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不過她并沒有氣餒,仍舊在悄悄嘗試著。 只可惜到了第四日,她原本還以為可以躲著陸寒的,卻被他徑直堵在了寢殿內。 殿內的宮人又被陸寒全支開了,只有陸寒穿著一身墨黑色常服,長身玉立,站在顧之澄的龍榻旁,眸色深深道:“聽聞陛下臥病,臣特來侍疾。” 顧之澄斂下眸子,纖長的指尖在龍榻旁的玉闌干上輕輕點著,輕聲道:“朕的病需要靜養(yǎng),小叔叔不必來侍疾,讓朕獨自歇息好便可以了?!?/br> 陸寒眸光微凝,俯下身子壓低了聲音道:“陛下,明人不說暗話,您想救閭丘連一族?不必再白費力氣了。這些時日您時常悄悄召大臣議事,臣十分清楚。您用的那些招數(shù),臣也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br> “......”顧之澄抬起眸子,盈著點點細碎的光芒,那是怒火在灼灼而燒,“你就是不肯放過他們,是么?” 陸寒翹起唇角,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意味分明。 顧之澄攥著衾被,指尖用力到泛白,杏眸中情緒翻涌,卻一直在強自憋著。 見到顧之澄這個模樣,陸寒心中的火氣便不打一處來,好像在不受控地往上涌著,快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與顧之澄相處這么多年來,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這小東西如此執(zhí)著認真地與他作對,也是頭一回見她如此執(zhí)拗倔強地要護人性命。 若不是如閭丘連所言,他倆早已心意相通。 這個懦弱又擔心的小廢物,又何至于此......? 陸寒將身軀俯得更低,修長的手臂撐在了顧之澄的榻沿,眼眶里若隱若現(xiàn)起了些紅血絲,百般壓抑著心中翻涌著的郁躁陰翳,咬牙問道:“陛下,您就這般看重他與他們一族的生死么?” 顧之澄別過頭,不想見到陸寒這雙幽沉如深淵仿佛能將她溺亡的眸子,只是默然不語地望著殿內跳動的燭光。 陸寒冷笑一聲,眸中掠過一縷痛意,繼而轉為決絕,扣住顧之澄細白的手腕道:“為何是他?” 顧之澄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回正視線,漠然無謂道:“朕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陸寒垂下眼眸,眼神慢慢黯了下去,再抬起時,眸中已經(jīng)是灼成一片看不清的偏執(zhí)與不甘。 他伸出指尖,徑直鉗住了顧之澄尖細的下巴。 這樣細小精致的下頜,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似能捏碎了去。 陸寒將顧之澄的臉掰正,迫視顧之澄的視線不得不與他對視,望進彼此的眸子里。 顧之澄看到的,是一片翻涌著卻不可言說的情緒,現(xiàn)在的陸寒仿佛已經(jīng)壓抑隱忍到了極點,就快要爆發(fā)的氣勢,令她有些發(fā)顫,想要閃躲。 而陸寒看到的,則是顧之澄漉漉的杏眸,蘊著躲閃畏懼惶恐防備害怕...... 諸如此類,令他心碎的眼神。 卻沒有一丁點,可以緩解一絲他心里痛不欲生的情緒。 陸寒松開指尖,卻不給顧之澄可以逃走的空暇,反而是繞到她的腦后,捏住了她細白的后頸。 “陛下。”他喚她,啞著嗓子,幽沉酥冽,“為何你可以喜歡他......?卻不愿喜歡臣......?” 顧之澄終于明白,陸寒在意的是什么,讓他竟瘋狂偏執(zhí)到眼睛都紅了的地步。 原來竟是在吃些莫須有的醋?真是可笑到了極致。 顧之澄清凌凌的眸光正對著陸寒,驀然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么?”陸寒瞳眸微縮,幽沉地看著顧之澄。 顧之澄卻不說話,反而笑得前俯后仰起來。 攝政王上一世那般冷心絕情,從不屑于多看她一眼,但凡她想得到的想要守住的,都會被他毫不留情地奪走。 可卻沒想到這一世,今時今日,他竟有這樣的時候。 顧之澄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不知道是笑自己上一世的枉然,還是在笑陸寒這一世的報應。 可陸寒,卻被顧之澄這笑,弄得心神全亂。 明明是在笑著,杏眸中卻有漉漉水霧,眼尾微紅而濕潤,可明明眸底傷心難掩,唇角卻一直勾著,笑聲清朗不斷。 陸寒被顧之澄笑得心里亂成一片,不得不捏著顧之澄的后頸,冷聲咬牙喚她:“陛下......” 顧之澄睨了他一眼,一邊笑著,眼尾一邊滲出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因這一滴淚,陸寒徹徹底底慌了神,將手從顧之澄的后頸移開,攬住了她的細肩。 真真切切攬著顧之澄的時候,陸寒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這樣削瘦,仿佛隨時便能在掌中散架似的,不敢用太大的力氣。 陸寒垂下頭顱,不管不顧地埋在顧之澄仍笑得發(fā)顫的頸窩處,“只有一年半了......臣與陛下,只剩下一年半了?!?/br> “這一年半,陛下可否許臣,一場風花雪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09 11:44:49~20200309 14:13: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天青月白 264瓶;尤里 64瓶;空空 5瓶;撒野 2瓶;美麗智慧的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2章 【82】二更 顧之澄盛極的笑容漸漸凝固, 只有眼角的晶瑩仍在燭火映襯下熠熠生輝。 她推了一把伏在她身上的陸寒, 卻并未將他推開, 只好急聲道:“你快些起來, 若是讓人瞧見,你我名聲便全毀了?!?/br> 陸寒卻不信這一套,只是森然笑道:“陛下不必害怕,不會有人進來的。若真有人不守規(guī)矩闖進來, 那便是他自尋死路, 怪不得旁人了?!?/br> “......”顧之澄纖長的羽睫輕輕撲簌幾下, 轉而問道,“這一年半,你便是想同過這樣的日子么?偷偷摸摸, 遮遮掩掩,若是有人不小心撞見窺破,便將之殺了滅口?” 陸寒默了默,低低應了一聲,幾不可聞。 顧之澄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如此見不得人的東躲西藏,也未免太過委屈了小叔叔這樣尊貴的身份?!?/br> 陸寒眸光微凝,片刻才道:“臣不覺得委屈,只要陛下也同樣不委屈就好?!?/br> “小叔叔焉知, 朕不覺得委屈......?”顧之澄眼神莫名安靜下來, 只是依舊蘊著明顯的嘲諷之意。 陸寒沒有看她, 只是垂眸看著腳底的白玉地磚, 眼神微微閃爍。 顧之澄輕笑出聲,輕拍著玉闌干繼續(xù)道:“且小叔叔......不是最瞧不起斷袖之癖?嫌惡其骯臟齟齬,令人惡心,如今又為何......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陸寒染墨似的眸子里涌著層層疊疊的墨浪,沉默以對。 確實,他以前最討厭這樣的人,光是想想,就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更加難以想象龍陽之好中肢體肌膚的接觸,令他作嘔。 所以知道自個兒的心意后,他亦抗拒難受了許久,后又轉為自欺欺人。 如今......他仿佛已成了天底下最會自欺欺人的一把好手。 陸寒垂下眼簾,懸在身側的手掌悄悄握了握,沉聲道:“不過是一年半的時間,陛下與臣,就當是南柯一夢吧?!?/br> 顧之澄泛白的唇微微勾起,譏誚的意味不加遮掩,嘴里默念著,“南柯一夢......?” 半晌后,她看向陸寒,抿唇淺笑道:“既然小叔叔如此喜歡朕,不如......就讓朕一直當這個皇帝,小叔叔辭去攝政王之位,退隱幕后?若是這樣,朕自然也可以答應你的要求?!?/br> “......”陸寒默不作聲,視線與顧之澄相交許久,才薄唇微啟,嗓音低啞道,“若是這樣,陛下可還會廣納后宮,寵幸嬪妃?” 顧之澄悠悠看了他一眼,淡聲道:“自然是要的,不然朕何以讓皇室開枝散葉?” 陸寒眸光微閃,回道:“譚貴人已為陛下誕下皇室后裔,已然足夠?!?/br> 顧之澄輕笑,“小叔叔怕是糊涂了,譚貴人生的是個公主,以后如何來繼承朕的皇位?” “......”陸寒抬起眸子,仿佛要將顧之澄眼底藏著的所有情緒都看得分毫不差,沉聲回答,“臣以為......讓公主男扮女裝,繼承皇位,也無不可。” 顧之澄心尖一顫,睫毛狠狠撲簌了幾下,差點失了態(tài)。 幸好她藏在衾被里的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才不至于亂了套,只輕輕淺淺的淡笑一聲道:“小叔叔說笑了,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想法,也不知小叔叔是怎樣想到的?!?/br> 陸寒盯著顧之澄瞧了半晌,直到顧之澄眼底的波瀾盡數(shù)褪去,他才緩聲道:“是臣僭越了。那便不說陛下,只說臣......臣若不娶妻生子,只怕也會落得滿澄都的閑話?!?/br> “你也只管娶妻生子,我與你私下往來便是?!鳖欀坞S意地撫著袖口上的褶皺,眉眼微抬。 陸寒卻眉頭皺得死緊,冷聲道:“臣以為不妥?!?/br> 顧之澄抬眸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眸底已經(jīng)是陰郁一片。 “臣絕不愿意娶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為妻,也不愿意同她生孩子?!标懞ひ裟兀路疬@是一件極痛苦的事情。 顧之澄無謂地擺手道:“那你便娶一個喜歡的女子為妻便是。天下偌大,你以為還尋不到你喜歡的女子么?” 陸寒眉眼深深的望著顧之澄,眸色深濃,啞著嗓子道:“臣與陛下不一樣。陛下博愛,可以喜歡許多人??沙?.....一心只許一人。” 所以裝下顧之澄之后,就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就連與她人逢場作戲,都不可能。 ...... 顧之澄不敢看陸寒那太過熾烈又深情的眸子,只是心底有些麻麻的,沒想到陸寒竟是這樣的情種。 不知為何,她莫名起了些愧疚之情。 可是想到上一世陸寒囚禁太后,又誤奪她性命,這一世還緊盯著她的皇位不肯松手,所以這些剛剛浮起來的愧疚也就一瞬都煙消云散了。 顧之澄瞥了陸寒一眼,狀似漫不經(jīng)心道:“那便算了吧,小叔叔顧慮太多,朕與你,還是做普通君臣吧?!?/br> 陸寒的眸子漸漸變得陰鷙,隱忍著咬牙道:“說了這么多,其實陛下早就想好了,根本不打算答應臣的請求吧......?” 顧之澄斂下眸子,睫毛輕輕撲簌幾下,在陸寒眼里,又成了心虛至極的眨眼。 陸寒俯身向前,眸光漸漸暗下去,帶著沁骨的偏執(zhí)冷意道:“陛下,為何你能給他,卻不肯給我......?” 顧之澄呼吸一滯,知道陸寒是在閭丘連這兒過不去了,索性硬著頭皮道:“好啊,朕可以答應你......” 陸寒眸光微微亮起來,又聽得顧之澄繼續(xù)說道:“只要你答應放蠻羌族全族一條生路,朕就陪你一場?!?/br> “......”陸寒鬢角隱約有青筋浮現(xiàn),仿佛已經(jīng)隱忍到了極致。 最后,他狠狠砸了一下顧之澄倚著的玉闌干,轉身離去,同顧之澄不歡而散。 顧之澄心驚rou跳地看了一眼被陸寒砸了一拳的地方,竟留下一層淺白的拳印,當真是可怕至極。 顧之澄縮了縮脖子,重新將腦袋埋回衾被之中,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 陸寒衣袖帶風,心中蘊著難以平息的憤怒而行,一路出了皇宮,到了天牢之中。 如今閭丘連,正被關押在天牢最深處,沒有陸寒或是顧之澄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得進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