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寢殿內,地龍燒得正暖, 顧之澄的腿差不多好利索的時候, 也到了隆冬之時。 太后每隔幾日便來看她,卻仍舊只字不提陸寒的事。 盡管太后知道陸寒每日都會帶著折子來顧之澄的寢殿之中坐上一整日, 但也一直沒說起過此事, 仿佛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似的, 甚至讓顧之澄心中隱隱有了期待, 以為太后已經同意了她和陸寒的事情。 可是太后這次的話,卻將顧之澄重新打入了谷底。 太后坐在梅花式填漆小幾旁,朝顧之澄遞過來一個琺瑯鑲金匣子,眉眼盈盈含著笑, 再溫和不過的說道:“澄兒, 你瞧瞧這個。” “這是什么......?”顧之澄接過那匣子, 目露疑色。 “你打開看看便知?!碧蠊首魃衩氐男α诵? 答得含含糊糊。 顧之澄見到太后的笑容, 心里就起了些不詳?shù)念A感,再打開那金匣子,心頭果然一突。 里頭放著十幾張畫像, 皆畫的是正值妙齡笑靨如花的女子, 一個個活色生香,容貌秀麗, 儀態(tài)端莊,底下還有一排小字,寫的是這姑娘的性命與家世背景。 與之前太后給顧之澄的男子畫像如出一轍, 完全一樣的套路。 “......”顧之澄藏在匣子底下的指尖輕輕顫了顫,不動聲色的問道,“母后這是何意?” 太后抿唇笑道:“哀家瞧著,攝政王年紀也不小了,所以選了些適齡的世家女子,你瞧著哪個合適,不如給他指道婚,也免得他這個年紀還孤孤零零一個人,哀家瞧著也可憐?!?/br> 顧之澄眸色一凜,指尖用力攥著那匣子更緊了些。 原來母后根本就沒有放棄,只是發(fā)現(xiàn)上次給她介紹表哥不成,聽說程子言已經定了親,不日便要娶妻了,所以太后如今又朝陸寒下手了。 顧之澄放下那匣子,冷著臉道:“母后,我不會給他指婚的?!?/br> “......我喜歡他?!鳖欀晤D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說完,小臉有些泛紅,但仍舊眸光固執(zhí)而堅定地看著太后,分毫不讓。 “澄兒,你年紀小,哪些人喜歡得,哪些人喜歡不得,你根本就不清楚......還是聽母后的,莫要越陷越深了......”太后抬起纖纖玉手,想要摸一摸顧之澄的腦袋,卻被顧之澄蹙著眉尖躲開了。 太后的手停滯在半空中,原本臉上掛著的和煦清淺笑容也凝固了幾分。 顧之澄眉心緊蹙,清水似的杏眸里仿佛蘊含著難以言說的諷意和疏遠,“在母后心中,似乎朕的年紀總是時大時小的?!?/br> 比如說讓她日夜勤勉,cao勞政事,不要掉以輕心時,太后便會說顧之澄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早日挑起身上的擔子來,不要給旁人可乘之機。 可如今不想讓她同陸寒在一起時,又說她年紀小,還什么都不懂...... 顧之澄嫩生生的精致小臉上半點波動也無,眉眼清冷又疏離地說道:“母后,朕馬上就要過十八的時辰了,朕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更何況她兩輩子加起來都快活了四十年了,和太后的年齡相差無幾。 顧之澄靜靜地站在太后對面,眉眼之間都散著淡淡的寒意,完全不同于往日太后所見到的內斂鋒芒的她。 太后瞳孔微微放大,嬌艷的容顏上露出幾抹不可置信之色。 今日她這樣與顧之澄相對而立,仔細將顧之澄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才發(fā)現(xiàn)她的女兒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從何時開始變得不一樣,又有哪里不一樣,太后卻什么都說不上來。 只是心頭微震,竟有幾分氣勢隱隱被壓,好像敵不過顧之澄的感覺。 顧之澄見太后被她鎮(zhèn)住,翻手便將陸寒給她的那張朱紅灑金信紙拿出來,遞給太后,“母后,上回你看也不看,便將攝政王的信紙撕了,如今可有閑工夫看一看了?” 太后眸光流轉,落在那信紙龍飛鳳舞的一列大字上。 陸寒的字是極好看疏闊的,即便是寫在信紙上,也有著撲面而來的氣勢和威壓,字如其人,讓旁人都不敢小覷。 太后美眸中的碎光微微一凜,神色莫辨的接過那信紙,一排排看下去。 越看,太后的眉尖便鎖得越緊。 直到看完后,太后忽而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將那紙張一抖,淡聲道:“澄兒,你不覺得攝政王這條件給的也太豐厚了些么?只要他不是個傻子,就不可能為了和你成婚,付出這些條件!” 顧之澄扯了扯嘴角,晶亮的杏眸顧盼神飛,炯炯有神地與太后針鋒相對道:“父皇為了母后,不肯再納旁的妃子,將朕以皇子身份養(yǎng)大,繼承大統(tǒng),冒天下之大不韙,甚至冒著失去顧朝江山的危險。” “......母后覺得,父皇也是傻子么?”顧之澄挑了挑眉,幽聲問道。 “你......!你怎能這樣說你的父皇......?!”太后氣得指尖顫抖,揉著眉心輕斥道。 顧之澄垂下眼,默默不語地撫了撫袖口的金線龍紋,良久,才道:“情比金堅之人,世上并非只有父皇母后兩人,還望母后莫要輕視我與他之間的情意?!?/br> “......”太后怔忡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幾聲,“好,你長大了,自然也不需要哀家替你做主說些什么了,你想同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br> 聽到太后這句話,顧之澄一顆心高高提了起來。 莫非......母后終于同意了? 可太后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讓顧之澄一顆心重新墜落下去,摔得粉碎無聲。 “......但若你一定執(zhí)意要與那殺害你父皇的仇人在一塊,那你就當從沒有過哀家這個母后吧!你與他成親當日,就是哀家去黃泉之下見你父皇之時!只盼你還能顧念一番往日咱們母女情意,將哀家葬入你父皇所在的皇陵之中?!?/br> 顧之澄:...... 太后走后,顧之澄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說什么顧念母女一場...... 母后又何曾顧念過她呢? 輕淡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剔紅山水寶座屏風后傳來,陸寒頎長峻拔的身姿慢慢走出來,眉眼皆是一片看不出神色的清冷。 原來方才太后與顧之澄在這兒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顧之澄愁眉苦臉地看向他,嘆了一口氣,“母后還是不同意我們......” 陸寒攬住她的細腰,往懷里一帶,低眸替她揉著眉心,“無妨,很快就好了,你莫要太擔心,交給我便是?!?/br> 陸寒總是這樣說,仿佛胸有成竹一般,風輕云淡地安慰著她。 可顧之澄卻不如他這般能按捺著自個兒,又長長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來,好似這樣才能將心中的憤懣和不快都趕走,“可是......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呀......” 等不及想要和他成親。 等不及想要養(yǎng)幾個像話本子上的那種......可愛的小崽崽~ 陸寒輕笑一聲,吻了吻她微微翹著的唇角,似嬌嫩俏麗的春桃般,惹得他眸光微暗,“陛下等不及什么了......?” 顧之澄嫩白的指尖抓著他的衣襟,薄頰透紅,微微guntang,但心中所想的這些羞人的話,又怎好這樣直白地說出來。 可陸寒將她圈在懷中,垂眸看向她的視線灼灼,燙得她越發(fā)臉紅耳熱,只好轉了轉眸子,想旁的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 顧之澄從陸寒懷里掙脫出來,順手抓起太后送過來的那個琺瑯鑲金匣子往陸寒懷里一扔,裝模作樣地佯裝生氣道:“哼,你瞧瞧這個匣子里,可有你中意的?若是有,朕這就給你指婚!” 陸寒莞爾一笑,把那匣子往桌上一放,重新將顧之澄拉到懷里來,禁.錮得緊緊的,他身上清冽如冷月的氣息如鋪天蓋地般包圍著她。 陸寒垂下腦袋,灼熱的吐息噴在她修長雪嫩的脖頸之上,“自然是有中意的......” “???”顧之澄杏眸圓睜,嗔道,“你說什么......?!” 還真有? 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口,竟然還敢抱她?! 顧之澄連忙手足并用地掙扎起來,再也不愿意被陸寒這樣抱著。 陸寒輕輕發(fā)笑,整個人伏在顧之澄的身上,肩頭聳動起來。 這小東西真是有趣,每次他說什么她都信,就連這樣顯而易見的逗她的話,她也輕易相信,頭昏腦熱地栽進來。 陸寒緊緊圈著顧之澄,嗅著她身上清甜的香味,滿足地說道:“臣中意的人,就在臣的懷里,不知陛下可愿意指婚?” “......”顧之澄一下子就安靜了,將腦袋埋在他懷里,輕軟的嗓音被悶出了幾分嬌羞的燙意,“你......我......嗯......” 陸寒的懷抱好似個火爐,燙得她口齒都不伶俐了,腦子里暈乎乎的。 其實只是她悶在陸寒懷里,呼吸不暢,缺氧所致。 陸寒將她小臉從他懷里掰出來,就看到她小臉紅撲,杏眸里沁著水光,讓人瞧著就一顆心化成了一汪春水,綿綿不絕。 他忍不住又低眉吻了吻她。 顧之澄揪著他的衣襟,輕聲道:“再過十幾日,就是我的生辰了?!?/br> “嗯,想要什么賀禮?”陸寒順手拈起她耳邊一搓小碎發(fā)搓了搓,嗓音低沉而溫柔。 “這天下都是我的,我還能有什么想要的?”顧之澄眨了下眼,狡黠的回道。 她現(xiàn)在唯一想要還沒有得到的,就是和陸寒成婚的這件事了。 顧之澄垂下眸子,輕輕牽住陸寒的小手指說道:“小叔叔,若是我生辰那日,能在宮宴上公布和你即將大婚的消息就好了......” “有何不可?”陸寒回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輕笑道,“遲早要說的,你生辰那日說與諸位大臣聽,雙喜臨門,更是好事?!?/br> “可是母后她......”顧之澄臉色一白,不敢再想下去。 以太后的心性來說,顧之澄知道若她真的一意孤行和陸寒在一起,那太后也能說到做到,直接去黃泉之下陪先帝去了。 顧之澄不想自個兒的生辰成了母后的忌日,漆黑的瞳眸里滿是顧忌的碎光搖搖欲墜。 陸寒神色淡淡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太后會好好活著并且祝福我們的?!?/br> 顧之澄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但眼底仍舊是化不開的一片濃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6 16:40:58~20200407 16:34: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六六大順 16瓶;patitofeo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23章 【123】單更 今年顧之澄的生辰宮宴辦得格外隆重。 因是她十八歲的生辰, 又有攝政王一手cao持著, 所以其他大臣們都不得不重視起來, 準備了豐厚的賀禮, 不敢怠慢。 今年的宮宴依舊是在清和宮辦的,這兒地方敞亮,又在前朝和后宮的交接處, 不論是宴請諸位大臣還是及其家眷, 都十分適宜。 而顧之澄生辰這日, 也如往年一般, 從清早就下起了簌簌的鵝毛大雪,將整座皇宮的紅墻綠瓦琉璃頂都綴上了一片純白無暇的雪色。 到了晌午,這簌簌的落雪就停了, 金燦燦的一輪圓日高掛天邊。 正是雪后初晴的好時候,讓人心頭都被照得暖融融的, 爽利舒坦了不少。 宮人們早早就開始擺設宴席, 將皇帝坐的金龍大宴桌和太后坐在金蝠鳳紋宴桌都陳設妥當,又將東西兩邊都擺滿了一字排開的主位宴桌, 留給四品以上的大臣們坐。 而若干張五品以下的陪宴桌則設在殿外東西兩邊的廊下,身側是地坪上落了皚皚一片的雪色,亦是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