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魂印章
木熙看著在前面引路的茶茶,眼珠隨著她鐘擺的馬尾一會兒左一會兒右。 他想,我和茶茶很熟絡(luò)嗎?當(dāng)然并不是。來到冥府不過5個小時,加上在暫留地相處的時間,大概也只能算是“剛剛認(rèn)識的熟人吧”,實(shí)在算不上有深刻羈絆的朋友。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一個死人還有什么值得牽絆的呢,雖然內(nèi)心深處總覺得還有未了的心愿,不過從恢復(fù)意識的那一刻腦袋里都只裝著眼前的這位看上去纖細(xì)柔弱的擺渡人丁茶茶。 實(shí)在是沒有什么可以寄托精神的東西。 茶茶在岔路口選擇了向上而行的樓梯,扶手一邊挨著公路漸漸升空,另一邊則嵌在不知是做什么用途的建筑物外墻上盤旋而上。木熙跟著丁茶茶沿梯向上,把別人的窗臺當(dāng)成了腳下的梯架。 又是這種錯綜復(fù)雜的建筑結(jié)構(gòu),依然顯眼突兀的齒輪時不時的就會出現(xiàn)在木熙的視線里,這些扎根在每棟建筑或里或外、或頂或底連結(jié)處的精致零件,在冥府中大行其道。 一個死人還需要什么精神寄托呢?他早應(yīng)該把生死置之度外,把眼前的一切當(dāng)成生活的本質(zhì)。木熙的視野隨著階梯一級一級的抬升,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是這座城市的一個零件,將在以后漫長的歲月里規(guī)律且不知疲倦的轉(zhuǎn)動著,直到腐朽、脆弱然后化為虛無。 即便木熙能不停的把自己的思想向哲理的高度引導(dǎo),但靈體還是會提醒他最基本的一個生理需求,那就是饑餓。此時此刻,他的靈魂被拉進(jìn)了腹中空空如也的荒原,萬劫不復(fù)。當(dāng)然,這個說法有點(diǎn)夸張了。 “茶茶,我說……”木熙停下來,叫住茶茶,自己扶在欄桿上喘著氣。 “怎么了木熙?”茶茶意識到自己走得有點(diǎn)快了,兩人已經(jīng)拉開了十級的臺階。不好意思的她趕緊下到他的身邊。 “太餓了,可以說好餓好餓?!蹦疚跆撊醯恼f道。 “我的天……”茶茶滿懷歉意地拍了下腦門,說“抱歉木熙,我忘記你還沒有進(jìn)食,維持靈體機(jī)能是需要補(bǔ)充能量的,這個原理跟活人要吃飯是一樣,如果不……”茶茶說到這里就沒有繼續(xù)了,因?yàn)樵谒媲暗哪疚蹼p手合十一幅求饒的模樣。 “拜托等下再講吧,我想吃東西……”木熙已經(jīng)有點(diǎn)眼花了,甚至是小小的幻覺。他聽見這個城市傳來濤浪一般的嚎叫,尋聲望去是一片被融化了邊界的潦草建筑。飛艇變成了猛禽,電車變成了走獸,步行的人群成為了正在燃燒的火苗。 木熙將傾之時,被茶茶拉住了胳膊。 “都是我不好,你堅(jiān)持堅(jiān)持,這就帶你去吃東西!”茶茶說完,朝著空中喊了一聲。 如果木熙的聽覺沒有出問題,那么茶茶喊的是“貓鷹車!” 木熙還在想這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時,在他的面前已經(jīng)停下了“兩只”貓頭鷹,用“只”不太友好,應(yīng)該用“位”這個字,不必說,一定是長著貓頭鷹腦袋人類身體的。木熙從頭往下看,果然是和人類大相徑庭的四肢。 “午安二位,請問要去哪里?”其中一只帶著皮革飛行帽和防風(fēng)鏡的貓頭鷹問茶茶。 “‘莫記餐廳’,”茶茶回答,然后用眼神朝著木熙晃了晃,“他太餓了,能幫我扶他上車嗎?”。 “我來吧,不勞煩您。”另一只貓頭鷹調(diào)整好胸前的靠背,取下安全繩索,從木熙的腰上牽到腋窩,一拉繩,木熙的雙肩就靠在了柔軟的墊子上,固定住了整個身體。 茶茶對這種交通工具的使用駕輕就熟,自己拴好固定,揚(yáng)了揚(yáng)手,給了個“開車”的信號。 于是兩人便在貓鷹車的帶動下騰空了。兩名“司機(jī)”呼扇著一對巨大的金屬折疊翅膀,保持著兩位乘客的身體垂直,起起伏伏的向著目的地進(jìn)發(fā)。 木熙感受著涼爽的氣流穿過耳垂和脖頸,漸漸地陷入了沉睡。 冥府七棟里和茶茶同班的擺渡人聚在中央建筑外的廣場上,商議著歡迎會事宜。他們已在七天前就聽說了有新的擺渡人加入,是茶茶帶回來的。因?yàn)閿[渡人的工作并不危險,所以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缺員的現(xiàn)象了,總部的意見是沒有什么特殊原因就不要增加擺渡人的數(shù)量了,如果要增加需要直接過問玄大人。 大家都知道一個班分50個組,一隊(duì)2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搭檔,所以增加擺渡人數(shù)量完全沒有必要。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對招募“新進(jìn)員工”不怎么關(guān)心的茶茶居然是在停止募集的二百一十九周里唯一一個從暫留地帶回靈魂提交給總部審核的,況且她還有一個能力出眾、個性歡脫、人氣很高的搭檔。真叫人意外。 “還在聊天啊,現(xiàn)在不動手的話晚上19點(diǎn)前是準(zhǔn)備不好歡迎宴噠!”從中央五樓下來走到人群中說話的擺渡人正是茶茶的搭檔艾美。 “艾美艾美,”看到艾美的到來,最八卦的人開始搭話了,“你說茶茶為什么要帶個新擺渡人回來?。俊?/br> “我哪里知道啊,也沒說不允許嘛!”艾美右手揣在帶帽的運(yùn)動衛(wèi)衣里,左手捋了捋亮出漂亮額頭的短發(fā),然后熟練的重新固定了一下那枚楓葉形狀的發(fā)卡。 “說明這個新人很特別唄!”人群中其中一個人肯定的喊到。 “能有多特別,能困在暫留地的靈魂都是些奇葩……”另外一個搖著頭否定。 “茶茶說那是個男性,想想擺渡人大多是女性,可能有所打算哦!”一個男性擺渡人壞笑著說。 “滿腦子的齷齪想法,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測測靈魂純潔度,如果不合格趕緊給我化為虛無吧!” 然后大家哄鬧起來。 “好啦各位,”艾美擺擺手,說“抓緊準(zhǔn)備吧,你們想八卦啊,晚上直接為茶茶唄?!闭f完就朝大門走去。 “艾美你去哪里???”身后的人問到。 “我啊還有重要的事要辦,這里交給你們啦?!边呑哌吇蝿又圻^頭頂?shù)淖笫帧?/br> 等艾美走遠(yuǎn),擺渡人中的其中一個又說“哎,艾美最近好像挺開心呢?!?/br> “嗯,可能有什么歡喜的事吧?!敝車娜烁胶偷健?/br> 看著大口朵頤的木熙,茶茶想本來是要和艾美一起來接他的,不過昨天艾美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所以就只身一人來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是,就連迎新會都要晚點(diǎn)參加。 “味道真不錯?!蹦疚醴畔伦詈笠粔K被啃光的骨架,用紙巾插著嘴說。 “當(dāng)然了,我和習(xí)玖姐經(jīng)常來這里吃飯。”茶茶心不在焉的回應(yīng)到。 “誰?”木熙喝了口飲料。 “我這次去冥府三棟就是想打聽習(xí)玖姐的下落?!辈璨璋炎⒁饬氐侥疚跎砩?。 “她也是擺渡人嗎?” “嗯,住在我的隔壁,4天前就不知去向了。”茶茶嘆息到。 木熙“哦”了一聲,由于對擺渡人的工作還不是完全了解,所以不知道這個“不知去向”是執(zhí)行秘密任務(wù)還是受到傷害化為了虛無,還是不要妄說想法。 餐桌上一時沉默。 “這些是什么rou?”木熙決定打破這種尷尬,發(fā)問了“別跟我說牛rou、羊頭、豬rou,來的路上我可是看見長著這些動物腦袋的人了的?!?/br> “什么長著動物腦袋的人,”茶茶哭笑不得,說“他們就是人類,不同時期的人類,聽著,你可千萬別在他們面前說什么‘你怎么長了個奇怪的腦袋’之類的話?!?/br> “這可是你說的啊。”木熙用眼神告訴茶茶,有人盯著她呢。 茶茶看去,熊貓頭的服務(wù)員正用“你找事啊小姑娘”的表情盯著她。 臉紅的茶茶連忙道歉,可服務(wù)員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真是謝謝你了!”茶茶恨恨地對木熙說。 木熙壓抑著笑,說“我吃飽了,可以赴死了?!?/br> 茶茶白了他一眼,在桌邊的儀器上掃了掃自己的印章。上面鑲嵌的“用餐愉快”字體叮咚一聲翻轉(zhuǎn)出了“支付成功”四個字。 “哦~~~”木熙驚嘆一聲,說“冥府真先進(jìn)啊?!钡D(zhuǎn)念一想,世界從刀耕火種的原始時代到科技發(fā)達(dá)的未來世界都在“環(huán)”中了,這種“小伎倆”實(shí)在不夠看。 “你還沒告訴我那是什么rou呢。”走出餐廳的木熙提醒到。 “你的問題真多?!辈璨鑷@了口氣。 “今天早上可是你興致勃勃的要帶我看‘世界’的,這么快就不耐煩了?”木熙嘿嘿地笑著。 “那是因?yàn)槟闾岬膯栴}簡直就是無聊至極,”茶茶快要崩潰了,“什么羊頭人還吃草嗎、馬頭人還會把人駝在背上嗎、狗頭人還會……”說到這里,茶茶趕緊閉嘴了。因?yàn)樗庾R到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茶茶埋頭加快腳步,臉上又紅了一片。 “那我問個正經(jīng)問題。”木熙緊跟在后面。不過茶茶沒有搭理,但木熙還是問了“你后悔嗎?” 茶茶停下來了,轉(zhuǎn)身疑惑的看著木熙。 “我是說,把我接到這里來,成為你的……你的某一個朋友,你后悔嗎?”木熙認(rèn)真的重復(fù)了一遍。 茶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態(tài)度上的確有問題,忙說“抱歉木熙,我剛才不是責(zé)怪你,我心里有些事,所以有點(diǎn)煩躁。”茶茶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認(rèn)真的回答“不后悔。” 木熙欣慰的笑笑,說“如果你說的是‘后悔’,不管是有意無意,我感覺只要聽到了就會立刻化為虛無,沒有精神寄托的靈魂,可能不太有存在的價值?!?/br> 茶茶臉上褪去的紅暈又浮了上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突然這么嚴(yán)肅干嘛,不要懷疑自己,也不要懷疑茶茶。” “那好,”木熙點(diǎn)點(diǎn)頭,鄭重的想了想,看著微笑中的茶茶,說“那究竟是什么rou?” “閉嘴?!?/br> 冥府三棟的建筑風(fēng)格依然是極力保持著巧奪天工的“拼湊主義”,和冥府七棟比起來要小許多,但透露著冷冰冰的殺意。用“殺意”這個詞并不過分,大門口就立著兩把交叉的劍刃,一長一短,下面是墮入淤泥般掙扎的各種丑陋靈魂。這座雕塑是用廢棄的兵刃融出來的,有些沒有抹掉的邊角上還突露著鋒利的殘骸。雕塑后是方形的集會廣場,茶茶說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聽說每位鬼差在太陽初升的早晨都會在這里集合點(diǎn)將,派遣任務(wù)。一般居民是不敢向里窺視的,進(jìn)出更不可能,沒人愿意惹上鬼差。 廣場后面的建筑不大不寬,卻意外的高聳。這棟建筑沒有一處暖色,只有黑的外墻,藍(lán)到泛紫的狹長窗戶,兩條巨大的鎖鏈從腰間穿過插入地下。茶茶說后面還有兩條一模一樣的鎖鏈。 “這浮夸的裝飾,難道這樓能飛?”大門外的轉(zhuǎn)角處,木熙對茶茶說。 “傳說冥王之劍被這棟建筑包裹,封印于此,你看鎖鏈上還刻著咒印呢?!辈璨柚噶酥?。 木熙瞇著眼睛仔細(xì)看去,還真是。雖然那種極微小閃爍的光芒可以基本忽略不計,但鎖鏈上的咒文的確明亮著。 “冥王的劍被封印了,可冥王是冥府老大。他自己的劍被封印他不管啊?顯然這是個謠言?!蹦疚鯇Σ璨枵f。 “你是來破案的嗎?”茶茶給了木熙一巴掌。 木熙吃痛的揉著肩膀,把話題扯回了正軌“現(xiàn)在怎么辦,有計劃嗎?”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什么‘登記處’或‘辦事處’的地方?!辈璨枵胫?。 木熙一看就知道茶茶腦子一熱就來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做,貓?jiān)诮纸怯惺裁从茫谑亲约郝氏刃袆悠饋怼?/br> 茶茶反應(yīng)過來時發(fā)現(xiàn)木熙已經(jīng)走出去很遠(yuǎn)了,小聲喊了兩句也聽不見,只好印著頭皮追了上去。 “你干嘛?!”茶茶對木熙的魯莽表示不滿。 “你跟著我,等下有機(jī)會就溜到建筑里去,進(jìn)去了自然能看見‘詢問處’什么的。”木熙說。 “你等我再想想?!辈璨栌行┆q豫。 木熙抓住茶茶的手腕往前面拉了幾步,腳步更快了。到了門口,木熙小聲對茶茶說“你別說話?!?/br> 進(jìn)了大門,迎面就是好幾個鬼差。不難辨認(rèn),這些家伙的穿著和擺渡人完全不一樣,為了戰(zhàn)斗方便而特制的衣服,雖然在他們身上沒見到茶茶說的“罪割”,但敢肯定,這些人身經(jīng)百戰(zhàn)。 閑聊的鬼差們也注意到了兩只進(jìn)入狼圈的迷途之羊,一臉的好奇與輕蔑。 “兩位小朋友,怕是迷路了吧?”一個鬼差擋住了他倆去路。 木熙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把胸前掛著的印章晃了晃,說“擺渡人奉命執(zhí)行任務(wù),叫你們管事的來?!?/br> 我的天…… 茶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想木熙真是不怕死,孟婆婆都還沒給你交代這個職業(yè)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呢,你就敢在冥府三棟裝。茶茶真想拉著木熙就跑,但木熙又開口了。 “怎么了,雞冠腦袋,你聽不懂???” 好了,今天我們兩個就要化為虛無了。茶茶感到集聚過來的人鬼差越來越多,陣陣涼意襲上心頭。她應(yīng)該早點(diǎn)告訴木熙,鬼差雖然不能要了擺渡人的命,但可以把他的靈體肢解得只留一個腦袋。 “哈?”這個梳著雞冠頭的鬼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額頭都要頂在木熙的鼻子上了“你再說一遍?” 木熙哈哈大笑一聲,喊“都過來看看,他聽不清,我再說一遍大家聽清楚!”這下廣場上所有的鬼差都聚過來了。 木熙對茶茶眨了眨眼,示意她悄悄退出去。晚了就沒有空隙了。 茶茶一邊小心的往外挪,一邊感到意外。木熙膽子這么大嗎? 木熙在鬼差中胡吹海侃著,心里想自己來到冥府本來對什么都害怕的,但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設(shè)定,又想著反正都是死人了,也就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后來茶茶回憶起這次事件,告訴他這完全是“無知者無畏”,這又是后話了。 茶茶偷偷摸摸的來到了冥府三棟的建筑前,將門剛推開一個縫隙,一道黑影便覆蓋了她的雙眼。接著是失重感、景物位移,最后才是兩腳落地。這一系列的動作不過一秒,茶茶都沒反應(yīng)過來。 “找死嗎擺渡人,這棟樓是你能進(jìn)的?” 黑色的身影在茶茶漸漸恢復(fù)辨識度的眼中化成了一個人形,確切的說就一個人,銀色短發(fā),琥珀雙眸,衣領(lǐng)蓋過嘴唇,讓人懷疑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 “來這里做什么擺渡人,回話!”這個鬼差厲聲問道。 “習(xí)玖姐……我想知道習(xí)玖姐的下落……”茶茶的話語毫無底氣,她看了看四周,這是建筑側(cè)面的陰影處?!斑@么遠(yuǎn)的距離啊……”茶茶心里受到了驚嚇。 “你怎么認(rèn)識她?”鬼差臉上露出了驚訝。 “她住我隔壁,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辈璨栊那樯晕⒌玫搅似綇?fù)。 “這樣……”鬼差想了想,“你知道些什么?” “她已經(jīng)四天沒有音訊了,我聽說你們來找過她,我想知道她怎么了?!辈璨杌謴?fù)了鎮(zhèn)定,直白的提出了問題。 “她可能情況不太好。”鬼差回答。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茶茶有些激動。 “你無權(quán)過問,擺渡人。”鬼差恢復(fù)了冷臉,提醒到。 “對不起……”茶茶想鬼差果然不怎么好說話,于是謹(jǐn)慎的說“我很擔(dān)心她,拜托你告訴我她怎么了,哪怕是一點(diǎn)點(diǎn)信息?!?/br> 鬼差看著眼前的這名擺渡人一臉誠懇,繼續(xù)問“你真是她的好友,為什么她沒提起過你?!?/br> “也許是習(xí)玖姐不想連累我,所以,她真的違反了冥府的什么條例而遭罪了嗎?”茶茶想可千萬別對習(xí)玖姐動刑啊。 鬼差搖搖頭后,兩個人就默在那里。鬼差把手伸進(jìn)風(fēng)衣的內(nèi)兜里,停了一會兒,好像是在思考又想是在下莫大的決心,半晌,終于從懷里掏出一枚印章。 茶茶根本就沒細(xì)看就知道那是習(xí)玖姐的靈魂印章?!霸趺磿谀氵@,她果然在你們這里?!辈璨栌行┡?。憤怒的茶茶可以不計后果,此時的她一把抓住鬼差的胸襟,嚷到“鬼差要抓擺渡人是要經(jīng)過白王的許可和玄王的監(jiān)督的!” 意外的是鬼差并沒有生氣,而是捂住了茶茶叫嚷不斷的嘴,真切的說“擺渡人,你聽著,我把這個印章給你,你得對它的來源保密,”鬼差頓了頓,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后又說“你的朋友沒事,但近況不太好,她會需要到這枚印章,你保管好?!眲傉f完,鬼差就感知到了一股匆匆奔來的氣息。“快收好。”鬼差督促道。 茶茶感覺到了氣氛突然緊張,顧不得多想趕緊把習(xí)玖的印章收好。也就在這時,拐角處探出一個腦袋。 “啊呀呀,布里克,你在這呢?!边@是一個眉毛很短,眼眶尖細(xì),黑色頭發(fā)遮了一半面孔的鬼差。 茶茶望過去,感覺到的是陣陣涼意。 “迪斯,廣場發(fā)生的事你都知曉了吧,處理沒有?”布里克淡定的問到。 迪斯用指尖摸了摸左眼上的眉環(huán),說“那么大的動靜,能不知道嗎,那家伙已經(jīng)被打趴下了?!?/br> 茶茶心中一怔,拔腿就跑,卻被布里克一把拉住。抓力十足,任茶茶怎么踢打這位銀發(fā)鬼差都不為所動。 “擺渡人,雖然不知道你們有什么企圖,但擅闖鬼差總部可不是鬧著玩的?!辈祭锟藝?yán)肅的警告。 “放開我,你們把木熙怎么樣了!”茶茶吼到。 布里克抓住茶茶的手臂,一直拖到廣場中央。他吼開緊緊圍繞的鬼差們,一把將茶茶丟到了滿身傷痕的木熙身邊。 “木熙你沒事吧!”茶茶抓住木熙的肩膀問。 木熙指著自己臉上的裂縫,說“你覺得呢?” “死不了?!辈祭锟死淅涞卣f“念你們是小孩子,就饒過了,快滾吧。” 茶茶沒有抬頭看布里克,她知道這是對方在為自己打掩護(hù),但心里還是氣的很。艱難的扶起木熙就往門外走。 “就這么放他們走啦?”鬼差們叫嚷著。 “閉嘴吧,”迪斯冷笑著說“差不多行了,以大欺小有什么意思,想打啊,跟我玩玩呀?” 眾鬼差就不開腔了。 看著木熙和茶茶慢慢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迪斯搭住布里克的肩膀說“馬上就要開會了,別耽誤時間了,走吧?!?/br> 布里克漠然地拿開迪斯的手,走進(jìn)了冥府三棟。眾鬼差也就散了。 “隊(duì)長,不對他們進(jìn)行搜身嗎?”見布里克走后,一名留著臟辮,皮膚黝黑的女性鬼差湊上前來詢問。 “別打草驚蛇了,這兩個小朋友進(jìn)來的那一刻我就查了,一個木熙,一個丁茶茶,聽都沒聽說過,不在關(guān)系網(wǎng)中。”迪斯搖著頭笑了笑,“我還以為是什么大魚呢,失望。瓏,接頭地點(diǎn)布置的怎么樣了?” “已妥當(dāng)?!?/br> “那就好,今晚看個好戲吧!”迪斯得意的笑著,和瓏也走進(jìn)了冥府三棟。 走了幾條街,再確定沒有追兵趕來后,茶茶終于是松了口氣。找了一處長椅,吹開了上面坐著的靈魂,茶茶扶著木熙坐了下來。 “我看看!”茶茶抓住木熙的腦袋,打量了一下他被揍的開裂的面孔。但仔細(xì)觀察,方才看到的裂縫已經(jīng)明顯自我修復(fù)了一大半,“你的靈體可真厲害,修復(fù)的好快?!?/br> 木熙摸了摸臉,的確沒什么印記了,而且疼痛感也在迅速消失,“他們出手還真狠??!” “沒打死你就算不錯了!”茶茶責(zé)怪道“下次一定一定不要這么魯莽了。” “這靈體跟rou身的區(qū)別就是受傷開裂但看不到皮膚下的什么肌rou組織之類的,感覺像個瓷器?!蹦疚跸崎_衣角,查看了下身上的傷,已經(jīng)愈合完畢。 “靈體可比rou身堅(jiān)固的多,而且可以自我修復(fù)?!辈璨枵f完再看木熙,他的臉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痕跡了。這讓她感到驚奇。 “先不說這個了,你有收獲嗎?別告訴我這頓打白挨了。”木熙問。 “當(dāng)然,”茶茶立馬從衣服里取出習(xí)玖的印章,“你看,習(xí)玖姐的印章?!?/br> 木熙看了看,是塊長條形的印章,到底部就變成一片樹葉的輪廓了,“我記得你說過不能隨便碰別人的印章啊。”木熙提醒說。 “我當(dāng)然知道,這也是奇怪的地方,”茶茶給木熙解釋到“觸碰了別人的印章能看到持章者的記憶,了解到印章離開他手最后一刻的影像,但我什么也沒看見?!?/br> “是不是壞了?”木熙問。 “怎么會,靈魂印章是不會損壞的?!辈璨栌衷偃_認(rèn)了一下,還是什么都無法得知??戳丝刺焐?,有點(diǎn)晚霞的余暉了,“回去吧,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夠多了?!?/br> 當(dāng)木熙仰望冥府七棟的時候,才被真正的震撼到了。三十三層樓剛剛進(jìn)行完了不同朝向的位移,巨大的齒輪轉(zhuǎn)動之聲從奏響到寂靜歷時十五分鐘五十一秒,最底層作為基座不會移動,但震顫感并不是上面的任何一層樓能挺會的。 “這里就是冥府七棟了,擺渡人的公寓,也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辈璨桀I(lǐng)著木熙走進(jìn)去,通過檢測儀時,屏幕上顯示了“許可”。 “這是什么?”木熙指了指檢測的設(shè)備,問。 “就是個門禁系統(tǒng),阻礙無意識的靈魂或者其他非擺渡人的居民?!辈璨杞忉尩?。 木熙想冥府三棟是沒有這套設(shè)備的,原因就是進(jìn)去的可能都不如他和茶茶運(yùn)氣好。 剛剛跨過進(jìn)門的長廊,歡迎隊(duì)手中的禮花就炸開了聲。“歡迎新人!”木熙先聽見熱鬧的呼喊聲,在看見被布置的燈火輝煌的中心廣場。那棟獨(dú)立其中的五層樓建筑立馬就抓住了木熙的視線,還沒等木熙開口,茶茶就先說了“一樓登記,我?guī)闳グ?。?/br> 木熙被茶茶領(lǐng)著,自己對周圍人的歡迎也是不好意思的一一回應(yīng),他看見有男有女,女是多數(shù),且年齡不一,而男的并沒有看見年齡較大的面孔。不過從臉上看不出來吧,他想起在回來的路上,他問茶茶,擺渡人的工作要做到什么時候呢,茶茶的回答很簡單——至死方休。那得是多么漫長的歲月啊,他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擺渡人厭倦了呢?可以選擇重新步入輪回嗎?于是在進(jìn)門登記的時候,他把這個問題拋給了茶茶。 “擺渡人不能輪回,只能化為虛無?!辈璨杌卮?。 “在活著的世界,人們多希望長生不老啊,但沒想到真的長生不老了,感覺又那么孤獨(dú)和迷惘?!蹦疚醺袊@。 “所以大家才把彼此當(dāng)成羈絆,就像你說的,精神寄托。”茶茶看了看木熙,笑著說。 “我今天說的那些話可不是表白。”木熙認(rèn)真的說到。 “閉嘴?!辈璨栌纸o木熙一巴掌。 這一巴掌把他推到了登記處的黑曜石柜臺前。這次是一位看上去年輕的人,他也帶著一只單片鏡,見到木熙過來,沒什么表情,只是把登記簿推了出來。 “把印章蓋上去就可以啦。”茶茶提醒道。 木熙拿起本子,同時拿起印章,用力的改了下去。靈魂的圖騰在登記簿上發(fā)散著微弱的光芒,直到交還在登記員手里那些瑩蟲般的亮光才平復(fù)了情緒。登記員伸手調(diào)整單鏡上的齒輪時,木熙才發(fā)現(xiàn)這位登記員的右手是機(jī)械拼湊的,因?yàn)闆]有任何遮掩,中間運(yùn)轉(zhuǎn)的齒輪清清楚楚,甚至能聽見聲響。 “檔案備份終,989920號擺渡人登記完畢?!蹦侨朔畔卤咀樱瓬缌藷?。沒有一句祝賀的話,也可以說,他覺得這件事不值得祝賀。 “等等!”茶茶對著合金柵欄后的登記員喊道“你還沒給他宿舍的鑰匙!” 登記員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五根銅制的手指晃了下。 “他什么意思?”木熙問茶茶。 “說去五樓,意識是叫你找孟婆婆?!辈璨枰贿吇卮鹨贿呄?。 “不會叫我喝湯吧?”木熙笑到。 “別調(diào)侃了,你自己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辈璨枵f著把木熙拉到了樓梯口。 “你不帶我上去嗎?”木熙詫異的問到。今天一天的行程可都由茶茶帶領(lǐng)啊。 “見孟婆婆規(guī)定一次只能去一個到她的房間,”茶茶解釋,然后補(bǔ)充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們吃的什么rou嗎,等你下來,我告訴你?!?/br> 木熙帶著忐忑的心上樓了,樓道很是狹窄,墻壁上雖然有窗,但小的可憐,壁燈昏黃,他仔細(xì)看了看,確定那不是用化為星辰后的靈魂點(diǎn)亮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你來了?!?/br> 這一聲很輕,很弱,但卻很清晰。木熙是剛剛推門進(jìn)去,即便是伴隨著門開時的“嘎吱”聲依然聽的清清楚楚。 “坐?!?/br> 老人指了指她對面的蒲團(tuán),示意木熙移動到那里。 木熙沒坐過蒲團(tuán),完全不適應(yīng),想顯得莊重點(diǎn),但是兩只腿盤不起來。 老人發(fā)出了輕輕的笑聲,寬慰說“不用拘謹(jǐn)了,隨意吧。” 木熙得到這個指示,也不在執(zhí)意把腿盤起來了,而是隨意的坐著,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拱成橋,雙臂就撐在身后保持平衡,但覺得又太不像話了,就撤了一只手放在腿上。 “木熙,讓老身看看你?!?/br> 木熙想你直接看就行了,我不介意的。抬頭卻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老人是閉著眼睛的。 老人慢慢睜開雙眼,目光緩緩凝聚到木熙的身上。如果說他在暫留地對鹽湖上空的星辰還有印象的話,那么這雙眼睛就直接刷新了他的記憶。這是一雙特別的眼睛,光澤如同破曉的光亮著卻不刺眼,眼珠像日食的太陽,中間黑暗卻但保留著光明的輪廓。那瞳孔中斷續(xù)著星辰,讓木熙看的入神。 “玄大人,心可真大啊?!崩先藝@了口氣,似贊嘆似悲憫。 “孟婆婆,我不適合當(dāng)擺渡人嗎?”木熙看著她如此反應(yīng),不禁提出疑問。 “沒有不適合的靈魂,只有不適合的命運(yùn)。”孟婆婆若有所思的盯著木熙,緩緩說道“樓下沒有給你宿舍的鑰匙吧。” 木熙點(diǎn)點(diǎn)頭。 孟婆婆在面前的案幾上擺了把長柄鑰匙,樸素?zé)o綴,沒有什么特別。她對木熙說“這把鑰匙給你,今晚19點(diǎn)一過,就可以使用了?!?/br> “請問是哪個房間呢?”木熙問。 “到時見分曉吧,”孟婆婆把鑰匙遞到木熙的手中,嘆道“我真希望能給你一把新的鑰匙?!?/br> 茶茶舉著餐盤,在擺滿食物的桌子上任意挑選。她真是服了這些人了,說什么歡迎會,其實(shí)就是給自己一個狂歡的借口,主角都還沒下來,就已經(jīng)喝倒一大片了。 “他叫木熙嗎,長得眉清目秀的,但看上去有點(diǎn)傻?!币粋€擺渡人湊過來跟茶茶交談。 “是,的確傻,總提些沒有意義的問題?!辈璨枵f完,又回想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木熙其實(shí)說了很多意義深刻的話。 “啊,艾美回來了。”旁邊的人叫到。 茶茶抬頭,果然看到走來的艾美?!鞍?,你去哪里了,都走了一天了!”茶茶看了看中心建筑上掛著的時鐘,放下餐盤走過去抓著艾美的手腕,開心的說“我以為你得很晚回來呢?!?/br> “接到了嗎?”艾美問。 “接到了,正在樓上呢!”茶茶答。 “我今天可是聽說有兩個擺渡人大鬧冥府三棟呢,該不是你和他吧?”艾美壓低了聲音問。 茶茶趕緊捂住艾美的嘴,說“傳開了嗎?還是就你知道?千萬別說出去,別讓孟婆婆知道!” 艾美拿開茶茶的手,說“放心吧,沒有傳開,因?yàn)闆]有人信的?!?/br> 茶茶哈哈一笑,想也是,擺渡人大鬧鬼差總部,天方夜譚。 “茶茶,去你房間好嗎,我有話跟你說?!卑缹Σ璨枵f到,收起了笑容。 “在這里不行嗎?”茶茶疑惑的盯著艾美。 “不行,這事很重要,走吧。”艾美沒有等茶茶同意,拉著她就往樓上去。 電梯行駛的很慢,茶茶覺得艾美今天情緒不怎么高,像有心事,可昨天她還是一副快活的樣子。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問,只好默在那里。上了兩層樓后,還是艾美先開口了。她的臉上重新掛上微笑,對茶茶說“習(xí)玖姐很喜歡你,有時候,讓我都嫉妒。” 這樣沒來由的一句讓茶茶有些吃驚,但還是平靜地回答,帶著一點(diǎn)不好意思的笑“沒有,反而覺得我跟她講故事講的她都煩了吧。” 艾美搖搖頭,說“我也想跟她說說我的心事,只不過每次都沒有成功?!?/br> “什么成功?”茶茶轉(zhuǎn)過頭,看著艾美忽明忽暗的側(cè)臉,問“是指表述起來很費(fèi)勁嗎?” “不,”艾美也轉(zhuǎn)過頭來,盯著茶茶,說“總是被打斷,被重要的事打斷?!?/br> 茶茶想要追問這件重要的事是什么,但艾美已經(jīng)轉(zhuǎn)過臉去了。電梯到了,管理員打開電梯大門,可能是受到了樓下歡快的氣氛影響,居然用平時沒有的歡快語氣祝賀著“祝你們玩的開心!” “謝謝!”茶茶趕緊道謝,回過頭來時,艾美已經(jīng)走出去了。 進(jìn)了房間,茶茶拉開燈,讓艾美先坐,自己去泡茶。 “不用了茶茶?!卑览〔璨琛?/br> 茶茶知道,只有在很認(rèn)真情況下艾美才會叫到她的名字,平時總是老丁老丁的喊,沒有正形。那么說,事情就真是嚴(yán)重了。 茶茶坐到床上,艾美坐到椅子上,靜默了一會兒,艾美兩只眼睛盯著茶茶,眼神銳利且不容拒絕,說“我知道習(xí)玖姐的印章在你那里,請你把它給我?!?/br> “你可能……搞錯了,艾美?!辈璨杌叵肫鹉莻€叫布里克的鬼差的叮囑,想要瞞過去。 “你不擅長說謊,我了解你,你的臉紅了,你也了解我,我是認(rèn)真的在拜托你?!卑勒玖似饋恚痈吲R下。 “那你告訴我,要它做什么?”茶茶仰起頭看著艾美,但眼神游離。 “不能說?!卑牢站o拳頭,咬牙道。 “那我不能給你,對不起,艾美?!辈璨枰膊恢朗窃趺囱杆僮鞒鲞@樣的回答的,或者說用完全拒絕的語氣,她想自己應(yīng)該更委婉的拒絕。 “嘭!”艾美一腳踢翻了阻隔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面罐子里的糖果撒了一地。 “怎么了艾美,到底是什么事?”茶茶有點(diǎn)慌,她感到自己兩腿發(fā)軟。 “什么事?你有什么資格知道?你為習(xí)玖姐做過一件事嗎?沒有!你只是在給她講你那些乏善可陳的爛故事!”艾美咆哮完后,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我不明白她為什么就那么喜歡你,能在事態(tài)惡化的情況下還有心情聽你講故事,”她強(qiáng)忍著怒火,渾身都在發(fā)抖,背脊直直的聳立著,“丁茶茶,我再次請求你,現(xiàn)在就把印章給我。” 茶茶望著艾美怒火中燒的雙眼,輕輕地吐了一個“不”字。很久很久以后,丁茶茶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讓她拒絕了這個要求,一枚印章,給需要的艾美,哪怕是借了也會歸還,給了也能要回,但她偏偏說的是“不”。以后尚且不論,但在此時,茶茶點(diǎn)燃了一桶壓抑很久的火藥桶。 那只鋒利的匕首從艾美的兜帽里抽來時,茶茶還沒有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艾美把她撲倒在床上時,茶茶才回過神來。 “艾美,你瘋了?!”茶茶喊到。 “我是瘋了,這個世界也要瘋了!” 茶茶盯著艾美那張本來玲瓏美麗但此刻卻被憤怒一瞬間扭曲的面孔,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