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垂著頭，似乎也因為疲憊而情緒不佳的樣子，幾縷散碎的發(fā)絲垂落而下，襯著英挺鋒利的臉容，平白多了幾分令人心碎的憂郁和脆弱。

    大殿的正中央，葉辰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

    他全身浴血衣服破裂，裸露的雙臂上遍布傷口，就好像有什么東西破體而出，將血rou皮膚相繼撕毀。

    “看來我要謝謝你了，冕下?！?/br>
    青年艱難地?fù)纹鸨轶w鱗傷的身軀，“創(chuàng)世神已經(jīng)死了，他再不能壓制我的意志，不過拜他所賜，我這被你信徒殺死的異教徒，還有復(fù)活的機會?！?/br>
    王座上的神明微微抬頭，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遙望更遠(yuǎn)的地方，色澤淺淡的眼眸中笑意隱約閃過。

    諾蘭一邊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某個方向，一邊非常敷衍地說：“不客氣。”

    葉辰：“……”

    他心里噴出了什么臟話不得而知，不過他看上去確實生氣了，不知道是為神明這輕蔑的態(tài)度，還是為自己過去的各種遭遇。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雖然打贏了創(chuàng)世神，但你的力量已經(jīng)消耗殆盡。”

    他有些諷刺地說，“如今，即便是我也能打敗你——你這來自異界的惡心怪物，蠶食別人的夢想為生，竟還有臉成為神明——”

    諾蘭依然沒有看他，似乎還陷入了某種出神的狀態(tài)。

    “說得好像他多么愿意當(dāng)這個辣雞至高神一樣?！?/br>
    大殿里倏然響起一道柔和悅耳的女聲，嗓音并不算成熟，清甜中甚至帶著一絲未脫的稚氣。

    葉辰不可置信地回過頭，正望見某個黑發(fā)少女悠哉悠哉地走過來。

    她容顏清麗甜美，時間被定格在最美好的青春里，從此歲月也無法再磨損一絲光華。

    少女身姿窈窕，羽毛豐滿的雪白雙翼溫柔地收斂著，柔軟的覆羽微微戰(zhàn)栗，像是風(fēng)中的雪絨。

    在人類眼中，她身上沐浴著神明的輝煌榮光。

    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那要經(jīng)過怎樣殘酷血腥的洗禮，在無盡的戰(zhàn)斗和意志的切磨中熔煉而成。

    “三一圣禮。”

    葉辰震驚地看著她，“你舍棄了你的rou身？”

    戴雅處于這你也知道和這你都不知道的糾結(jié)中。

    首先，葉辰這家伙似乎挺清楚三一圣禮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和創(chuàng)世神共用一具身體的時候，顯然對外界無所感知，或者并不能共享創(chuàng)世神的記憶。

    他肯定也不清楚在那個破碎位面中發(fā)生的對話和事情了。

    “……”

    戴雅根本懶得理他。

    “你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嗎？”

    葉辰冷笑起來，“你是和他一樣的怪物了，從此你無法真正地活著，也無法再孕育生命，這種捷徑和人身修煉成神截然不同，你的一切都被奪走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點點金芒在空中浮現(xiàn)，迅速穿插凝聚成巨大的光劍，數(shù)道光刃從天而降，釘穿了他的身軀，劍刃上流轉(zhuǎn)著禁言的符文。

    空氣驟然安靜了。

    “啊，聽到他說起這種話，我真的要惡心吐了?！?/br>
    戴雅慢吞吞地說著，忽然轉(zhuǎn)過身，“你也好不到哪去，騙子?！?/br>
    在大殿入口，身材高大的銀發(fā)青年倚在立柱上，手臂上的金環(huán)碎裂了一塊，半裸的身軀線條美如雕塑，煙青的翼翅上骨刺尖銳，鱗片泛著冷光。

    他容顏俊美邪異，亮青色的眼眸中橫瞳桀驁，只是注視著殿堂中的少女時，多了幾分笑意。

    “抱歉，親愛的，某些事和我預(yù)想的有些出入?！?/br>
    某種程度上說，虛空之主還是稍微掌握了一點如何與她相處的技巧。

    譬如說小姑娘依然吃軟不吃硬，好吧，她未必一定吃軟，但和她硬來肯定只會有反效果，所以前風(fēng)神先道歉再說，盡管這句話里沒多少誠意。

    “比如你差點被創(chuàng)世神宰了，還被你的仇敵救了？”

    戴雅不再看葉辰了，事實上，多看他一眼她都覺得惡心。

    “這么說就有點問題了，親愛的。”

    王座上的金發(fā)神靈優(yōu)雅地站起身，“他不配當(dāng)我的敵人，我也沒想救他?！?/br>
    還沒來得及說話的雷迦：“……”

    “我難得同意一次這家伙說的話，親愛的，”虛空之主無奈地扶額，“他根本沒想救任何人，他打敗了創(chuàng)世神，我們就解脫了，僅此而已?！?/br>
    “別理他，你又不是他的‘親愛的’。”

    諾蘭走近過來，借著方便的身高差，伸手揉著少女烏黑柔軟的長發(fā)。

    后者瞪了他一眼，眼神沒什么殺傷力。

    “說得好像她就是你的一樣?！?/br>
    殿堂里回蕩起另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

    戴雅下意識微微偏過頭去，結(jié)果卻被旁邊的某個金發(fā)混蛋按住了腦袋，不過，余光里還是瞥見龍神的身影。

    紅發(fā)男人抱著手臂佇立在門口，赤金的眼眸中重新騰起熠熠光彩。

    他也半裸著肌rou強健宛如神鑄的完美身軀，流溢著火光的黑色鱗翅反射著灼灼日輝，像是黑夜中燃燒的烈焰。

    “滾你媽的力量耗盡，老子才不相信呢，你在騙人的方面真是和創(chuàng)世神那家伙半斤八兩?！?/br>
    龍神英挺桀驁的臉容上寫滿了不屑和嘲諷，哪怕自己的狀態(tài)也有些狼狽，但也不妨礙他表達鄙視的情緒。

    “遺憾的是，這對某些人來說總是有效的，不是嗎？”

    大殿入口的另一側(cè)，美貌如畫的前木神優(yōu)雅地佇立，鴉黑長發(fā)閃爍著綢緞般光澤，白皙的身軀上蜿蜒著翠綠的藤紋，如同深林中走出的神靈。

    戴雅剛才沒看到他，“我以為你走了？”

    他微微抬目，眼眸綠得動人心魄，“我其實不想再在這里多待下去，不過我想了想，我欠你一句謝謝?！?/br>
    按受傷程度來說，他并不比另外兩位好很多。

    但是性格問題，但凡他還能動一下，就不會半死不活地以本體形態(tài)趴在外面。

    “畢竟——”

    青郁稍稍停頓了一下，眼中流瀉出一絲戲謔的笑意，語氣里不再有盛氣凌人的傲慢，“倘若沒有你的話，我的孩子們也不會出生?！?/br>
    圍觀群眾：“……”

    地上半死不活的葉辰：“……？？？！”

    戴雅沉默了一秒，“那，我也沒法厚著臉皮說不客氣，畢竟是你生的，出力最多的是你——代我向他們問好？”

    青郁欣然點頭，接著很干脆地閃身離去，走之前也不忘記給諾蘭一個充滿鄙視的眼神。

    等等。

    戴雅忽然意識到另一件事，神域夜晚的對話猶在耳畔，莫名其妙地，她有點心虛了。

    她抬頭看向諾蘭，“你也想起來了？”

    “自從你回到這里，和你的表哥聊天的時候?！?/br>
    金發(fā)男人笑瞇瞇地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遠(yuǎn)處瀕死的葉辰，落在少女發(fā)頂?shù)氖种笢厝岬叵禄?，撫過她的臉頰，“那么，謝謝你再次救了我啊，大英雄。”

    戴雅：“……”

    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其實我一點都不相信你不能自己解決他，沒辦法，我就是手賤?！?/br>
    “其實我也可以解決他，沒辦法，我就是很享受被你拯救的感覺?！?/br>
    諾蘭一臉坦然。

    戴雅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詞窮了，“……那你們能不能把剩下的麻煩解決一下？”

    “那就不用我們解決了，一旦我們離開這世界，法則在他身上加注的力量就會消失，他也會死得一點渣都不剩?！?/br>
    不遠(yuǎn)處的雷迦一臉隨意地說著，“反正我們沒人想繼續(xù)留在這里了——親愛的，想見我的時候，記得呼喚我的名字，黑桃也是一樣的，他很樂意你隨時召喚他?！?/br>
    玄焱也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如果你反悔了，記得告訴我，即使穿越幾千個宇宙也不是問題?！?/br>
    兩人相繼消失了。

    戴雅不想再看到地上茍延殘喘的葉辰，反正沒多久他就要徹底地死干凈了。

    她拉著諾蘭走出了灰燼圣殿，同時感覺到那些主神們的氣息相繼消失，他們似乎都獲得了某種解放，自由地離開了這世界。

    “他們祝福過我，我是說，我的靈魂，所以我好像一直能呼喚他們。”

    戴雅在外面一片狼藉的大廣場上停住了腳步，“……不過，我都不知道狼魔王什么時候祝福過我，假如我見他的話，你不會在意的吧？”

    “……”

    諾蘭似乎思索了一下，“說實話，你真的很喜歡他?！?/br>
    戴雅瞇起眼睛看著他，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到一點嫉妒，很可惜她失敗了。

    “我不知道，我一直很喜歡狗——大概也包括不想吃了我的狼？”

    “你知道他的本體并不完全是你見到的那樣吧?！?/br>
    “我知道，”戴雅不太確定地說，“我在這世界見到的所有神的本體都是被美化過的，我猜？或者說更傾向于這個世界的某種生物，包括你也是。”

    “我和他們不同，我想變成什么都可以，如果你真的很喜歡——”

    他想了想，“畢竟你是我的最后一個許愿者，從此以后，也會是唯一一個，可以盡情向我提出要求，再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人，所以，你可以讓我變成任何樣子，當(dāng)然，你想見誰并不需要讓我同意，但我很高興你會問我?！?/br>
    少女怔怔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然后猛地?fù)涞綄Ψ降膽牙铩?/br>
    “我果然好喜歡你啊，親愛的?！?/br>
    “……”

    “我有好多好多愿望……”

    遠(yuǎn)處的永恒花園落滿恍若晨曦的金光。

    天際仿佛燃燒著金焰，漫卷出大片點彩般的光明，通透明澈，映出宛如新生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