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正在四處搜捕涼國余孽，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否平民，只要是涼國人，就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隱匿者同罪論處。兩人在武威郡靠近太白山的偏僻村莊里行醫(yī)。此處是東昊最靠近涼國的地方，因此風(fēng)聲也是最緊。好在古雁在藥王谷養(yǎng)了一個月的傷，出來時，追捕的力度已經(jīng)比開始時弱了一些。

    出了藥王谷游走在各村落時，他們時常會聽到村人談起追捕涼國余孽的事，也會遠(yuǎn)遠(yuǎn)看見搜山的兵士。這日有士兵進(jìn)入村莊盤查，過來喝住他們時，古雁很是緊張，既怕陳清溪將她交出去，又怕口音暴露自己的身份，隨時準(zhǔn)備暴起傷人而逃。陳清溪卻輕輕握住古雁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兵士盤問時，陳清溪就說他是從東都而來，到太白山采藥的大夫，而古雁則是他一直以來的啞巴婢女。這年頭大夫還是很受尊敬的，兼之有村人的作證，兵士們倒也并沒有為難陳清溪二人。

    兵士們走后，古雁驚疑地問陳清溪為何要撒謊。陳清溪溫和地說：“從看到你的服裝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涼國人。涼國軍隊多年犯我昊國，生靈涂炭。若你是成年男子，我也就不救了。雖說醫(yī)者父母心，我沒法殺人，但我也不能救涼國男子。你不同，女子和稚子何辜，要承受男子造的殺業(yè)。如今涼國已滅，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其苦也與這里這些遭受戰(zhàn)火的百姓相同。對涼國上下趕盡殺絕，連老人婦孺都不放過，實在是有干天和。是以，我還是救了你。救人救到底，不能救了你，又讓你被抓了去。”

    陳清溪感慨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打來打去，最終苦的都是百姓。不管是哪國，百姓何辜。滿足的，都是當(dāng)權(quán)者的私欲罷了?！?/br>
    古雁感動又擔(dān)心地說：“窩藏涼國人，被發(fā)現(xiàn)了，那是要同罪論處的。你不怕么？你可以不用管我，自己走，就不會被我拖累了?！?/br>
    陳清溪凝視著古雁如水波一樣的眼睛，深情地說：“你一個弱質(zhì)女子，又是被通緝之人，若是無人保護(hù)，怎么在這險惡的世間活下去。救下你，便是有緣。不知為何，我不想你遇到危險，也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我怕死，可我更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不怕拖累他人。我們都是孤兒，同病相憐。若你信我，愿意忘記從前，跟著我以昊國人的身份重新開始，無論如何，我定會護(hù)你一世周全?！?/br>
    古雁瞬間淚目。亡國之人，身如浮萍，孤身一人流落世間，從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淪落到不知能活多久的逃亡者，其中的酸楚無人能道。如今這個救了自己，看過自己身子，卻又對自己百般照顧，如今更是不惜冒生命危險保護(hù)自己的男人，就像溺水人的一根浮木，成了古雁心中唯一的依靠，讓她感覺到久違的溫暖。

    此后，古雁繼續(xù)隨著陳清溪四處行醫(yī)，有人的時候古雁并不多說話，但是暗暗把東昊的口音都記下來，也跟著陳清溪學(xué)些草藥知識。她天資聰穎，一個月后口音便已經(jīng)如同昊國人一樣，漸漸也沒那么擔(dān)心東昊的盤查了。

    因為武威郡、甘泉郡一帶受戰(zhàn)亂影響比較大，民眾更為困苦些，所以心地良善的陳清溪便主要在這兩處輾轉(zhuǎn)。在貧困的地方東奔西走，有時還義助他人，兩人的日子過得清貧而辛苦。陳清溪盡量讓古雁少干活，把好的東西都留給她，古雁都記在心里，也會盡力幫陳清溪分擔(dān)。因此兩人的日子雖然清貧但很溫馨，感情日漸深厚。

    見多了戰(zhàn)亂的景象，又聽多了陳清溪的引導(dǎo)，隨著時間的流逝，古雁滿腔的恨意，也漸漸地淡了。因果循環(huán)，恩恩怨怨，實在也是說不清楚了。如今眼前的良人，才是古雁最為珍惜的。

    因為孤男寡女四處行走不方便，半年后，古雁便與陳清溪辦了簡單的婚禮。兩人買了一只雞，在山神廟里供了香燭，拜了天地，便算是夫妻了。

    第二年春天，陳清溪又帶著古雁回到了藥王谷采藥。初次相遇的地方讓古雁倍感溫馨，憶起當(dāng)初的亡國逃難的情景，又滿腔酸楚。

    陳清溪看著嬌妻風(fēng)塵仆仆的臉，握著妻子已長了老繭的手，想起初見時古雁雖然蒼白憔悴，但是白嫩的臉和沒有老繭的手，很是愧疚，說：“這段時間跟著我四處奔走，辛苦了。嫁給我，也沒讓你享過一天的福?！?/br>
    古雁溫柔地臥在陳清溪懷里，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開心，苦一些也沒什么。熬著熬著，也就習(xí)慣了。而且能為那些受戰(zhàn)亂影響的百姓做點事，我心里也能獲得一些安寧。”

    妻子體諒，陳清溪卻不能釋懷：“等這次的草藥采好了，我們就回東都吧。如今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不能拖著妻子跟著我餐風(fēng)露宿?！?/br>
    古雁柔聲說：“去東都也好。若只有你我二人，苦一點倒也無妨。但若是有了身孕，卻少不得讓孩子也跟著吃苦。在城里條件要好些。孩子大了也可以有地方讀書?！?/br>
    聞言陳清溪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古雁感覺到夫君的身體變得僵硬，奇怪地扭頭看向陳清溪：“夫君怎么了？妾身說得可有不對？”

    陳清溪搖頭不語。

    古雁疑惑地看了陳清溪一會，又說：“話說這個月我的月事又來了。我們成親也快有半年了，你說我什么時候才能懷上??？不若你幫我看看，給我開個方子調(diào)理一下?！?/br>
    陳清溪終于不忍地說：“當(dāng)初你下腹傷勢甚重，且又未得到及時救治。后來雖然痊愈，但是，但是……沒有子息也好，兩個人清靜些，少些拖累?！?/br>
    古雁聞言如同晴天霹靂，頓時癲狂，甩脫陳清溪站了起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為什么你從沒有跟我說過！我不信！”

    陳清溪抱住古雁。古雁拼命掙扎，邊掙扎邊哭道：“我不信，你騙我！你騙我！我已經(jīng)沒有了家人，老天不會這么殘忍，連孩子都不給我，連一絲血脈都不給我留。不可能，你騙我！你一定是騙我！若我不能生育，你為什么要娶我！你也沒有兄弟家人，若我不能生育，陳家豈不也絕了后！你一定是騙我！”

    陳清溪也流淚道：“這事千真萬確。我一直在觀察你的脈象，也曾經(jīng)想治好你。但是沒有用。沒有用！你的傷太重，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你放心，即便你不能生育，我也不會離開你。知道你不能生育還娶了你，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早就想好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要孩子，也不能不要你！你放心，結(jié)發(fā)的時候我就對天發(fā)過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的！絕不會讓你傷心，讓你受委屈，絕不會辜負(fù)你的！”

    古雁嚎啕大哭，無比絕望。陳清溪抱緊古雁淚流滿面，喃喃安慰道：“你還有我，你還有我。我們是一家人，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會一個人的。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