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舟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將東西拿過去。

    他沒看邀請函，而是先看了資料。紙頁翻得嘩嘩作響，眉頭也越擰越緊。

    于秘書心里沒個底兒，叫苦不迭。

    傅總年后脾氣一直不太妙，可到底哪里不妙，于秘書說不上來。

    他只覺得每次靠近傅總時，傅總周身散發(fā)的氣場都逼得人喘不過氣來，還帶著一種凜然的寒意。

    別的同事可能注意不到，可于秘書天天跟在他身邊，相當善于察言觀色。

    傅總臉色一變，他就能猜出傅總的心思。但這次不行，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

    傅總最近挖苦人的頻率更高了，連他也經(jīng)常被殃及池魚，真不知道是哪兒讓他不合意了。

    傅棠舟將紙頁壓在桌上，說：“把他叫過來?！?/br>
    于秘書：“……是?！?/br>
    看來，姜經(jīng)理今天要倒霉咯。

    幾分鐘后，姜經(jīng)理匆忙趕到，傅棠舟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國貿(mào)街景。

    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身材頎長，背線挺直，左手的腕表表盤反射了一道白光。

    姜經(jīng)理惴惴不安地問：“傅總，您找我有什么事？”

    傅棠舟語氣冷峻：“你自己心里沒點兒數(shù)？”

    姜經(jīng)理：“……”

    傅棠舟轉(zhuǎn)過身來，一雙眼眸不帶溫度。

    他冷冷開口道：“這么長時間就找了這倆項目，你逗我玩兒呢？”

    這話說得相當不留情面，姜經(jīng)理推了下架在鼻子上的眼鏡，試圖替自己辯解：“這兩個項目前景挺好，都是您想要的人工智能方向，而且——”

    傅棠舟打斷他的話：“人工智能ppt？”

    姜經(jīng)理不敢說話了。

    顯然，傅棠舟經(jīng)驗很豐富，一眼就看破了這倆項目最大的缺陷——想法很好，產(chǎn)品和業(yè)務(wù)暫時沒有，只有一個漂亮的ppt，簡稱ppt創(chuàng)業(yè)公司。

    傅棠舟說：“你當我這兒是幼兒園呢？我沒工夫教小孩?！?/br>
    言下之意，這種紙上談兵的公司，他根本沒有耐心去扶植。

    傅棠舟做的是風投，他很少投種子輪、天使輪的項目，大多是從a輪開始。

    一個公司有沒有潛力，在最前期是很難判斷的。有不少創(chuàng)業(yè)者渾水摸魚，拿著ppt出去騙投資人的錢。

    創(chuàng)業(yè)這條路，堪稱九死一生。

    一百家創(chuàng)業(yè)公司，能有一家活下來，就不錯了。

    還有九家，半死不活。剩下的九十家，早就死在路上了。

    所以傅棠舟的投資策略是，等到a輪商業(yè)模式初現(xiàn)苗頭，再進行投資。

    既避免入場過早，造成損失。也避免入場過遲，后人一步。

    姜經(jīng)理：“其實還有幾家公司我們正在接洽……”

    傅棠舟瞥他一眼，手扣了扣辦公桌，說：“下個月?！?/br>
    姜經(jīng)理：“明白?！?/br>
    傅總的意思是，下個月再拿不到好的項目來，他真的可以卷鋪蓋走人了。

    姜經(jīng)理走后，傅棠舟靠上辦公椅，松了下領(lǐng)帶。

    一個個的，天天往他槍口上撞，真是活得不耐煩。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那份邀請函——鎏金的大字，精美的設(shè)計。

    傅棠舟打開看了一眼，撥通于秘書的座機電話：“下個月的ai峰會我會過去，替我安排。”

    *

    “周教授，演講稿我已經(jīng)寫好了，您看看?！?/br>
    來周教授的辦公室次數(shù)越來越多，顧新橙也越來越收放自如。

    周教授戴上眼鏡，開始看演講稿。

    樓下不遠處有個籃球場在舉行比賽，歡呼聲震天，吵吵嚷嚷的聲音似乎吵到了周教授。

    顧新橙主動走過去，將窗戶關(guān)上，只留了一小道縫通風。

    這時，周教授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一邊看稿子一邊接電話。

    “什么時候??？”

    “今年下半年?。坎恍?，我有事兒，不在國內(nèi)?！?/br>
    “得去挺久的，你這事兒啊，等明年再說吧?！?/br>
    掛了電話之后，周教授將顧新橙的演講稿放到桌上，問：“你這稿子都參考了什么書??？”

    顧新橙羅列了最近從圖書館找來的幾本書，又說：“我還從知網(wǎng)下了幾篇論文?！?/br>
    周教授問：“你看得懂？”

    顧新橙實話實說：“一開始不太懂，正好我認識信院一個師兄，就咨詢了他。”

    “挺好，”周教授滿意地點點頭，“你下個月月底有空嗎？”

    “您有事找我嗎？”

    “主辦方和我很熟，說缺場務(wù)，跟我借倆學(xué)生去干活兒?！?/br>
    他指的就是這次的ai行業(yè)峰會。

    周教授以詢問的眼神看她，顧新橙的一顆心臟跳躍起來。

    連季成然這個本專業(yè)的學(xué)生都沒機會去的行業(yè)大會，她竟然可以跟過去？

    周教授愿意給這么好的機會，她當然要去了！

    顧新橙立刻說：“有空！”

    周教授笑了笑，說：“那到時候你收拾行李跟我過去，會議要開兩天，還挺忙的。”

    顧新橙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

    第25章

    宿舍晾衣架上的薄荷綠連衣裙鼓了一陣風, 裙擺好似水草在舞動。

    瓷磚地面上攤開一只淺藍的行李箱，顧新橙半蹲著身子，往箱子里放疊好的睡衣。

    五一小長假即將來臨, 大學(xué)低年級的學(xué)生紛紛結(jié)伴翹課，溜出去天南海北地旅行。

    整個大四卻人心惶惶, 因為畢業(yè)論文的截止時間就在四月底。

    今年a大本科生畢業(yè)論文查重率從往年的10%直線下降至5%。

    經(jīng)管學(xué)院特地開會強調(diào)，為了保證大家的畢業(yè)論文能安全過關(guān), 建議查重率不要超過3%。

    時間緊任務(wù)重, 就連孟令冬這種大四基本沒來過學(xué)校的人，也老老實實地待在宿舍里修改論文。

    孟令冬松開鼠標，靠上椅背, 捏了捏后頸, “小橙子, 你要跟誰去旅游？”

    顧新橙將干凈的毛巾卷起來, “我要和周教授去開會?！?/br>
    孟令冬驚訝道：“你論文都寫完了？”

    顧新橙點點頭。

    孟令冬：“你查重率多少？”

    顧新橙：“百分之一?！?/br>
    孟令冬憤憤地想比一個中指, 最后還是忍住了。

    她抱怨道：“就是因為你們這種學(xué)霸存在，才導(dǎo)致了攀比查重率的不良風氣?！?/br>
    現(xiàn)在大四的學(xué)生一見面，打招呼問的都是：“你論文查重率多少??？”

    數(shù)字越低越光榮，顯然顧新橙是站在鄙視鏈頂端的那一類學(xué)生。

    “行了, 別廢話。你快改吧，再不改真趕不上ddl了?！瘪T薇端來剛洗好的草莓。

    孟令冬從她的盆里捏了一顆草莓丟進嘴里，繼續(xù)和論文作斗爭。

    馮薇把果盆遞到顧新橙面前，“喏，草莓?！?/br>
    顧新橙拿了一顆, “謝謝?！?/br>
    她咬下鮮紅的草莓果實，將草莓梗丟進垃圾桶。

    酸甜酸甜的，味道不錯。

    “你這草莓哪買的？”

    “學(xué)校南門的小商店，”馮薇一屁股坐上椅子，“橙子，你周末不回來了??？”

    顧新橙“嗯”了一聲，“要開兩天會，今天我就得走?！?/br>
    周五下午開始布置會場，活兒比較多，主辦方特地在會議中心給工作人員訂了房間。

    馮薇感慨了一句：“真好。”

    顧新橙恍惚間意識到，這是她和傅棠舟分手后的第一次外宿。

    以前她外宿頻繁，馮薇看她的眼神都變得有點兒微妙，現(xiàn)在卻是一副艷羨的口吻。

    *

    顧新橙拖著行李箱走過林蔭大道，颯颯作響的樹葉在她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空中浮著柳絮，楊花落了滿地。輪子滾過凹凸不平的地面，嘎達嘎達，像小機關(guān)槍在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