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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揀盡寒枝[古風]在線閱讀 - 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28

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28

    但甄賢卻問他:“殿下……當真是因為……才一直在拒絕圣上的旨意嗎?”

    他聞言愣了好久,莫名不安起來。

    他于是認認真真地解釋:“父皇從沒有提過我的婚事,若是有,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當時小賢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仿佛在仔細確認他沒有撒謊,而后才如釋重負地撫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那模樣落在他眼里,驟然就似在他心頭上割了一刀,痛得他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小賢你……是因為怕我,才躲著我的么?你怕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他永遠都記得當時在掌心屈起的手指,指甲掐進rou里,鉆心得痛。

    然而甄賢卻猛抬起頭望住他,似被嚇了一跳,又似十分慌亂,連連地擺手急道:“不是,不是,我……”

    那時小賢張口結舌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句囫圇話來,一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的模樣,幾乎要急哭了,許久許久才垂著頭皺著眉眼低聲,磕磕絆絆地說道:“殿下當然得娶妻生子啊,若是因為……因為什么別的,耽誤了殿下……那不行的……”

    他聞之又是怔忡良久,終于哭笑不得地咧開嘴。

    那天他執(zhí)意抓著小賢的手,反復追問:“為什么?假若我說,我就是喜歡這樣天天和你在一起,不行嗎?”

    甄賢被他嚇得臉色蒼白,連人都似成了紙糊得,一直瑟縮著后退,直至退無可退地被他按在墻上,倉惶地別過臉躲開他的視線。

    “殿下將來……是要——”

    那句話,甄賢沒有說完。說完了便是大逆不道。

    但是他知道。小賢是想說,他將來是要做皇帝的,所以必須立后納妃,為天家延續(xù)血脈。

    他將來要做皇帝,這些年圍繞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念頭,以此約束著他的言行,半步也不許他行差踏錯。甚至當年,初被送來他身邊的小賢也會有模似樣地學著家大人所言說他是“圣朝江山未來的希望”。

    可他自己打心底其實不在乎。

    能做皇帝不在乎,不能做皇帝也不在乎,非做皇帝不可,一樣不在乎。

    長久以來,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在他的心里有兩個自己,一個是所有人都希望看見的那個二皇子嘉斐,所謂的“圣朝江山未來的希望”,而另一個,卻是他自己想要的,想不顧一切任性妄為,將這爭名奪利丑惡叢生的腐朽俗世一把火燒個痛快干凈的他。

    他一直以為,甄賢是他的知己,是注定補全他魂魄的另一半,小賢眼中所看到的那個他,定于蕓蕓凡俗不同。

    可現在他忽然不確定了。

    “小賢,你是因為我將來有可能繼承大統(tǒng)才從嶺南回來找我的嗎……?”

    那天他把小賢按在墻上執(zhí)意盤問,根本不覺察自己是如何面露兇相。

    小賢似受了極大的驚嚇,又似從未想過這些問題,眼中一片迷?;艁y,久久無法作答。

    他卻自說自話地就傷心起來,撒了手轉身就走。

    然而甄賢卻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抱住了他。

    他聽見小賢顫抖的哭腔。

    “甄賢不敢。甄賢不能。甄賢……不配。求殿下就讓甄賢這樣留在殿下身邊吧。只要能留在殿下身邊,就足夠了?!?/br>
    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曾經敢與皇帝直言寧死也不折其志,曾經少小家亡流徙千里也不屈不撓硬是孤身重回了京城,而這個人此時此刻卻緊緊抓著他的腰帶在他身后瑟瑟發(fā)抖,無論如何也不肯給他看見臉上可想而知的淚痕。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甄賢,如此脆弱,如此卑微,如此……絕望。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聽見甄賢用了“求”這個字眼。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遽然頓悟了他的幼稚。

    心有所屬,口不能言;心有所往,身不能行。此求不得,人生至苦。

    他竟然讓他所愛的人痛苦至此。

    可即便如此痛苦,小賢也依然想要留在他的身邊,他又有什么資格以橫遭背叛的受害者自居?

    明明還曾狂妄自大地說過,再也不讓小賢受苦,再也不許任何人欺負他的小賢,到頭來,卻是他自己如此蠻橫無禮地強行撕開了那道因他而起的傷口。

    那一刻將臉埋在他后心的少年,讓他如此深刻地懂了:沒有至極的權力,就沒有任性的資本。

    若他想替人遮風避雨,則必須有呼風喚雨的能耐。

    若他想摧枯拉朽,則必須站在枯朽之上的頂峰。

    若他想身邊只此一人,比肩而立,攜手同歸,則必須叫天下人敬他畏他不敢直視他,更不敢妄議。

    若他不想做任憑父皇擺布的玩物,他就不能僅僅做父皇的“兒臣”,而必須取而代之。

    所以他要做這個皇帝,必須要。

    那天,是甄賢把他心深里那兩個割裂的自己合二為一了。

    那天他回身用力將甄賢整個擁進懷里,就好像此時此刻這般,卻難過得什么也說不出,近乎窒息。

    眼前的小賢,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顫抖不已的青澀少年,眉心上卻已有了更深的刻痕。

    那是痛苦留下的印記。和小賢滿身烙下的那些傷痕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同。

    嘉斐不是瞎子,當然看得見,甄賢身上有太多遭受凌虐的創(chuàng)口,就算舊了,結了痂,成了疤,落在他眼里,依然刺眼得好似隨時都會涌出腥烈的血。

    甄賢被那野蠻粗鄙的韃子擄去究竟遭遇了什么,嘉斐不打算追問探究,也根本不想知道。

    他只為此恨透了自己。

    自從那日以后,他定了決心,自以為與小賢有此默契,愈發(fā)振奮。

    他不怕等。他只不想再看見小賢那般痛苦為難的模樣。待到他終能站在萬人之上的那一天,他就要他所選之人得以堂堂正正站在他身旁,要這天下再無一人敢置喙。為此,他什么都可以做。

    那是一種隱隱勃發(fā)的振翅之姿,有心之人都看得出,歡喜者有,憂愁者有,更多是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