口氣,整個(gè)人都癱軟在床上。 脊背發(fā)涼,鬢角也是一層涔涔的薄汗,手心更是濡濕一片。 閭丘連的威逼利誘,還有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都仿佛一把刀高高懸在了她的心上。 這一夜,恐怕是更加難以安眠了...... 顧之澄不敢放任閭丘連公開她的秘密,因?yàn)樗?,若是陸寒知道她是女兒身,就不可能放她出宮了。 陸寒原本肯放她走,便是因?yàn)橄矚g她,所以舍不得殺她,但又因以為她是男子,所以也自知不可能與她天長(zhǎng)地久,所以才只能忍痛割愛。 如果她是女兒身,那陸寒定會(huì)不擇手段將她留在身邊。 顧之澄光是想想若她以女子身份待在陸寒的身邊是何光景,心里頭就比方才閭丘連走后還要涼了。 所以她絕不可能,讓閭丘連將這件事說出來。 夜涼如水,顧之澄躺在帳幔中,最終又忍不住坐起來,一頭青絲如瀑散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臉露出決絕的神情。 她咬著唇,瞥了瞥窗牖外透進(jìn)來照在地上的月光,皎皎其華,明明如霜。 這宮里的夜,太冷,也孤寂了。 想到只要忍一年多就能離開這鬼地方,她的心里方能寬慰些許。 好不容易有這樣的好機(jī)會(huì),她絕不會(huì)允許閭丘連破壞。 思忖片刻,顧之澄伸手,從厚厚幾層的錦緞褥子底下,摸出了一樣?xùn)|西來。 是阿九送給她的玉哨。 顧之澄纖長(zhǎng)白嫩的指尖捏緊了玉哨,猶豫了一會(huì)兒,還是放到唇邊,輕輕吹響了它。 過了不到一刻,阿九果然如他所承諾的那樣,準(zhǔn)時(shí)出現(xiàn)在了她的寢殿內(nèi)。 阿九臉上木然的表情比冬日的夜還要冷,可是此時(shí)卻出現(xiàn)了一絲急切的波動(dòng)。 這是顧之澄第一次吹響他送的玉哨,想必是遇到了極棘手的事情。 他最怕的是有人刺殺,所以忙不迭地就趕了過來,甚至沒來得及跟府里一同值夜的侍衛(wèi)打一聲招呼。 見到顧之澄一切安好,只是臉色似乎比平日里白一些,他才稍稍放了心。 只是走近一些,見到顧之澄漉漉的眸子驚懼不定,碌碌地轉(zhuǎn)個(gè)不停,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他一顆心又重新高高的提起。 “阿九哥哥,你來了......”顧之澄見到阿九,不知怎的,眼眶止不住的酸脹起來,就連聲音也不受控地帶了幾分哭腔,又軟又糯,讓人聽得莫名心軟。 她以前是什么都打斷了牙齒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尤其是上一世,無論多么艱辛委屈的事情,她都一個(gè)人默默承受。 寧愿深夜里獨(dú)自臥在衾被中長(zhǎng)夜痛哭,也不愿意讓任何人瞧見她的一滴眼淚。 不是因?yàn)樗^堅(jiān)強(qiáng),而是實(shí)在無人可說。 剛過易折,許是上一世默默咬牙堅(jiān)持了太久太久,心也格外累。 所以這一世,她總?cè)滩蛔≤浫跻恍?,想要多撒幾句嬌,多幾個(gè)人可以擁抱。 也很幸運(yùn),上一世她不曾擁有的。 這一世都僥幸地遇見了。 比如阿九,比如阿桐。 所以在他們面前,她好似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能將眼淚和委屈都硬生生的憋回去。 反而是一見著他們,原本能克制得好好的情緒都仿佛有了宣泄的地方。 阿九的身影一落入眼眸,眼淚珠子也就不聽話了起來。 “別哭。”阿九看到顧之澄晶晶亮亮的淚珠子在眼角打著轉(zhuǎn),心中萬分焦急,疾步走到顧之澄的床榻邊,問她,“怎么了?” 顧之澄還在憋著眼淚,聲音也悶悶的,帶哭腔的尾音仿佛一個(gè)個(gè)小鉤子,將人一顆心勾得七零八落似的。 顧之澄委屈巴巴的憋著淚,用濃重的鼻音將事情全與阿九說了一遍。 阿九聽完,漠然不語,站在顧之澄的床榻邊,宛如一座雕塑。 顧之澄偷偷瞥了阿九一眼,也覺得自個(gè)兒這樣哭哭啼啼的樣子著實(shí)有些丟人。 所以想趁阿九不注意時(shí),偷偷用衾被的一角擦掉眼角不小心沒憋出而滲出來的一兩顆晶瑩。 但這偷偷摸摸的樣子哪能不被阿九看到。 這樣明明委屈卻又倔強(qiáng)著不叫人擔(dān)心的模樣,反而讓阿九一顆心更沉了。 他眸色轉(zhuǎn)暗,黝黑得幾乎沒有一絲光亮,聲音也冷得幾乎結(jié)成團(tuán)似的,在夜色濃重里宛如鬼魅,“可要......殺了他么?” 顧之澄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抬起眸子,杏眸晶亮純澈又縈繞著化不開的水霧,“可是阿九哥哥,你的命是攝政王的,不是只為了他才殺人么?” 阿九身形一僵,默然無聲。 這是阿九曾告訴過顧之澄的,所以她一直記得,也不愿意讓阿九為難。 因而,顧之澄接著說道:“我不要阿九哥哥你去替我殺人......只要你替我想想法子,將他毒啞了抑或是如何,最好是說不出話來。再不濟(jì),就讓他再也沒法子進(jìn)我顧朝傳播謠言?!?/br> 阿九的眸子變得沉重而幽深。 這樣的法子是有,可惜......都不如死人來得安全。 只有死人才可以徹徹底底的不再開口,才能將所有的秘密都爛在肚子里。 這是阿九在暗莊里執(zhí)行任務(wù)這么多年,領(lǐng)悟到最深刻的道理。 “阿九哥哥,反正還有兩日,你不必急于這一時(shí)。”顧之澄纖長(zhǎng)的睫毛撲簌了幾下,突然又為自個(gè)兒冒冒失失喊來了阿九而懊惱起來。 她原本只是慌得六神無主,可因?yàn)榘⑼┦鞘譄o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她也不好與阿桐商量,所以才情急之下喚來了阿九。 可如今見到阿九也為了她這般苦惱的模樣,她又自責(zé)起來。 本來阿九身為暗莊的暗衛(wèi),所要背負(fù)的就已極多,肩上的重壓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可她卻又要給他添些麻煩。 顧之澄見阿九仍舊站在龍榻邊一動(dòng)不動(dòng),仿佛站成了一樁雕塑,心里也愈發(fā)的著急了。 她知道阿九從小經(jīng)受的訓(xùn)練便是這般,心中的情緒越復(fù)雜,表面越是要按捺著所有的舉動(dòng),一絲一毫都不能泄露出來。 便是如現(xiàn)在這般,阿九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情緒定然已是壓抑到了極點(diǎn)。 顧之澄悉悉索索從床頭玉枕下取了顆粽子糖出來,抬眸遞給阿九。 “阿九哥哥,不必再想這些了,先吃顆糖吧。”顧之澄眨了下眼,故作輕松地說道。 阿九回過神,望向眼前的顧之澄。 她坐在龍榻上,恰好被一撮月光照亮了雪白柔嫩的臉頰,宛如沐浴在月光中,而長(zhǎng)發(fā)松散如瀑披在身后,愈發(fā)襯得像天上偶然誤落人間的仙子。 明明這樣絕美出塵,可秋水似的眸子里,還有隱隱熠熠的濕漉并未褪去。 讓人看一眼便心疼,恨不得以血rou之軀擋在她身前,為她擋一切的刀光劍影,只為她眸中永遠(yuǎn)純粹晶亮,只有笑意盈盈,再無淚光隱隱。 阿九將那顆粽子糖輕輕放入懷中,舉動(dòng)宛如是在收什么稀世珍寶。 當(dāng)他重新站直身子時(shí),隱著暗光的黑眸里已有了決絕之意。 阿九頷首,冷聲道:“今日一別,恐再難相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