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反正都可以靠簡單的手勢解決,比如要吃東西就伸手,不愛吃就往他懷里一塞。 她是他的人質(zhì),總不可能餓死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至于想要更衣方便么......則不用她說,閭丘連仿佛都能看出來似的,可以適時的停下來,倒解了許多尷尬。 三天三夜,又到新的城池。 依舊是顧之澄睡客棧,好好梳洗休息一番。 而閭丘連則和新?lián)Q的馬一塊睡在馬廄里,他在蠻羌族也時常是天為被地為床的,這馬廄更有個木棚子遮風擋雨,所以他亦睡得踏實無比。 只是閭丘連也沒想到顧之澄這么有氣性,竟可以這么久不理他。 一路上他也憋得慌,本來趕路就悶,沒人說話則更難受了。 后來實在憋不住,閭丘連只好妥協(xié)著給顧之澄道了歉,不僅給她買了薄薄的軟毯,還給她買了她最喜歡的幾樣點心賠罪,甚至多買了些不同的吃食供她路上吃。 顧之澄也總算原諒了他,勉強與他說幾句話。 只是脾氣也被縱得越發(fā)的大了,害得閭丘連再也不敢隨便欺負她,重話都不敢隨便講一句,生怕又哪兒惹了顧之澄這小姑奶奶不高興。 閭丘連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自個兒,人質(zhì)第一,人質(zhì)第一。 兩人就這樣離澄都漸行漸遠,逐漸往蠻羌族的屬地越來越近。 ...... 而澄都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攝政王府內(nèi),陸寒正坐在梅花扶手椅上,手上拿著一支羊脂白玉簪子,眸色幽深似淵川。 這是清心殿里出來的東西,卻是在幽州城池的當鋪里出現(xiàn)。 他可以確定,顧之澄在那里出現(xiàn)過。 可是據(jù)當鋪的伙計說,這簪子,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帶著個小姑娘來當?shù)摹?/br> 那小姑娘披散著頭發(fā),和那男子默契十足,當東西時也是同甘共苦的模樣,宛如一對璧人,并不似不情不愿的脅迫所來。 小姑娘......默契十足......璧人...... 仿佛每一個字眼,都在往陸寒的心上扎。 他知道以顧之澄的相貌,扮成小姑娘也絲毫不會有違和感,反而會覺得那美貌似渾然天成,讓人移不開眼。 陸寒沒見過顧之澄布衣釵裙的樣子,可是他想象過。 他曾想過,若顧之澄是女子該多好,甚至想象過顧之澄穿裙著釵的模樣,也想象過顧之澄依偎在他懷里的模樣。 可惜......他的幻想終究破滅,屬下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顧之澄是男子。 如假包換,千真萬確的男兒身。 即使顧之澄是男子,可陸寒想到他還未曾見過那小東西做女子打扮是何模樣,卻被閭丘連日日看在眼里,一顆心就已經(jīng)火燒火燎的滿是妒意。 恨不得此刻就提著劍一路北上,將閭丘連的項上頭顱斬于馬下。 可是現(xiàn)在皇帝失蹤,朝中惶惶,群臣無首,他不能失了理智,讓顧朝陷入越發(fā)的水深火熱之中。 幸好前線如今還保持著甚好的態(tài)勢,盡管他不在,但有范力夫和阿九在,依舊讓蠻羌族節(jié)節(jié)敗退,快要退無可退。 只消他發(fā)令,就可以將蠻羌族舉族殲滅。 可是這道命令,陸寒卻遲遲不敢下。 他怕......怕閭丘連知道滅族的消息后,會徹底發(fā)瘋。 所以他現(xiàn)在也只能等,等一個機會的到來。 而確實沒過多久,這個機會就來了。 據(jù)阿九從前方傳回的消息報,似乎閭丘連已經(jīng)回到了蠻羌族中。 困獸猶斗,最近幾次與蠻羌族的交戰(zhàn)中,蠻羌族似乎又有了閭丘連在時那股子銳不可當?shù)臍馄恰?/br> 陸寒垂下眼,吩咐人給閭丘連傳信,他到底如何愿意將陛下送回顧朝。 閭丘連也很快復了信。 要求顧朝退兵,保蠻羌族百年無憂。 朝堂之上,大臣們又鬧開了鍋。 這蠻羌族也不太要臉了一些,以脅迫陛下為由,如此就想將之前冒犯顧朝的事情一筆勾銷?! 簡直是癡人做夢! 大臣們各有各的提議,但大致都大同小異,都想與蠻羌族拖延著時間,先周旋一二,再派人悄悄潛入蠻羌族內(nèi)部,將陛下救出來。 可陸寒卻皺了眉,不愿意冒這樣的危險。 因為閭丘連的信件末尾寫了,若是暗地里耍什么小聰明,那么顧朝收到的,將是顧朝皇帝冰冷的尸體。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陸寒的心里,他想起自己曾在夢里見過的顧之澄,就心痛到難以呼吸。 盡管他有自信,可一定的把握可以將顧之澄毫發(fā)無損的救出來。 可這也并不是萬無一失的把握。 為了顧之澄,就連一分一毫的不確定性,他也不敢賭。 陸寒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宣布道:“退兵,留蠻羌族一條活路,將所有蠻羌族的俘虜送回去。只要蠻羌族保證以后不再對顧朝有所不敬,那么顧朝自然也不會欺負他們?!?/br> 大臣們又開始議論紛紛,都覺得陸寒也太過于膽小怕事了一些。 先是放虎歸山,讓閭丘連帶著陛下一路平安無阻地回了蠻羌族。 如今又將蠻羌族侵.犯顧朝疆土之事一筆勾銷,顯得顧朝成了沒脾氣的軟柿子一般,任蠻羌族捏扁搓圓。 大臣們皆搖頭反對,絕不能助長蠻羌族這樣的氣焰。 可陸寒卻神色莫辨地站在所有人面前道:“這普天之下,最重要的,莫過于陛下的性命安危。區(qū)區(qū)一個滿蠻羌族的命運,如何能同陛下相比?” 這話倒是說得在理,讓大臣們都收了聲,好似再也無法說出什么更有理的話來反駁陸寒。 畢竟他們?yōu)槿顺甲?,一切當以天子為重?/br> 只是大家心里又隱隱約約起了些旁的猜測。 都說攝政王覬覦皇位,暗藏禍心,如今看來,倒是不實之詞了。 攝政王的模樣......看起來是比任何一位大臣都要緊張陛下的。 ...... 蠻羌族內(nèi),顧之澄正躺在一頂帳篷里,小臉紅撲,病得杏眸里沁著水霧,只能睜開一條縫來,腦袋更是重得抬不起來,只能懨懨地躺在榻上。 蠻羌族的人居無定所,喜遷徙,所以都住帳篷,拆卸簡便。 如今顧之澄住的這頂帳篷,是幾十個帳篷群中最大也最璀璨的一頂,帳頂四壁皆鑲滿了熠熠生輝的寶石美玉,只是顧之澄卻無暇欣賞。 額頭的痛感伴隨著藥的苦酸味一直鉆進腦子里,痛得讓她難以思考,只覺這幾日一直在耳邊回旋的刀劍相接的廝殺聲消失了,竟安靜得有些可怕。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角,輕聲問道:“其其格,外面怎的這么安靜?” 其其格是蠻羌族的大夫,自打顧之澄剛來蠻羌族就一病不起之后,其其格就一直在這頂帳篷里,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她。 除了閭丘連,琪琪格也是蠻羌族里唯一會說顧朝話的人。 這幾日病了的顧之澄精神一直不好,總是病歪歪的昏昏沉沉,所以她也沒與其其格多說話,對現(xiàn)在的一切都一知半解著。 只知道了這頂帳篷原來是閭丘連住的,如今讓給了她住,他自個兒則去旁邊的小帳篷住下了。 也知道顧朝已經(jīng)快要攻破蠻羌族最后的防線了,如今蠻羌族面臨著被滅族的危險,還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其其格是個活潑的女子,還有這蠻羌族人獨有的烈性,大眼睛里仿佛始終燎著一團染著的火焰,明亮又熾熱,即便是蠻羌族面臨滅頂之災時,那團小火焰也不曾湮滅過,如今倒是燒得更旺了。 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氣,毫不掩飾對閭丘連的崇拜與傾慕,“是族長力挽狂瀾,讓顧朝收兵了。從此蠻羌族,又能百年平安無憂了。” 顧之澄纖長的睫毛輕輕撲簌著,輕輕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也要被接回宮了?” 她當然知道,顧朝會鳴金收兵,肯定是因為她還在蠻羌族當人質(zhì)的緣故。 如今閭丘連的目的達到,或許也是時候送她回去了。 其其格彎彎的眉蹙了蹙,有些疑惑地說道:“這種事都是族長管的,我并不清楚......不過你的病還沒好,我是不放心你一路顛簸立刻回顧朝的?!?/br> 其其格彎下腰來,扶著顧之澄坐起來,給她塞了兩顆藥丸就著溫水吞服了下去。 顧之澄身子酸乏,漠然不語地垂眸坐了一會兒,才問道:“我的病......還有多久能好?” “唉,你這身子是底子太弱了,又一路受苦受累,不堪重負,所以才病倒了?!逼淦涓駠@了一口氣,一邊替顧之澄擦著手腳,一邊說道,“不過沒關系,我可是蠻羌族有名的神醫(yī),所以呀,只要你乖乖吃藥,就一定會好起來的?!?/br> “......等你好了以后,我?guī)闳タ葱切?,草原上的星星可美了?!逼淦涓癯欀谓器锏卣A艘幌卵?,還輕輕地抱了一下她,身上是淡淡清香的青草味。 其其格可喜歡顧之澄了。 草原上的姑娘都是日曬雨淋,騎馬放羊的,所以都顯得跟漢子似的,彪悍又粗魯。 但顧之澄不一樣,她又輕又軟又香,容貌美得可以讓人屏住呼吸,她當時看到族長將顧之澄從馬上抱下來時,就傻了眼,還以為族長是從天上帶了個仙女回來。 就像顧朝最精美的陶瓷那般,美麗又易碎,讓人總?cè)滩蛔∠胍谋Wo她,不讓她受一點兒傷害。 其其格從沒見過皮膚這樣白,身子這樣軟,聞起來這樣香的女人,她羨慕,又真心的喜歡。 顧之澄瞥著其其格眼底毫不掩飾的情緒,也輕輕笑了笑,吃了幾日的藥,外頭又不再那般吵鬧煩擾,她似乎也有了些精神。 她捏了捏其其格手上的一顆獸牙,問道:“我聽說你們蠻羌族人會將自個兒殺的猛獸牙齒取下來,穿成手鏈或是項鏈,這是榮耀的象征?” 其其格點點頭,摩挲著腕上的那顆獸牙,眸中露出些回憶的神色來,“我們蠻羌族人,都以身上佩的獸牙為榮,如果獸牙越多,則越是強大的勇士。比如族長,他就是所佩獸牙最多的,他身上的每一顆獸牙,都不是平常的猛獸......” 其其格越說,語氣里對閭丘連的崇拜之情就越甚,仿佛滿得快溢出來,小臉也紅彤彤的,明顯是少女羞怯又仰慕的情意。 顧之澄眸光微閃,又捏了捏其其格手上的獸牙問她,“那你手上的獸牙是怎么來的?” 其其格臉上的笑容更甚,露出沉浸在幸福的回憶里的笑容,摸著那顆獸牙似乎眸中的清光可以穿透時空,“這顆獸牙......是我以前遇到生死危機時,被族長救下,從那頭兇獸的身上取下來的。但是族長人很好,見我被那兇獸嚇哭了,就把匕首遞給了我,讓我給奄奄一息的兇獸補了最后一刀,并把它的獸牙念給我做了紀念?!?/br> 其其格對閭丘連可謂是死心塌地,無論什么話題都能引到閭丘連身上,并且對他贊不絕口。 十句話里,有九句話都與閭丘連有關,又有六句話都是在夸閭丘連的,顧之澄這幾日,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不過其其格的醫(yī)術確實很好,顧之澄因身體的底子格外差,所以每回程御醫(yī)給她開藥都要頭疼,生怕藥下得重了一些就會拖累她身子旁的毛病舊病復發(fā)。 但如今在蠻羌族的帳篷里,在其其格的精心照料下,她的病竟不過三五日就有了隱隱快要大好的跡象。 顧之澄今日有了精神,索性逗一逗其其格,“瞧你這模樣,似乎是很喜歡閭丘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