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鬟分肖髻：少女發(fā)式。

    倌人：妓的雅稱，清倌人既是尚未破身的干凈姑娘。

    第28章 醉花間 （3）

    天色陰得重， 雨漸漸大了，瓦片騰起一層茫茫水霧，雨水順著瓦槽傾瀉而下， 青石地面飛濺起晶瑩的水珠。

    姑娘們寶髻盤云， 珠光照采， 簇?fù)碓诶认赂`竊私語， 有的看熱鬧，有的嗑瓜子， 全然沒有賞雨的心情。

    棠兒額頭鼓起一個(gè)雞蛋大的烏青，一條粗麻繩橫在身前，至兩肩繞過將胳膊高高綁在頭頂，打了繩結(jié)吊在老梨樹下。她已然奄奄一息，全身透濕， 衣裳和發(fā)緊貼著單薄的身體，毫無血色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一雙紅繡鞋匆匆而來， 只見知憶身穿粉色水瀉長裙，青絲松綰，兩道彎彎的柳葉眉蹙起，若愁若悲。

    小蝶一把拉住知憶， 低聲道：“這丫頭不肯拜白眉神， 還打了金鳳姐和兩個(gè)mama，更是弄翻了沙盤，犯的是大忌?！?/br>
    “來了這里誰沒受過這遭，我們不能看著金鳳姐真將她吊死。”

    月娥靠在紅柱上， 媚眼橫波， 手心半攤，里頭是一捧瓜子， 吐了瓜子殼道：“金鳳姐正在氣頭上，誰勸都沒用?！?/br>
    知憶跪在金鳳姐面前，懇切地說：“金鳳姐，求你饒這丫頭一回?！?/br>
    因每月初二初三是沒生意的，出了這事金鳳姐自然控制不住怒氣，冷笑道：“開罪白眉神豈是兒戲？你們誰也別勸，這種倔丫頭，死了往亂葬崗一扔作數(shù)?！?/br>
    知憶抬頭才發(fā)現(xiàn)金鳳姐的眼眶烏青淤血，損了相著實(shí)狼狽，略怔一怔道：“我知道你路子通天，一條人命算不得解不了的大事，可是因果輪回，報(bào)應(yīng)不爽，孽障太深終損福折壽?？v有千錯(cuò)萬錯(cuò)，你也將她折磨夠了，她若死在這里，往后園子里免不了陰沉晦氣。”

    月娥悠哉地磕著瓜子，沒好氣道：“心中有鬼才怕，我們身明心寬，不信鬼怪報(bào)應(yīng)之說?！?/br>
    知憶頓時(shí)生出一股勇氣，起身照她的手一打，瓜子散了滿地，“你無非嫉妒她住東廂，她若丟命那叫橫死，去了地獄是要做惡鬼的，你住她那屋，真不怕她夜夜回來躺在你身邊??？”

    這番話聽著就毛骨悚然，月娥面色一變，氣咻咻道：“是她自己犯錯(cuò)尋死，你朝我發(fā)什么邪火？”

    早些年，金鳳姐手下的姑娘多，其中免不了有懷上孩子的。她的手沾了不少條小命，故而最怕怪力亂神之事，語氣緩和地說：“我可沒有逼殺人命的心思，這丫頭是自己尋死，我若一放，她指不定會(huì)尋了旁的法子?！?/br>
    知憶看了棠兒一眼，堅(jiān)決地說：“將她交給我，出了事由我一力承擔(dān)?！?/br>
    一碗紅糖姜湯喂下去，棠兒的氣色漸漸恢復(fù)了些許，知憶一刻不敢離開，溫言勸道：“螻蟻尚且貪生，活著總有希望，你要念及家人才好?！?/br>
    棠兒目中霧氣凝結(jié)，黯淡的臉頰盡數(shù)悲涼，抽泣著說：“自身難保，何能顧得其他?！?/br>
    她的悲痛絕望知憶自然懂得，想起剛被賣進(jìn)來的那會(huì)兒，心中酸澀難受，“娘親賣我得了五十兩，我那時(shí)才七歲，琵琶琴瑟，歌舞練字，一學(xué)就是十年。我真希望能一覺不醒，因?yàn)槊棵勘犻_眼睛，又要在打罵和刻苦中開始新的一天。我恨娘親，生活再苦，她萬不該將我賣到紅樓。直至我大了，回去瞧見陰暗的破瓦房，弟弟meimei無辜的眼神里充滿期許，娘親跪在我面前痛哭懺悔，那一刻，我放下了心中恨意?！?/br>
    “死比活簡單容易得多，我父親去得早，留下她和六個(gè)子女，娘親起早摸黑忙得不停，她身單力薄，如何承擔(dān)得起這份重?fù)?dān)？這個(gè)世道對(duì)于女子并不公平，我現(xiàn)在能存銀子支持家里，心中很滿足?！?/br>
    欲死無能，求生乏術(shù)，這世間的不幸總是相似。棠兒心中動(dòng)容，表情依舊倔強(qiáng)，“別試圖說服，我死也不會(huì)妥協(xié)?！?/br>
    知憶苦苦一笑，攢眉道：“老天沒有給你一個(gè)好出生，卻給了你一副好相貌，生于窮苦人家，你的未來和依靠還是男子。聘則為妻，奔則為妾，沒有地位門楣又無嫁資，前路只有兩條：為窮者妻，漏屋生子，柴米油鹽，日夜辛勞。為富人妾，主母為大，你為小，她居正房你只能住偏屋。生的子女要喚主母為娘，家族大事不能露面，死后入不了祖墳。若主母心壞，處處排擠打壓，一旦色衰失夫疼愛，她定會(huì)想了法子為難作踐?！?/br>
    一陣涼風(fēng)將雨吹過來，打在窗紙上撲撲直響。

    她的話字句扎心，好似吞針飲線，刺入喉嚨系人心腸，棠兒伸手抹去淚水，“我兩條都不選。”

    “若兩條都不選，你的出路無非為婢，婢女比妾更是不如，主子稍不如意就拿婢女打罵出氣。以你的姿色難逃主人或者其他下人sao擾，更難守住清白，遇了厲害的主母憂你勾上家主，定會(huì)將你往死里整。為妾為婢，苦苦掙扎一場(chǎng)，厄運(yùn)難逃。”

    情緒得到緩沖，棠兒變得理智起來，“這些只是你的想法設(shè)定?！?/br>
    知憶表情無波，愣愣望著窗欞，滿腔柔婉道：“秦淮風(fēng)月場(chǎng)分三處，分別的舊院、珠市和南市。這里是舊院，與江南貢院毗鄰，正對(duì)面是武定橋，后是鈔庫街。姑娘們才藝絕佳，詩詞填曲無所不學(xué)，享受錦繡鋪地的生活，吸引的自然是文人墨客和王貴公子。客人若要相求，得拿足開盤的錢，還要為姑娘置辦衣裳和金銀首飾，程序繁瑣，若在一處出了岔子，自前功盡棄銀子不退。”

    “珠市有一家媚香樓，因當(dāng)年的李香君而出名，那一帶以普通人居多，他們囊中羞澀，惜錢財(cái)也惜著姑娘，姑娘們不能藏私錢，接客量多方不受打罵。南市臟亂不堪，那里幾乎沒有姑娘，都是年老色衰的婦人，幾錢幾兩銀子一次，周邊住的皆是工匠流民，其中艱辛不必多說。三處不同卻也有相同，而姑娘們的待遇天差地別?！?/br>
    棠兒想起玄昱冷漠的臉，那條嘈雜不堪的長巷，一顆心沉到了極處。原來，命中注定的相見不是幸福的開始，而是悲劇的一步步降臨。她茫然絕望，感覺自己好似一葉不受庇佑的輕舟，陡地被狂風(fēng)卷入江心，直至翻覆，沉沒進(jìn)永無天日的黑暗。

    言至傷心處，知憶不禁淚下，拿帕子掩面，“我亦身在地獄，沒有更好的路指給你?！?/br>
    這一夜，風(fēng)雨不止，偶然一個(gè)明閃，緊接著一陣悶雷響起震得屋宇發(fā)顫。

    榻頂?shù)尼なЯ松珴桑氯舾邞业陌揍れ`幡，金線織的牡丹花案成了紙花金箔，在夜風(fēng)中瑟瑟抖動(dòng)，似為離人而泣。

    到此境地，生死由人。棠兒不能眠，眼睛里盡數(shù)凝滯，仿若成了冤死者的雙目，入土無法閉合。

    聽雨軒的園子里有一個(gè)清池，碧油油的荷葉間開滿荷花，池邊是芭蕉和翠竹，水榭后也種植一大叢芭蕉，前后相映。

    芭蕉、翠竹、荷葉、瓦片。無論春夏秋冬，雨點(diǎn)落在不同處，加上聽雨人的心情各異，就能聽到有趣的雨聲，境界無二，自有一番韻味。

    玄灃靠坐在水榭內(nèi)藤椅上，閉目聽了一會(huì)兒雨，掏出懷中的金表看時(shí)辰，信手從架中抽出一本書。他溫文爾雅，穿著一身石青綢袍，瀟灑英俊，神采奕奕。

    侍從上前伺候茶水，玄灃品著茶，隨手翻了兩章，只聽檐下鸚鵡足間鏈子一陣響動(dòng)，“十爺吉祥，十爺吉祥?！?/br>
    “鳥兒也學(xué)會(huì)了認(rèn)人?！毙Y大步過來，他的貼身侍衛(wèi)收了油傘，垂手伺立在后。

    玄灃將書和好放回書架內(nèi)，起身坐到茶幾前，“偷得浮生半日閑，過來坐?！?/br>
    玄禮撩袍而坐，將手中的信放到他面前，“聽雨軒，因聽雨而名至實(shí)歸，還是九哥肚子里的墨水多?！?/br>
    玄灃拿起信，轉(zhuǎn)臉問侍從：“方煎茶的，是去年的雪水嗎？”

    “回主子，正是，奴才們剛從地底下刨出來的?！?/br>
    玄灃點(diǎn)點(diǎn)頭，令侍從退下，拆了信只略一過目已經(jīng)明了大致，“父皇五十圣壽，已有旨令太子一心安撫難民，籌備賑災(zāi)物資不必趕回，遙叩圣誕就好?！?/br>
    玄禮皺眉道：“太子不回，籌辦壽典的好事由誰來做？”

    “這等肥差自然便宜了大哥，我在安徽的差事辦完了，要趕在父皇圣壽前回京，太子這邊勞你盯著?！?/br>
    玄禮陰笑道：“這事不用九哥提醒，戶部撥款不及時(shí)，太子掏了自己的庫銀。你我倒好看看，這花出去的銀子，太子能報(bào)回多少?！?/br>
    玄灃看了看紫檀案面上的茶碗茶葉，又看向炭爐上的銅壺，“今日心情好，我親自為你泡茶?！?/br>
    “此情此景，品茗談天，不亦快哉。”

    水沸了，玄灃從小罐中拿出茶葉，捏一小撮仔細(xì)看，“這不是上好的碧螺春，你我只能湊合吃一碗?！?/br>
    玄禮嘿嘿笑了兩聲：“九哥事無巨細(xì)，連茶葉都能辨?zhèn)€層次，我一大老粗，只喝了馬尿才能辨出味兒不對(duì)?！?/br>
    玄灃笑著搖頭，向兩個(gè)茶碗里各放少許茶葉，扶袖提壺倒入些許沸水，茶葉傳出細(xì)碎的聲響。他氣定神閑，靜看葉片緩緩舒展開，極仔細(xì)觀看茶色，聞著茶香，一點(diǎn)一點(diǎn)增加水量，“泡茶以甘露最佳，其次是雪水，雨水，水愈清茶色愈好，這雪水是去年的，不及雪天方收起來的好?！?/br>
    茶香滲入鼻腔，茶色由碧綠漸呈琥珀色，玄禮不由感慨：“我哪懂這些，吃到嘴里提神解渴既是好茶?！?/br>
    見他伸手過來，玄灃一攔，微笑道：“再等一等，茶香減些更好，細(xì)品才知其中之味?！?/br>
    片刻后，茶碗終于到了面前，玄禮細(xì)聞，茶香與方才不同，先前的香味醇厚，這會(huì)兒只是淡淡清香卻沁人心脾。他輕珉一口，贊道：“果然是好，小小的一碗茶竟有這么大學(xué)問。”

    玄灃凝神細(xì)品，含蓄地笑了一下，“泡茶如此，看事觀人亦要仔細(xì)。”

    玄禮愣了一愣，笑道：“此番你我拖了太子的后腿，只能令其破財(cái)。他不貪圖美色，與我們來往不多，平日更是琢磨不透，破綻著實(shí)難尋。”

    “吹灰找縫，突破只是時(shí)間早晚的問題?！?/br>
    雨漸漸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花香，園子里樹木蔥郁，如洗一新。

    棠兒稍作打扮，抱著一只錦匣，和小蝶一起順紅木回廊而來，侍衛(wèi)問明來意，快步上前稟報(bào)。

    棠兒福身行禮，玄灃定睛仔細(xì)看，她的五官十分清秀，身量嬌小玲瓏，藕色繡花長裙襯出膚色白皙。許是走得急，雙頰紅潤，正如霧中芍藥，煙雨海棠，動(dòng)人至極。

    棠兒將錦匣放在案上，輕按銅鎦金扣，取出紙筆，捧硯在芭蕉葉下接數(shù)滴雨水。

    玄灃和玄禮不知她是何意，耐著性子等著看她的下一步舉動(dòng)。

    棠兒輕旋墨錠，待墨稍軟后逐漸加重力道，墨香淡淡，墨錠在硯上發(fā)出沙沙細(xì)響。

    玄灃的嘴角舒展開笑容，這是一塊上好的徽墨，她研墨的手法方式嫻熟，定讀過些書。

    棠兒展開暗黃的宣紙，執(zhí)筆小心蘸了墨，將筆遞向玄灃，“請(qǐng)九爺給棠兒寫封長訣書?！?/br>
    玄灃一臉詫異，“你為何會(huì)覺得，我會(huì)同意你的要求？”

    棠兒目中流轉(zhuǎn)著晶瑩的光，倏然間又黯淡下來，“九爺乃龍子鳳孫，身份尊貴，雖無婚媒，但在棠兒心中九爺是夫。九爺離了江寧，棠兒再不愿也得守著規(guī)矩，面上自要開開心心投懷納客。請(qǐng)九爺寫長訣書留予棠兒，再將棠兒忘個(gè)干凈，如此就算斷了情份，棠兒再行不堪之舉便與九爺沒有干系，也不枉費(fèi)一番垂愛?！?/br>
    玄禮上下打理了棠兒一眼，冷言諷刺道：“一個(gè)婊/子而已，真拿自己當(dāng)根蔥蒜？”

    棠兒勉強(qiáng)一笑，轉(zhuǎn)眼看看小蝶，神色尋常地說：“十爺莫說這種貶低身價(jià)的話，我是婊/子，那您和九爺又算什么？”

    “你……”玄禮氣得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

    好話再多終是聽不膩的，這話至情至理，玄灃素來不愿戳穿別人，唯此刻卻強(qiáng)忍不住。他抬手讓玄禮坐下，慢聲道：“你給我灌的這碗甜酒好歸好，到底有點(diǎn)發(fā)酸，不中吃。因你不甘任由擺布便搶先提及你我恩情，你既談情又認(rèn)我為夫，而夫怎能讓自己的女人隨意受人欺辱。”

    一語道破，兩片潤色從棠兒臉頰滲出來，緩緩?fù)笍囟?，“妾乃小人小心，搜索枯腸沒了旁的法子?！?/br>
    雨過天晴，芭蕉葉上的水珠緩緩凝聚，順著葉脈下墜，折射出盈盈光芒。

    玄灃凝視著她，英氣的臉覆著一層暖色的光，似貼了金箔的神像，有一種柔和華美，“你是我的，誰許你投懷納客了？”

    棠兒垂目收好紙筆，曲膝道：“棠兒感謝九爺一片情意。”

    看著她衣袂飄飄的身影快速遠(yuǎn)去，玄禮不悅道：“這個(gè)棠兒膽子不小，有幾分聰慧?！?/br>
    “如此國色天姿的女子，墮入淤泥坑中實(shí)令人可惜，派青鳶過來好生看著，此人定能為你我所用?！?/br>
    第29章 醉花間 （4）

    土胚結(jié)構(gòu)的殘屋四壁蕭條， 無一值錢物件，墻角堆疊著黃冥紙和十?dāng)?shù)支竹棍白紙做的祭柳。辰耀和辰時(shí)尋了數(shù)日也沒能打探到棠兒的消息，禍不單行， 婆婆病危， 母子三人陷入無望之中。

    門板上鋪著稻草， 婆婆整整齊齊穿著紙制的壽衣， 雙眼半開半閉，深陷在眼窩里， 僵尸般干枯的身軀顫抖不停。

    顧清秋面色憔悴，不住抹著眼淚，輕聲安慰道：“棠兒有事趕不回來，您安心去吧。”

    婆婆喉間含糊不清，再努力也發(fā)不出聲音， 目中盡數(shù)淚水。

    辰時(shí)跪行上前，哭道：“婆婆放心， jiejie最掛念您，一定會(huì)回來?！?/br>
    半夜，萬籟俱寂，婆婆終于提不上氣， 油盡燈枯， 顧清秋再也受不住，放聲嚎啕起來。

    金鳳姐每每想起上回，那股窩囊氣又冒上來，偏棠兒這鬼精的丫頭三言兩語便傍好了九爺， 幾十年的經(jīng)驗(yàn)， 枕邊風(fēng)的殺傷力不容小覷。她拿五十兩銀子給棠兒，說是九爺?shù)囊馑迹?nbsp;往后按月發(fā)放。

    棠兒心中思緒翻涌，要求將銀子拿給家人。金鳳姐安排了馬車，同行的還有兩個(gè)方面闊嘴的打手，姑娘們屬于紅樓的財(cái)產(chǎn)，這樣安排自然是防著有人生了出逃的念頭。

    沒有紙人、紙馬、紙轎，沒有金庫、銀庫、錢庫，沒有任何能讓婆婆帶去的東西。她的一生，歷盡了人世間的貧苦和病痛，靈魂離開枯萎的軀殼，算是解脫了。

    悲痛和無力感在狹小昏暗的室內(nèi)不斷蔓延，無形地吞噬著人們對(duì)于命運(yùn)的掙扎意識(shí)。這一刻，棠兒雙腿一軟，重重跪在婆婆靈前，淚水涔涔而下，無盡悲辛涌上心間。

    半夜下過一場(chǎng)急雨，放晴后天空澄澈，湛如明鏡，秦淮兩岸柳枝飛舞，似碧海揚(yáng)波。

    晚上瞧著還好，此時(shí)的金鳳姐濃妝艷抹，依舊頂不住色衰，蓋不了眼角縱橫交錯(cuò)的魚尾紋，“艷而不媚，非良人，客人只要看一眼，你們便要回以嬌顏?！?/br>
    可能是習(xí)慣，她斜泛眼波，語氣多少帶著幾分強(qiáng)勢(shì)，“牙齒好要微笑露齒，這叫獻(xiàn)銀牙；腳小不歪者，以腳踏門閾，低首自祝，這叫鳳點(diǎn)頭；若身材窈窕，自向前立出一步，這叫獻(xiàn)身說法；手美則半露春纖，或以目傳情，閑吟丟俏。以上種種，無非吊客人春心，打動(dòng)他們花銀子?！?/br>
    見棠兒回來，金鳳姐停了扇，“你留下?！?/br>
    棠兒穿一身白紡綢衫，搭配半舊褶裙，微微一愕，被知憶拉著立到姑娘們身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