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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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靖王府衛(wèi)軍右都尉玉青疾步已到了檻外,風(fēng)塵仆仆,一臉急色,連拜也顧不上拜完,張口便要說話,顯然是有事要報。 嘉斐眸色一厲,做個手勢將之止住,擱了手中書,將嘉鈺小心翼翼抱起,送入里屋床上去。 他將嘉鈺安置妥帖,才回來到了門口。玉青如此急切,莫非這一回竟真的……真的有了眉目?光只是想到這一節(jié),已叫他禁不住吐息急促,胸中一陣涌動??刹恢醯模侨绱?,反而愈發(fā)情怯了,他深吸一口氣,對玉青道:“若不是好消息,你就先下去修整一番再回來報罷?!?/br> 玉青聞言抹了把熱汗,為難道:“王爺,是好消息,可是……” 但聽得“好消息”三字,腦海里已是“嗡”得一聲,再聽不進(jìn)別的。 找到了!他苦苦找了七年,任那死不回頭的倔鳥兒往哪里飛,終于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真讓他又找到了! 至此再也不能抑制,他一把將玉青從地上拖起來,壓不住嗓音顫抖:“在哪里?他……還好么?” “王爺,屬下的確是找著甄公子的人了,可是……他……他……”玉青吭哧了半晌,竟沒說出口來。 嘉斐給他急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忍不住吼:“他到底怎么了,死活你告訴我!” 玉青苦著一張臉,垂眉道:“這可比死了還麻煩,誰知他怎么跑去了河套!如今要把他弄回來,竟還得先問韃靼人了!” “河套?”嘉斐大吃一驚,整個人驟然血冷,旋即,便恨得咬牙。 河套! 好啊,好一個甄賢!難怪這樣地掘地三尺了七年也沒能把他挖出來,他竟不聲不響地兩眼一翻便跑去了韃靼人的地界!如今卻要怎么把他弄回來? 這倒也罷了。弄回來之后可怎么辦? 韃靼人三不五時地襲擾邊境,那可都已是家常便飯。邊境不寧,邦交關(guān)系自然好不去哪里。韃靼諸部擰成一股,脫離了瓦剌挾控,自立河套,這不安分路人皆知,父皇想要綏靖邊疆之心,更是無需揣測。依著父皇的性子,若是這會兒隨隨便便從那邊弄回個大活人來,恐怕直接推出午門一刀斬了還是最便宜的……什么人都可以去試一試皇帝的心情和脾氣,唯獨(dú)他——靖王嘉斐不能。只因?yàn)樗腔实鄱裼嘞碌摹伴L子”。在皇帝的眼中,他這樣的“皇子”,恐怕不單單是兒子,而是能夠“取而代之”的微妙存在。 甄賢!甄賢!這可恨的家伙,竟用這等手段來逼他!莫非當(dāng)真是鐵了心要與他從此不見?莫非這七年里,原只有他一個備受煎熬,嘗盡了相思苦恨,那心上人竟是半點(diǎn)也沒想過他? 何至于此呵,何至于此! 嘉斐一時心急如焚,一時又心如刀絞,身子一搖,似想跨出門去,卻險些被門檻絆了個結(jié)實(shí)。 第2章 二、不如一粒酸葡萄 “王爺!”玉青慌忙伸手來扶。 嘉斐先撐一把門框穩(wěn)住了。“河套……”他喃喃又復(fù)念一回,倏地直起身子,眸色已然深沉?!坝袂?,送兩份請柬給曹閣老。棣兒生辰時,閣老曾拿來一塊紅山璧,托我尋名匠替他一辯真?zhèn)?。日前倒是有了答?fù),還未來得及告知璧主呢。” “兩份?”玉青遲疑尋求確定。嘉斐不語,只瞪了他一眼。他卻驟然頓悟了,立刻應(yīng)諾退去。 嘉斐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誰料轉(zhuǎn)身險些撞個踉蹌。 不知何時,嘉鈺又已一聲不響地站在他身后,靜如幽魂?!澳堑诙菡埣砜墒且D(zhuǎn)交曹閣老的東床、兵科給事中王顯的?閣中重臣,兵科參議,你要為甄賢打河套么?為一人與一國開戰(zhàn)?”他分明垂著頭,卻又抬眼盯住嘉斐,語聲不高,相反,低沉得近乎陰鷙,沒來由便叫人一陣心驚rou跳。 嘉斐回看住他好一會兒,緩步跺回位上坐下,這才開了腔。“誰說我要打河套?”他慢條斯理地壓腕給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品一口,才接道:“我倒是想一舉滅了韃靼,可惜呀,從來只有‘徑下中旨’的皇帝,哪有‘內(nèi)閣票擬’的皇子?我若尋死,抹脖子最簡單,不必這樣麻煩?!?/br>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父皇將你閑到今日你難道不知什么緣由?還要去冒這樣的險?”嘉鈺白著臉,青絲盡垂頰側(cè),烏深眼眸,驚煞幾多心思。 “我要做什么?”嘉斐揚(yáng)眉看住嘉鈺,竟是莞爾笑了一下?!百p花品玉獵珍玩嘛,我也該做點(diǎn)皇子王孫‘該做’的事了?!彼f著,一面也揀了一粒葡萄送入齒間。舌上還余著茶香,再沾一點(diǎn)葡萄酸,竟成了特殊的悠長,忽而一瞬,便將他拉回了久遠(yuǎn)以前,很久很久。 那時,他第一次吃到這樣帶著酸味的葡萄,驚地瞪圓了眼,下意識便吐出來。甄賢在一旁看著,笑得彎了腰,而后卻又驟然斂了笑容,蹲身撿起被吐在地上的葡萄,托在掌心,黯然嘆息,“‘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十年圣賢書,還不如一粒酸葡萄。”那嗓音涼涼得漫過了他的心頭,戳得他頓時面紅耳赤,竟像是被那顆酸葡萄生生堵了喉管,說不出半句話來。 或許,自那時起,那葡萄便真的一直堵在了他心里,再也沒能順暢。 嘉斐失神須臾,猛醒過來,眼前豁然清亮。他緩緩抬起頭,看住眼前的嘉鈺,輕言慢語地問:“四郎,你還從未離開過京城,可想去看一看水秀江南的旖旎風(fēng)光?” 聞言,嘉鈺眸光一爍,明滅間似暗到了極致,卻又似有火焰升騰,燃燒得赫赫生輝。他雙拳緊攥得發(fā)白,冷笑一聲,“然后呢?我在江南替你引著眾人目光,你好暗地北上去尋回你的甄郎?二哥,我再如何賤,卻也還不至賤成這樣。” 嘉斐不反駁,又接道:“那你想不想與我一同北上?” 嘉鈺怔了良久,眸中火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熄滅下去。一同北上? 呵,好一個“一同北上”。 心底遽爾塌陷,他抬眼將周遭打量,模糊輕哂一瞬,搖晃著向外走去,邁檻憑門時,喟然長嘆:“你愛怎樣便怎樣罷……看來,你這靖王府,我是呆不下去了啊……”他直直地出門去,身型瘦削地在浸在月光里,如有白練加身,看得人竟不禁三伏天打一個寒戰(zhàn)。 嘉斐心下一凜,望著,忽然發(fā)覺嘉鈺竟是裸足踏在地上,那瑩白雙腳踩著碎石小路,一步一烙,卻像是沒有知覺?!八睦?!鞋!”他終是暗自哀了一聲,忍不住追出去。 三日后,靖王與安康郡王的車馬隊浩浩蕩蕩開在南下官道上。 皇帝恩賜,敕靖王攜安康郡王往江南六府巡游,以為散心調(diào)養(yǎng)。隨員不多不少,除卻王府奴侍及衛(wèi)軍,另有錦衣衛(wèi)三十。 夾道綠蔭上散落的陽光隨風(fēng)搖晃著,從窗口望去,疑似金碧輝煌。 嘉鈺才服了藥,在車內(nèi)軟榻上小睡。嘉斐倚窗撿了本書翻看,只翻了幾頁便沒了心思,將打扇的侍女?dāng)f到外間去,垂下竹簾,盯著窗外搖晃樹影出神。 猶記二十年前,同樣炎夏,京都皇城內(nèi),神光耀殿,映著永和宮的霜懸冰天,宛如陰陽兩界。 他被從皇子們居住的擷芳殿喚至那從未去過的永和宮時,還滿心茫然。直至,他在殿中看見他的母后。母后就像是睡著了,依舊容顏鮮活,只是再也喚不醒來。 他看著母親已然冰冷的尸身,呆了不知幾久,連痛哭也忘記,終于暴怒而起,“我母后乃堂堂的圣朝國母,即便崩故也還是六宮的正主!這永和宮算什么地方?什么人就敢冒犯鳳儀?”分明只是六歲孩童,分明淚痕已濕得滿臉,卻儼然被觸怒的狼崽,凜凜不可侵犯。 可緊接著,他看清那個從陰影里走來的男人——他的父親,那九五至尊的天子帝王。 他驚得不由后退,幾乎跌倒當(dāng)場,好容易才站穩(wěn),瞪著只屬于孩子的雙眼盯住他的父皇,努力將那些能懂或是不能懂的神情變幻刻在心底。父皇的聲音,沉得窺不出半點(diǎn)喜怒,“從今起,你就留在這里,無朕親臨,不許出去?!?/br> 他又呆了好一會兒,醒悟過來,仰面連連哀求:“父皇,請許兒臣替母后哭靈扶柩!” “不準(zhǔn)?!备富史餍浔阃崎_了他,“你就趁這會兒,再守一守你母后罷?!蹦且婚]眼時深深皺起的劍眉,落在孩子眼中,是何等絕情。 “父皇!”他跳起來,死死拽住父皇袖擺,雙眼脹得熱痛。 可父皇終究不給他心軟。他低頭看著他,“嘉斐,朕的確是你的父親,但更是天下的君主,不要用這種眼神盯著朕。” 他猛地撒手,呆磕磕看著父皇遠(yuǎn)去背影,遽然乏力地跌下去,哭喊不出聲音,地面上那浸yin了千百年的宮闈深寒卻寸寸漫了上來,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