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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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賢驀地嗓子一緊。 心幾乎就要在那個瞬間跳出來了。他下意識四目張望了一遭,確定那人并沒有在這營房中的任何一個角落。 甄賢疑慮地站在原地,不自在抓住自己前襟。 他又聽見侍女們齊聲說道:“殿下與四位總兵大人還有些未盡軍務,命婢子們請公子稍作歇息,殿下一會兒便來探望公子?!?/br> 客氣得如同陌生人。 也難怪,畢竟已經(jīng)七年了……當初,是他自己要走的。 心底莫名涌上一陣苦澀,如潮水彌漲。甄賢執(zhí)意將那兩名侍女和童前一起推出門外去,黯然轉(zhuǎn)入屏風后頭,一件一件褪去身上衣袍。 這屏風之后,除了面盆、浴桶、熱水之外,還另備了豬苓、皂豆和藥脂,還有替換的衣物整整齊齊疊在一旁,在這一切從簡的邊塞軍營之中十分不易,足見安排之人煞費苦心。 甄賢先解開發(fā)髻細細洗了頭發(fā),又反復用皂豆擦洗了身體,才坐進浴桶里抱膝團起了身。 微燙、潔凈的水幾乎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蒸得他連面頰也泛起紅來。四肢百骸都暖洋洋得,讓人不由自主便松懈下來。 他已經(jīng)有幾年沒能好好洗個熱水澡了。 草原上條件艱苦,能就著冰冷河水隨便洗洗已算是不錯,更多時候,卻還要靠身上和衣服上的油脂對抗嚴寒。 果然人一旦貪念起安逸,精神便會軟弱下來,散漫得無法自控。 不敢回首,亦無法回首,數(shù)載前塵猶如一場夢魘,而今醒了才終于一陣后怕,卻又恍惚得懷疑起是夢是真。 等下見到二殿下,他該說什么才好……? 根本無從說起。 甄賢苦笑著愈發(fā)縮了縮身子,把臉也埋進水里。 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愿就此沉溺。 而后他卻忽然被人抓著胳膊猛拎出水面。 “小賢!” 七年不見,那人的嗓音里多了幾許低沉喉音,不再如當時少年意氣,卻又仿佛還有少年般的性急魯莽,方寸大亂。 甄賢驚愕地睜開眼,帶著滿臉尚未擦拭的水痕,看見那張映入眼簾的臉上焦躁慌亂的表情。 他張了張嘴,沒能發(fā)出聲音,只愣愣地看住了那還緊緊抓著他不放的人。 嘉斐也愣住了。 他勉強收斂心思,應付完了大戰(zhàn)以后那些冗雜事務,便匆匆忙忙來見他的小賢,才進門,卻見甄賢整個人沉在水里,當即嚇得魂飛魄散。 他以為這倔脾氣的人始終不肯與他相見,被強扭了回來逃無可逃,便干脆打算投“桶”自盡了。 待不假思索把人撈了出來,才驚覺自己冒失可笑。 小賢已是個廿余歲的成年男子,又不是幼小孩童,區(qū)區(qū)一個浴桶,如何能淹死了? 是他關心則亂,竟連常理也無法判斷。 籌謀許久,原本已在心中描繪了無數(shù)次,今次重逢該當如何如何,臨到事上卻如此啼笑皆非,宛如鬧劇。 好歹等小賢沐浴完畢穿戴齊整,否則成何體統(tǒng)?小賢那么“規(guī)矩”的一個人,少不得又要念叨他好幾回“胡鬧”。 嘉斐驟然松了一口氣,忍不住撐著額頭苦笑出聲來,回身急急往屏風另一邊走。 但他卻聽見甄賢在身后喚他。 “殿……下……?” 此一聲喚,時隔七年,帶著幾多猶豫情怯,卻似冬去春來灌入苑中的第一縷風,是墻角伸來的第一枝梅,瞬間,便什么也關不住了。 嘉斐再也忍不住,猛折回去,一把又將那還愣在浴桶里的人拎起來,整個擁進懷里。 飛濺起的水花,把衣袍浸得透濕,他卻渾然無覺,唯有懷抱里重新感知到的那鮮活體溫,真實得幾乎叫他落下淚來。 甄賢則似乎整個人都懵住了,僵了好久才緩緩抬起手,極輕柔地回抱住了他。 這久違的回應叫嘉斐驀地渾身一顫。 曾經(jīng)幼小時,甄賢也毫不在乎肆無忌憚地與他抱成一團嬉笑玩鬧。但自從兩人漸漸長大,將近冠年,小賢便不再與他這般親昵了,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地與他同榻醉臥大被同眠,甚至還會刻意回避他的碰觸。 這莫名多出來的微妙距離一度叫他十分焦慮,終于有一天忍無可忍抓住甄賢追問到底是為什么。 他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惹得小賢不快,所以才和他鬧起了脾氣。 然而,他怎么也沒想過,小賢卻沉默了許久,輾轉(zhuǎn)踟躕以后才垂著頭輕聲問他:“殿下你……到底為何遲遲不娶妻呢?” 他當時怔住了。 天家兒女,婚事皆由父皇做主,哪位皇子娉誰家的貴女,哪位公主降誰家的郎君都是有計較的,有些事打從他們出生起便定下了,是以他的兄弟們成婚都比尋常人早些。大哥、三郎都是十五歲上便迎娶了賢淑有德年齡相當?shù)拈w臣之女。四郎、五郎、六郎這三個皇弟是同一年所生,尤其以五郎從小就特別能鬧騰,也不知父皇是為了找個人管束他還是怎樣,竟千挑萬選早早娉下一位江左世家謝氏的才女給五郎為妻,年齡可比五郎大得多了。原本也想等五郎年及束發(fā)便命兩人奉旨完婚,誰料五郎不安分,覺著一旦娶了這“妻姊”便是被父皇做下的閻王罩住了鐵定再沒好日子過,于是變著法兒鬧事一心想把這門婚事攪黃了,結(jié)果父皇一怒之下提前強行給他把婚事辦了,當時五郎才只有十三歲。而六郎那姻親也是早就定好的。四郎若非打出娘胎便體弱多病,根本不知能活到幾時,個性又格外激烈執(zhí)拗,恐怕也早早就被父皇安排好了。 是以,他這個“耽擱”到十八、九歲仍未成家立室的二皇子便顯得格外突兀。 有時候嘉斐甚至會覺得,對父皇而言,他們這些所謂的“兒子”都只是工具罷了,是穩(wěn)固江山延綿社稷的棋子,所以父皇可以隨他自己需要任意地擺弄他們的終身,根本不需要與他們商議,不需要顧慮他們的感受和感情。 他曾經(jīng)暗自打算過,假如父皇要旨給他哪家的女兒他是一定要抵死頑抗的。不單單因為對父皇的不忿。他知道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誰,不想把身邊那個位子給了任何別的人,亦不愿讓哪個可憐的無辜女子成為這毫無感情可言的政治婚姻的犧牲品。 然而父皇偏偏就晾著他一個,好像唯獨把他忘記了一樣。 圣心難測。他不知道父皇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伤X得,這樣未嘗不好,至少省了他與父皇斗智斗勇的麻煩。 他做夢也沒想過甄賢竟會問他這個。 朝野中定會有風言風語他是知道的,他從未在意過,不想管那些人說什么閑話。而甄賢更是從不將流言蜚語當一回事的人。他原本以為小賢和他一樣,也不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