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浣知道此時計較起來無益，文鴻苑里的宮人們也得了信，紛紛趕了出來，打開宮門迎秦浣進去。

    這文鴻苑畢竟只是一處書齋，前后不過兩排平屋，連個小樓都不曾有。打一進門起，只十來步的遠近，便到了宮女太監(jiān)們守夜所住的兩間側(cè)房。此刻簡樸的房檐之下，零星的掛上了幾盞半舊的宮燈，雖是寒顫至極，卻好歹讓秦浣瞧著火光，生出了幾分暖意。

    側(cè)房之間，是道平整狹窄的過道，穿過此處就進了秦安平起居的內(nèi)院。

    依舊窄窄小小的院落，還好貼著東西兩側(cè)墻根處各植了一片翠竹，總算遮掩起了生硬的墻壁，也給這院子添了幾分生氣。

    這般大小的宮苑，大小奴才婢女加起來也不過六人，可這六人一齊往小廳中一站，秦浣都覺這屋子窄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都下去吧，我也該歇了?！鼻劁綗o奈的擺擺手，讓眼前的宮人去各忙各的，德多趕眼色的為他倒上一杯熱茶，秦浣捧在手中淺飲一口，胸中的悶氣才稍稍舒散了些。

    看著白瓷盞中那幽綠的一葉，好歹這茶還是好茶，且是他一貫愛喝的鳩坑毛尖。

    秦浣忍不住又飲了幾口，心中猜想著，這大約是秦渝偶然想起秦安平時隨手賞的吧?？呻S即又覺得不對，這味道分明是今夏新上的梓茶，秦渝北巡了好幾月，難道還能記得給秦安平賞下新茶？

    “這是前幾日，王迭送來的，主子您嘗著可好？”德多瞧著秦浣的神色，適時地含笑提醒著。他確實不知主子們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又有了什么關(guān)系。但他卻是個實心眼兒的，他瞧著那忠寧侯待自己主子好，心里就高興，其余的既不歸他管，他也管不著。

    “王迭？”秦浣一愣，隨即也笑了，“是了，這樣的事，也只有他才會放在心上?！?/br>
    這個他說的自然不是王迭了。

    秦浣捧著溫?zé)岬牟璞K，望著院中被秋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的青竹，身邊的德多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退了出去。

    已經(jīng)是第三日了，回京途中人多眼雜，他與趙擎烽已經(jīng)整整三日未尋著功夫說上幾句話了。一日的奔波，重回舊日的宮城，好些事積壓在心中，讓秦浣感到十分的疲憊。

    “打些熱水來吧?！彼蛑T外的德多吩咐了一聲，準備簡單洗漱過就歇息下了。

    有些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秦浣隨意打眼一看，卻是個身材高大的太監(jiān)一人挑了整整兩大桶熱水進來。

    “我并不想沐浴，只是——”秦浣以為德多誤解了他的意思，剛要止住那太監(jiān)，卻忽的愣住了。

    “舟車勞頓了這么久，還是洗個熱水澡舒服些?！鄙聿母叽蟮奶O(jiān)摘下了帽子，燭光映亮了他的面容。

    “你——”秦浣又驚又喜，不由得上前兩步，剛想問趙擎烽是如何混進來的，卻聽得那人又說道。

    “奴才是上邊新派來的小燭子，日后便專管主子房、中、之、事了?！?/br>
    秦浣這段日子以來，也算見識到了趙擎烽這些年來練就的嘴上功夫，可他卻不回不避的問道：“哦，那不知你所管的房中之事都有哪些？”

    趙擎烽慢慢靠近，從身后溫柔的圈住了秦浣：“這……但凡與入了房后有關(guān)的事，都歸奴才來管?！?/br>
    說完，便細細索索地，解開了秦浣的衣帶。

    秦浣自然任由他動、作，轉(zhuǎn)而又想到了什么，揶揄地說道：“也是，忠寧侯沉迷酒、色多年，想來對這房、中、之事甚是了解，管起來必是順手得很?！?/br>
    趙擎烽手下一頓，苦笑地辯解道：“殿下這么說可是委屈我了，什么飲酒無度，恣意妄為這些我都能認了，只是這色——我可真的未曾碰過半分?！?/br>
    “此話當(dāng)真？”秦浣轉(zhuǎn)身，與趙擎烽面面相對，傾身而笑。

    “自然當(dāng)真，”趙擎烽慢慢撫上秦浣微紅的面容：“我眼中的色，從來只有殿下一人，殿下不在，我又能沉迷何處？”

    云霧般的熱氣從不甚寬敞的木桶中氤氳而出，為房中的一切蒙上了一層薄紗……

    帳中燭火，枕側(cè)燭華。

    柔軟的床褥被趙擎烽的身體烘得分外溫暖，秦浣躺在二者之間，卻忽的沒了睡意，與趙擎烽說起閑話來。

    “你是說，你與這宮中人一直都聯(lián)系？”

    “也并非一直都有聯(lián)系，只是近來幾年才重新通的消息，”秦浣不愿睡，趙擎烽自然愿意陪著他：“殿下不如猜猜，是誰給了我進宮的路子？”

    秦浣冥思了一會兒，試探道：“是……皇姐嗎？”

    趙擎烽稍一傾身，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殿下果真一猜就對，確實是瓏顏公主?！?/br>
    瓏顏公主便是秦浣同母所出的長女，算來如今已近不惑之年了。彼時東宮之禍前，她已嫁與了翰林季家的公子季文志。

    “皇姐……如今如何了？季家又如何了？”秦浣垂下眼眸，當(dāng)年他為消父皇猜疑，遠離兵權(quán)，只與那些文人世家相交，那季家便算得上是東宮一脈的親信了。巫蠱之禍后，他被賜酒而死，那季家……怕也是保不住的。

    “公主如今，也改稱靜慈師父了，”趙擎烽知道這些事于秦浣而言太過沉重，但卻又是他不得不面對的，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著他：“當(dāng)年殿下去后，季家亦被追究罪責(zé)，如今已經(jīng)都不在了。”

    秦浣攥緊了手，聽著趙擎烽繼續(xù)說那十六年間的種種。先帝在賜死親子之后，大約也生出了一分悔念，未再株連瓏顏，而是迫其在宮中萬佛閣帶發(fā)出家，為國祈福，并賜號靜慈。

    “我是八年前才尋到了機會與公主有了聯(lián)系，公主對何無頃與吉王之恨絲毫不遜于殿下。這些年來，我遠在西北，宮中之事，一直都是公主在暗暗籌謀。”趙擎烽一點點舒展開秦浣的手指，將它們扣于自己指間：“如今伺候在殿下身邊的這些奴才，亦是經(jīng)我與公主之手清查過的，殿下平日里大可放心。”

    “是我對不住皇姐，是我當(dāng)年太過軟弱。”秦浣長長地嘆了口氣，眼前盡是十六年前追隨他的那些臣屬。

    “公主從未怪過殿下，那些忠于殿下的東宮臣屬們也沒有。”趙擎烽望著燭光中的秦浣，輕聲安慰道。

    “我知道……”秦浣勉強笑了一下，不為裝作不在意，而是在告訴趙擎烽，他選擇了從那些染著血淚的舊事中走出，并背負上那些為家為國的忠肝義膽，奮力一搏。

    趙擎烽也跟著笑了，他不僅是能為秦浣帳中添明的燭華，亦是能在他手中高舉，燃徹天際的烽火。他相信秦浣絕不會為過去所困，必能執(zhí)烽前行。

    “那殿下可想好，接下來要做什么了？”

    兩人對視間，一切便已有了答案：“昭行太子既已回宮，自然是要讓眾人都知曉才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作死果然就死了，鎖了這好幾天，也不知道這么改行不行……

    不行的話只能繼續(xù)改了……

    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