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后立刻把頭埋起來，不過幾瞬，又抬起小臉，已臉頰通紅，眸中卻熠熠發(fā)著光，彎著唇承認(rèn)道：“是呀，不止是我，蠻羌族的其他姑娘也是一樣，誰不想嫁給蠻羌族的第一勇士？且族長(zhǎng)有勇有謀，又是族里長(zhǎng)得最好看的人，真是尋不出一丁點(diǎn)兒缺點(diǎn)來的?！?/br>
    顧之澄也跟著彎了彎唇，都說蠻羌族的女子熱烈奔.放，果然名不虛傳。

    若放在顧朝，誰家的姑娘敢這樣大聲宣告自個(gè)兒的心上人姓甚名誰，還能面不改色地夸上這么一大堆的優(yōu)點(diǎn)。

    只怕早都羞得恨不得將頭都鉆到地底下去了。

    其其格見到顧之澄這軟軟一笑，雖還在病中卻難掩傾城之顏，又似三月春桃一般，鮮活又明麗。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好奇地?fù)涞筋欀蔚纳磉?，小聲問道：“那你呢？你可?.....心上人？”

    顧之澄微怔，輕笑道：“自然是沒有的?！?/br>
    其其格明顯不信，盯著顧之澄瞧了好幾眼，“可你年紀(jì)也約莫著有十五六歲了，在顧朝也該是嫁人的年紀(jì)了，怎還沒有心上人呢？是不是......顧朝的男子都沒有我們族長(zhǎng)好？所以你都瞧不上眼？這才跟著我們族長(zhǎng)來了這里？”

    顧之澄輕笑著垂下眼簾，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她知道，閭丘連沒有告訴其其格她的真實(shí)身份，畢竟?fàn)砍短?，也不好解釋，所以其其格只以為她是閭丘連喜歡的女子，所以帶她來了蠻羌族。

    不過說起來，其其格倒也是性格極好的，明明喜歡閭丘連，又以為顧之澄是閭丘連喜歡的女子，卻一點(diǎn)兒也不妒不恨，反而盡心盡力地照顧著顧之澄。

    見顧之澄沉默，其其格又好奇地看著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夠她的臉?biāo)频?，繼續(xù)問道：“你長(zhǎng)得這樣好看，應(yīng)當(dāng)在顧朝也有許多男子喜歡你吧？不過聽聞?lì)櫝哪凶佣际譄o縛雞之力，身量也并不高大出眾，哪里比得上我們族長(zhǎng)？”

    其其格話到最后，還是忍不住要夸自個(gè)兒的族長(zhǎng)幾句，不然心里總不舒坦。

    而顧之澄聽到其其格的話，不知怎的，心里又突然想到了陸寒。

    她在顧朝以男兒身示人，所以似乎......除了陸寒那個(gè)變.態(tài)，并沒有旁人再對(duì)她有那種情意了。

    不過如果說陸寒比不上閭丘連，那她肯定要一萬個(gè)不同意。

    顧之澄今日才發(fā)現(xiàn)，她雖覺得陸寒心狠手辣，想到他就腿軟手顫，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里，可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天底下，確實(shí)沒有男子能比得上陸寒出色了。

    就算是其其格嘴里的閭丘連，也比不上。

    所以顧之澄有些小小的不服氣，而后撫了撫褥子上的花紋，輕聲說道：“我們顧朝，亦有很出色的男子......比......比你們族長(zhǎng)還要厲害?！?/br>
    其其格眨了下眼，而后鼓起腮幫子道：“我不信?！?/br>
    “......不過以后你帶我見一見便是了?！逼淦涓裼趾芸旎謴?fù)了笑容，挽著顧之澄的胳膊道，“以后我?guī)闳ゲ菰峡葱切?，你陪我去顧朝見一見比族長(zhǎng)還要厲害的男子?！?/br>
    在其其格心里，閭丘連就宛如天上的太陽(yáng)，是熾熱而明亮的神。

    所以她很難相信，世上有比太陽(yáng)還要耀眼的存在，可是又十分好奇。

    顧之澄還沒回答其其格，帳篷厚重的簾子就被人挑開了。

    閭丘連走進(jìn)來，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cè)诹氖裁矗窟€在外頭就聽到其其格的笑聲了?！?/br>
    其其格卻吐了吐舌頭，抱著藥碗往外跑，“我先出去采藥了?！?/br>
    閭丘連瞥了她一眼，待她走出帳篷后，才重新看向顧之澄。

    “你覺得......陸寒比我好？”

    “......”顧之澄沒想到閭丘連一開口問的居然是這個(gè)，也不知道他剛剛在外面偷聽了多久。

    不過她才懶得跟他解釋這個(gè)，只是抬起眸子問道：“我什么時(shí)候可以回宮？”

    閭丘連垂眸看著她，眼底浮起些nongnong的戾色，“你不是不喜歡皇宮么？為什么又要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顧之澄咬了咬唇，眸底是浮浮沉沉的霧靄，輕聲道：“可是......你讓顧朝退兵，也是以脅迫我的名義。若是顧朝退了兵，你又不送我回宮，豈不是太過言而無信？”

    閭丘連漫不經(jīng)心嗤笑道：“言而無信？難道你們顧朝又做過什么言而有信的事？當(dāng)年蠻羌族饑荒，你父皇念在我蠻羌族一直安分守己，年年朝貢，便答應(yīng)過給我們?cè)倚U羌族全族一整個(gè)冬天的口糧，可是批下來之后經(jīng)過層層盤剝，到了我們蠻羌族的手里，已只剩下不到三成?！?/br>
    “......那年我還小，看到我阿父因?yàn)樾U羌族的所有子民快要餓死，一夜愁白了頭?？吹叫U羌族的族民們吃光了所剩無幾的口糧后，只能趴在地上吃雪，吃草皮，吃一切你無法想象的東西......”

    “自那時(shí)候，我便知道顧朝的官員里，有多少中飽私囊的蛀蟲！知道什么才叫言而無信！知道什么叫‘路有凍死骨，朱門酒rou臭’！所以，我阿父才忍不住，帶了一些蠻羌族的壯漢，想要去北荒之地的城池討些口糧吃。”

    “可那幫官員，為了隱瞞剝削糧食之事，竟硬生生說我阿父是造反，要將我父親同蠻羌族的勇士們一起全圍殺了！你說......若有官兵拿著刀劍指著你，朝你潑些莫須有的臟水，你是會(huì)站在那伸長(zhǎng)了脖子等著他們砍掉你的腦袋，還是因心中忿忿不平之意而反抗？”

    閭丘連大笑幾聲，眼角滾落幾滴淚水，“可惜我阿父一代天子驕子，十歲便可彎弓射大雕。十五歲便可一人搏猛虎，卻還是抵不過顧朝以數(shù)量制勝的錚錚鐵騎?！?/br>
    “......若不是你父皇聽信了那些狗官的說辭，誤以為我阿父當(dāng)真是要造反，誤以為我阿父縱容蠻羌族人在北荒之地?zé)龤屄訜o惡不作?？尚ξ野⒏盖巴被闹貢r(shí)，還刻意囑咐了蠻羌族的勇士們?nèi)f萬不可傷顧朝百姓一分一毫......”

    “......若不是你父皇派了大軍來殺了我阿父，平息叛亂，我阿姆也不會(huì)傷心欲絕隨他而去。我又怎會(huì)十歲就沒了阿父阿姆，還差點(diǎn)連這族長(zhǎng)的位置都被野心勃勃的外姓叔父覬覦而去？”

    閭丘連冷笑著后退道：“所以這是你們顧朝欠我的，全部都要給我還回來。你們既然覺得我們蠻羌族是無惡不作茹毛飲血沒有半點(diǎn)人性的蠻子！那我就坐實(shí)了這罪名，讓你們看看什么才叫無惡不作！”

    “所以......你現(xiàn)在別想著回宮，我還要陸寒答應(yīng)我更多的條件！”閭丘連越發(fā)說得激動(dòng)，額頭青筋暴露，目光也漸漸變得滴血般猙獰，滿眼通紅。

    仿佛他自己也知道情緒快要控制不住，一回想起這些往事，他胸腔里就有一腔怒火快要爆裂開來。

    父?jìng)觾?，他原先是很恨顧之澄的?/br>
    所以才想要竭盡全力傷害她。

    發(fā)現(xiàn)了她是女子，又因美色惑人，便想破壞掉他們顧朝女子最在乎的清白，讓她痛苦終生。

    可是這些日子的相處，閭丘連卻知道，顧之澄的內(nèi)心是一個(gè)很善良也很干凈的人。

    她不應(yīng)該承受這些惡與痛。

    所以他只能自個(gè)兒默默忍受著，牙關(guān)都咬得滲血，卻還是忍著不對(duì)顧之澄做些過分的事情。

    他怕......怕他會(huì)原諒不了自己。

    閭丘連實(shí)在忍不住，便握著拳又從帳篷里跑了出去。

    只留下顧之澄依舊坐著，小臉虛白，斂著神色，長(zhǎng)長(zhǎng)地嘆了一口氣。

    是非黑白，原來人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是她一直錯(cuò)怪蠻羌族一族了。

    只可惜，人死不能復(fù)生，閭丘連的痛苦回憶也不可能再扭轉(zhuǎn)過來。

    但她相信，人性的惡總會(huì)被如同黑夜一般，終將散去，而白晝黎明，也將如旭日當(dāng)空，永遠(yuǎn)不會(huì)缺席。

    ......

    澄都內(nèi)，金鑾殿，又是一日早朝時(shí)。

    大臣們正一個(gè)個(gè)氣得臉紅脖子粗，將閭丘連的祖宗十八代都細(xì)細(xì)問候了一遍。

    而陸寒，依舊緊緊捏著手中的那張紙。

    早已揉碎了紙如今重新被攤開來，早已是褶皺重重，要勉強(qiáng)才能辨認(rèn)出上頭的字跡，卻依舊帶著閭丘連一筆一劃的盛氣凌人。

    陸寒就算閉上眼，也還記得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顧朝半壁江山、一百萬兩雪花銀，可迎顧朝皇帝回朝。

    “欺人太甚！這實(shí)在是欺人太甚！”張丞相已經(jīng)氣得吹胡子瞪眼，胸口劇烈起伏著。

    “蠻羌族這恬不知恥的賊子，竟敢獅子大開口提這樣的條件！”

    “滅了蠻羌族！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的憋屈，這樣的奇恥大辱，顧朝絕不承受！”

    眾臣們議論紛紛，口水飛揚(yáng)，唾沫星子噴到了對(duì)方的臉上也毫不在意，依舊高談闊論，胡須也跟著甩。

    陸寒眼若幽譚，沉沉如不見底的深淵，只是沉聲問了一句，“那陛下的安危當(dāng)如何？”

    大臣們一下子噤了聲，都沒有再說話。

    幸好閭丘連也知道這半壁江山不是這么輕易談妥的事情，所以給了五日的期限。

    整整五日，早朝都要開到暮色四合時(shí)，大臣們才戀戀不舍地離去，卻連個(gè)子丑寅卯都未討論出來，只是眼見著時(shí)日已到，依舊僵持不下。

    除了陸寒，所有人都不同意閭丘連這樣過分的要求。

    而陸寒，這回也不可能力排眾議，將顧朝的半壁江山拱手于蠻羌族。

    就在第六日，大臣們依舊討論得不可開交，還沒得出任何結(jié)論的時(shí)候，閭丘連自千里之外的信，又送過來了。

    這回的信里，封了一小撮烏黑發(fā)亮的長(zhǎng)發(fā)，還有一段話。

    若不愿以半壁江山迎你們的陛下回朝，那便用一百萬兩雪花銀，保他性命無虞。

    大臣們一下子又炸開了鍋。

    這閭丘連的意思，擺明了是收了一百萬兩雪花銀，只是保證不殺顧之澄。

    但卻還是要將顧之澄留在蠻羌族作為質(zhì)子，這樣才好掣肘顧朝，讓顧朝不敢動(dòng)蠻羌族一分一毫。

    真是好算計(jì)，一樁蠻羌族如何做都不會(huì)賠本的買賣。

    大家又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陸寒，想看看他如何說。

    畢竟這陛下若是留在了蠻羌族，那于攝政王而言，倒也是有利無害的事情，比如可以趁機(jī)獨(dú)掌大權(quán)，再緩緩形勢(shì)過些時(shí)日登基也無不可。

    可出乎所有大臣意料的是，陸寒竟然將手邊能砸的全砸了，發(fā)了好大的火。

    作者有話要說：　　陸崽：想把我的媳婦兒留在你身邊？？？做夢(mèng)！

    顧之澄：（不明狀況的搓搓小手）嘿嘿嘿，我可以提前出宮了！

    閭丘連：我就只神秘的笑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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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77】一更

    蠻羌族。

    顧之澄的身子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偶爾日頭好時(shí)，她也會(huì)與其其格一同出去騎騎馬。

    一直騎到黃昏, 再尋片干凈清新的平地一塊躺著看日落, 再看星星。

    閭丘連似乎總是很忙，也沒什么空管她, 除了一直讓其其格照顧她并且看著她之外，仿佛對(duì)她也很放心, 不擔(dān)心她會(huì)逃跑。

    但因其他蠻羌族人和顧之澄語(yǔ)言不通，就連比劃也猜不透對(duì)方的意思, 所以顧之澄忙活過幾次后, 也就絕了這份心思, 只與其其格聊天解悶。

    她也并不是沒有起過逃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