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將一個無辜之人打入詔獄，他更愿意賭命一試，帶著那些畫卷殺回京城去。哪怕不成，至少問心無愧。

    此去詔獄，何時再能出來便說不好了。若是靖王殿下能夠阻止，張思遠樂見其成。

    一個著急要走，一個能拖則拖，僵持一處到底是沒能走成。

    待聽見由遠及近的人聲，甄賢便知道他已不可能如愿了。

    “請張公先將甄賢鎖了?！闭缳t望一眼窗外愈漸清晰的燈火，皺眉匆匆對張思遠道。

    張思遠毅然搖頭。

    “公子你雖有勇智，但你始終還不夠了解，宮中之事遠比你所能想象得更復(fù)雜?？v然你甘愿舍命，也未必能有好結(jié)果?！彼部匆谎鄞巴?，回身重又在屋內(nèi)的座椅上正襟坐下，“公子且聽我的便是?！?/br>
    他讓甄賢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甄賢無法，只得依言而坐。

    才坐穩(wěn)，便聽見推門聲響。

    “甄大哥！”

    第一個沖進屋來的是蘇哥八剌。

    第37章 二十、不可為（17）

    少女一頭闖進來，看見甄賢，露出驚喜表情，一把抓住他胳膊就往外拽。

    但她立刻就被橫來一刀攔住了。

    張思遠人幾乎沒有挪動位置，只將手中繡春刀的刀鞘一推，便向著少女抓住甄賢的那只手飛去。

    刀鞘正撞在手腕，疼得蘇哥八剌一皺眉，本能縮回手。

    而那只刀鞘卻才剛剛回到張思遠手中，還刀入鞘。

    “你……！”蘇哥八剌捂著吃疼手腕卻仍不肯退，便站在甄賢身邊咬牙瞪著張思遠。

    她未曾見過張思遠，也不知道甄賢的籌謀，只覺得這個人是要阻止她救出甄大哥。

    嘉綬也緊跟著按捺不住地?fù)溥M來。

    “張公公，別動手，她……她不是壞人！”

    眼見蘇哥八剌挨了一擊，嘉綬早嚇壞了。張思遠是皇帝身邊親信的宦官，他在宮中是常見著張思遠的，下意識便喊出來。

    既然有七皇子出頭，張思遠也不得不行禮回應(yīng)。

    “七殿下平安歸來，實乃我天朝之幸?！?/br>
    但他說話時仍是沒有別的動作，只死死守著甄賢。

    嘉綬仍是稀里糊涂的，只知道蘇哥八剌想要把甄先生要回去，二哥必定也是這么想。既然如此，那他便也和他們一條心就是了。何況他自己也著實不希望甄賢出事。他于是看了看蘇哥八剌和二哥，又看了看仍安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甄賢，再往張思遠跟前挪了一步，問：“張公公，你為什么要把甄先生……扣在這里??？”

    “回七殿下，”張思遠謙遜低頭，“小人不是要把甄公子扣在這里，而是要帶他返回京中。”

    他說得平靜。嘉綬卻嚇了一大跳，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意思，只得扭頭又看向他二哥嘉斐。

    嘉斐卻沒應(yīng)聲。

    到是盧世全搶先一步開口。

    “張思遠，二位殿下都在這里，想想清楚你到底在說什么?！?/br>
    說這話時，盧世全冷著臉，嗓音也已冷到極點，近乎威嚇。

    張思遠渾然不懼，朗聲道：“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甄賢身為天子門生卻枉顧職守擅離京城，我奉欽命辦差，必須拿他回去，向圣上請罪?！?/br>
    盧世全緊逼一步，“張思遠，你也是司禮監(jiān)出來的人，即便圣上調(diào)了你去北鎮(zhèn)撫司當(dāng)差，也還是受司禮監(jiān)管轄，該守的規(guī)矩你應(yīng)該懂?！?/br>
    自從當(dāng)年錦衣衛(wèi)與東廠一爭落敗，北鎮(zhèn)撫司便由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直隸統(tǒng)領(lǐng)，錦衣衛(wèi)實則成了這群閹黨的下屬，凡事都被東廠壓著一頭，處處得看宦官臉色。盧世全這是在提醒張思遠，不要以為穿了一身錦衣衛(wèi)的皮，就能鉆出空子去與他作對。

    但張思遠只點了點頭，不卑不亢應(yīng)道：“盧公公教訓(xùn)的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小人為圣上當(dāng)差，不敢忘記圣上的教誨與恩德。”

    這是一顆不折不扣的軟釘子。

    盧世全面上寒意大盛，張口還欲再放狠話，不料卻被嘉綬堵了個正著。

    “行了，就你話多！”七皇子狠狠瞪了盧世全一眼，連虎牙都咬得咯咯作響，“我四哥受傷那事還沒來得及跟你算賬呢，你又跑來這兒礙手礙腳的……怎么哪兒都有你的事？”

    嘉綬心性單純，看人一向只分黑白好壞，討厭盧世全完全是天性使然，見盧世全一個勁拿話逼迫張思遠便來氣。他原本還指望二哥能出面鎮(zhèn)住盧世全。誰知靖王殿下卻就這么從旁看著聽著，遲遲一言不發(fā)。他忍無可忍，只好自己搶上前去，扔給盧世全一個大大的白眼。

    然而嘉綬是完全不懂的。

    他只看見眼前張思遠與盧世全的較量，他二哥眼中所見的，卻是幕后父皇與陳世欽的較量。莫說靖王殿下此刻絕不會開口插半句話進去偏幫，便是要這兩人互相杠上了鬧得不可開交，靖王殿下才更是樂見其成。

    只可惜他也知道張思遠也不會遂他此愿罷了。

    父皇之所以選中張思遠來浙江做這件大事，便是因為張思遠其貌不揚卻心思沉穩(wěn)。

    張思遠是絕不會為了與盧世全爭一時口舌之快而意氣用事的。

    無論如何，先把眼前這一關(guān)過了，只要不傷著他想要保的人，其余什么都好說。

    嘉斐暗嘆一聲，下意識向甄賢望去。

    恰巧甄賢也正看他。

    四目相接，一瞬情愫激蕩，卻是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