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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實驗小學cao場內(nèi)居然有一個人在吟哦陸游的《釵頭鳳》。

    米瓊循聲走了進去，只見里面一個身穿軍裝的青年軍人正在cao場的雙杠上做屈伸運動。那軍人著的是四個兜的陸軍學員服，肩膀上扛著兩個紅牌牌，戴著大檐帽，背影看上去很英武。

    “致遠！是你嗎……”米瓊心里在喊，1995年華山一別，三年過去，上官致遠那瀟灑而英武的身影無數(shù)次走進她的夢里來，一身戎裝的他早已定格在米瓊的腦海中，沉浸進血液里。只有上官致遠才會有這份古典情懷，在戎馬生涯中描出詩意人生，況且鏗鏘軍旅和詩性情懷并沒有違和感。

    遠處，那青年軍人轉(zhuǎn)過身來，米瓊還沒看清面孔，對方喊出了她的名字：你是……米瓊！

    分明是致遠！是他！他都喊自己了，恍惚間米瓊聽到了那久違的聲音。

    “致遠！”米瓊失聲的喊了出來。青年軍人朝她走了過來，英姿勃發(fā)，雄性十足。分明是致遠！是他！那身影巍峨，那步伐有力，那臂膀堅實，那臉上洋溢著軍人才有的堅毅神采。

    “米瓊，我沒認錯吧？”青年軍人脫下了帽子說，“我是戰(zhàn)曉強?！?/br>
    “哦……”米瓊一陣眩暈，她終于看清眼前的軍人是那年和蔣雯雯一起在一中上學的戰(zhàn)曉強。

    在西安陸軍學院上學的戰(zhàn)曉強放假了，他是來舅媽家玩的。他和林思思從小長大，后來在通羊一起上高中，不過林思思高中沒畢業(yè)，戰(zhàn)曉強后來轉(zhuǎn)到了富川一中。

    “原來林思思是你表妹啊，那你剛才念那詩……”米瓊一開始就急切地問戰(zhàn)曉強有沒有看到上官致遠，失落之余才說了這句言不由衷的話。

    “哦，是這樣，我表妹很喜歡文學，我呢也是投其所好，背點唐詩宋詞什么的。”戰(zhàn)曉強只知道上官致遠離開了部隊，并不知道他和米瓊之間的事情，更不知道上官致遠來過林思思家。

    “哦，你表妹喜歡文學……”米瓊喃喃道，致遠不也是喜歡文學嗎，怪不得致遠住到了她家，可是眼前的戰(zhàn)曉強……“你剛才背的是陸游的《釵頭鳳》吧，那可是陸游為表妹唐婉寫的?！?/br>
    “是的，我也是隨便找了一首詩……”戰(zhàn)曉強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不知什么時候他的手上居然多了一本《宋詞三百首》。

    “你真是個有心人，居然這樣用功。”米瓊半是揶揄半是認真，說著把那本《宋詞三百首》拿過來翻了一下，扉頁上有一枚篆文印章，仔細辨識是：林克芹藏書專用章。

    “林克芹是我舅舅，他家的藏書特別的多，我也是隨手找了一本?！睉?zhàn)曉強說，“我舅舅特別熱愛文學，我表妹也是受他的影響?！?/br>
    “這不都影響到你了……”米瓊看到書中也錄入了唐婉的《釵頭鳳》。

    這首和作的詞句句含淚字字帶血，哀怨動人凄凄切切，讓人不忍卒讀！米瓊小聲的念了出來。

    世情薄，人情惡。

    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或許是沒有見到上官致遠，契合心境，她不由淚濕眼眶。戰(zhàn)曉強看了趕緊在身上摸了張紙巾出來給米瓊擦。

    “你的淚點真低，怎么一念就掉淚？”戰(zhàn)曉強說，“我反反復復念了一個早上，還是記不住，但我始終就沒有掉一滴眼淚?！?/br>
    “你們這是唱的哪一出啊？”還真把這校園當沈園了？”林思思不知什么時候從廁所那邊過來了，“可惜，你戰(zhàn)曉強粗枝大葉的當不了陸游！”

    “表妹，你才學可是堪比唐婉。”戰(zhàn)曉強見到林思思，眼里流露出的滿是喜歡，“我一直在等你，我和她是偶遇……偶遇！”

    “你是林思思吧？”米瓊道。

    “你是誰？”林思思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米瓊，這個燕語鶯聲的女孩長發(fā)披肩書香氣質(zhì)，站在那里有一種出塵不染超凡脫俗的感覺。

    “她來找上官致遠，是武漢音樂學院的……”戰(zhàn)曉強說，“我們剛才談論了一下宋詞。”

    “學音樂的……愛音樂！”林思思說，“你們都談論起文學了？這談論文學也論不上你戰(zhàn)曉強啊?！?/br>
    “我找上官致遠……”米瓊說，“我們也只是閑聊幾句，談不上什么談論文學?！?/br>
    “你是他什么人？”林思思看著漂亮的女孩，心里除了羨慕還有嫉妒。

    “我……我是他女朋友！”米瓊稍一遲疑，就說了這句話。

    “??？女朋友，那你是……”林思思聽了真是大吃一驚，上官致遠居然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友？

    “我是學音樂的，我姓……”米瓊看到林思思那驚奇的目光，就想作個自我介紹。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誰，你姓艾，叫艾音樂！”林思思想起了那年蔡明和郭達在元宵晚會上演的小品《某男某女》。

    “??？我不姓艾……”米瓊道。

    “你不但姓艾，而且我哥姓董，叫董文學，你們倆也真是天生一對！”林思思故意調(diào)侃道，她記得上官致遠那天抽的那手簽，上面寫的是董仲尋親。可盡管這樣說著，她心里分明有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林思思把米瓊帶到了家里，戰(zhàn)曉強怎么也搞不懂，上官致遠怎么就成了林思思的哥哥，這樣一來，他和上官致遠不成表兄弟了？

    “你別問了，行不！是我認的哥！”林思思都煩戰(zhàn)曉強了，拿出一疊稿紙借機打發(fā)戰(zhàn)曉強，“改革開放二十周年征文，這是我今天要完成的任務，你先出去，老呆我房里干嘛？?！?/br>
    “我還想你聽我背《釵頭鳳》呢……好吧，我出去?！睉?zhàn)曉強已經(jīng)習慣不被林思思待見，也并不惱她，臉一紅笑笑就出去了。

    “你哥去年一直呆你家？”米瓊也和戰(zhàn)曉強一樣很疑惑：這上官致遠和林思思到底有沒有血緣關系？但她最想知道的還是上官致遠的行蹤。

    林思思告訴她上官致遠去了南方，米瓊內(nèi)心是無邊的失落。

    “怪不得致遠能在你家呆這么久，你的閨房就像個圖書館?！泵篆傉驹诹炙妓嫉臅坷?，看著那一室藏書，心里五味雜陳：致遠，你是忘了我嗎？

    “看來，你對我哥很了解，可他為什么不愿意見你？”林思思說。

    “我不知道……”米瓊說，“或許是……或許是他自己感到……感到自卑?！泵篆傎M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你的自我感覺就這么好？我剛才還說你了解我哥呢？其實，你并不了解他?！绷炙妓纪蝗粨Q了一種腔調(diào)，“人都是多重性格的，他的另一面你卻沒有看到。”

    “你是學心理學的？”米瓊不以為然，“我對他的了解勝過你百倍！”

    “像你這樣的女孩，太過矜持，總是一副學識非常才情過人的模樣示人，一種高冷的感覺，讓天下再優(yōu)秀的男人在你面前似乎也沒了優(yōu)越感，你說我哥還會見你嗎？”林思思說，“其實，你不知道我哥其實是一個極其自負的人！”

    “自負！？這是從何說起？”米瓊說。

    “對，自負！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狂妄和自負！只是你沒有覺察到而已。其實，我哥也是表面上一副自謙的樣子，走在大街上也就一路人甲，但他心氣高得很！”林思思才和上官致遠呆了幾天，說出來卻是頭頭是道。

    “他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這我知道?！泵篆傉f。

    “女人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我是不敢茍同，但女人還是柔弱一點好，要讓男人在你面前覺得你需要他，覺得他是你的靠山是你的一切，你越弱不禁風，他越有一股沖天豪情。而不是，你什么事情比他強，什么事情是你去幫助他，時間久了，他作為男人的尊嚴會沒有了，銳氣也打磨沒了。長此以往，你說，他在你面前不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了嗎？”林思思口若懸河地說著，又在書架上拿下了一本《女誡》，“你是大學生，不知你看過女四書沒有？”

    “女四書？四書五經(jīng)我倒是涉獵過，女四書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泵篆偨舆^那本《女誡》，隨手翻看了一下，是東漢才女班昭所寫。

    《女誡》其實是一篇教導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書，包括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七章。據(jù)說，班固的meimei班昭行止莊正，文采飛揚，此文后來被爭相傳抄而風行當時。

    “你能看到才怪，這是我們經(jīng)常所說的封建禮教，在一個提倡男女平等的社會是不會被待見了?！绷炙妓颊f，“說白了，這本書講的就是老一套的三從四德，教授女人恭順柔弱之術。

    《女誡》這篇文章的第一章內(nèi)容是卑弱，就是叫女人示弱，在家庭社會以柔順處世。開篇引用《詩經(jīng)·小雅》的語句，古人生男曰弄璋，生女曰弄瓦，說明女人天生是和男人不對等的。

    “女人的名字不是弱者，我們經(jīng)常這樣說，其實，需要經(jīng)常聲明的東西往往是因為有一種頑固的亙古不變的現(xiàn)實存在?！杜]》的有些觀點確實值得商榷，但我覺得里面的精華大于糟粕。在文化的傳承中，其實最可怕的是在去其糟粕的同時把精華也徹底拋棄……”林思思說到這里，似在觀察米瓊的反應。

    “你繼續(xù)說，我洗耳恭聽?！泵篆傉f。

    “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從小就比較頑劣，沒有一點淑女樣，而我爸爸卻是個溫文爾雅的人，他讓我背《弟子規(guī)》，經(jīng)常用女四書這些古籍的的理論來教導我。那時的我不是很懂事，不曉得這是一個父親摯愛女兒的一片苦心，所以很是反感他那種古板空洞的說教。相反我mama就是一個比較隨和的人，她對我是主張散性放養(yǎng)。后來，我長大了，爸爸不在了，沒有人管教我了，想念爸爸內(nèi)心落寞的同時，就把他的藏書拿來看，久而久之就受了影響?！绷炙妓颊f到父親林克芹總是一副動情的模樣，此刻她沒有了先前的咄咄逼人。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房外，戰(zhàn)曉強在結(jié)結(jié)巴巴的背唐婉的《釵頭鳳》。

    “看得出來，你對你爸爸感情很深……”米瓊覺得林思思似乎有戀父情結(jié)，試著問了一句，“上官致遠和你是……”

    “不瞞你說，我非常喜歡我哥，雖然他和我爸長得不是很像，但是他身材和背影特像我爸，在他身上我看到爸爸的影子！”林思思知道米瓊的意思，但是她說得模棱兩可，其實她也沒搞清楚這個問題。

    “咦，有人來了？戴茹意這時回來了，她推開林思思房門看到了米瓊，心想這女孩好面熟。

    “戴老師……你是戴茹意老師？”米瓊在戴茹意推開門的一剎那，認出了戴茹意。

    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近十年過去了，米瓊的變化很大，戴茹意竭力回憶才想起那年在陽辛職工子弟學校是有這么一個學生。

    “我只知道當時你學習特別的好，沒想到你還真出息了?！贝魅阋饴犝f米瓊上了武漢音樂學院快要畢業(yè)了，很是感慨歲月的變遷。

    這時，林思思問起mama在劇院里看了什么劇目，戴茹意剛才是去看采茶戲了。

    戴老師年輕時很喜歡文藝，能唱會跳，給米瓊的印象很深刻。

    米瓊想到劇院已經(jīng)散場了，于是告別了林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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