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73
甄賢驀地心尖一悸。 嘉斐卻直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雅舍外那些人被晾了一整夜,各個又累又困,就算心里罵娘也不能走,除了盧世全、蘇哥八剌和靖王府的那些衛(wèi)軍,其余人等連同嘉綬在內早已歪七扭八倒了一地,見靖王殿下終于出來了,才慌忙爬起來。 嘉斐到了人前,靜靜等著他們把亂掉的衣袍官帽都整理好,才略頷首向盧世全和周文林致意,開口: “小王奉旨來蘇州,召還旨意未到,原本不該擅自回京。但如今情勢有變,四弟病重,隨行的御醫(yī)與藥材已不足夠,而七弟也理應盡快返回京中,小王只能即刻啟程返回京城。事出突然,就此向盧公與周府臺作別。蘇州一行,諸多叨擾,幾位大人的多方照料,小王兄弟銘感于心,來日必有厚報?!?/br>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盡了應盡的本分,實在不值一提。”周文林還睡眼朦朧的,聽見靖王殿下說要走,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忙不迭順著話送佛,“浙江倭寇為虐,近年又鬧匪患,人手一向短缺,何況州府這點兵馬也不敢和京中來的衛(wèi)軍相比……下官就斗膽不送王爺了。” 但盧世全就沒有那么好了。 靖王爺親自在屋里守了一夜,是防他下黑手,盧世全當然懂得。 他原本以為這回難免一場沖撞,要么是他,要么是張思遠,總有一個得跟靖王嘉斐再頂一輪。 可他沒想到,靖王嘉斐竟然能忍。 在巖靈古剎時,他以為靖王嘉斐不會忍,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上的山,不但帶足了近百人手,連上下山的全部通路也都派自己的人封死了。 可靖王殿下忍了。 輪到這一回,張思遠當著面要抓他的人。若換作任何別的王公子弟,就算無力阻止,怎么也得憤然抗辯幾句。 可靖王殿下竟一句多余的話也沒說,就這么默默忍了。 朝野傳言都說這個甄賢是靖王爺?shù)摹澳莻€”。 靖王殿下為了這甄賢多年苦尋,竟不惜北上與韃靼一戰(zhàn),甚至拒絕皇帝指婚堅持不立王妃,不可謂用心不重用情不深。 可便是這樣的關系,竟也忍了,也能這么親手送進詔獄去。 明明是一個鋒芒銳利的人,卻能這樣在戾氣張揚與沉穩(wěn)內斂之間收放自如。 明明不甘為人擺布,卻也能隱忍不發(fā)到這種地步。 聞名不如見面,這位靖王殿下遠比傳聞之中更加危險,狠厲,深不可測。今上遲遲未立太子,這靖王嘉斐身為元皇后嫡子,也不是毫無可能。但來日若真讓這位得了大寶,定不是個好相與的主。他們這些“閹狗”的好日子怕是就要到頭了。 盧世全不禁細細回想靖王嘉斐方才面帶微笑吐字清晰說出的那一句“銘感于心,必有厚報”。 這自然是反話。意思是說,該記下的王爺都已記下了,大家來日方長。也就只有周文林這種傻子才會樂呵呵地應承。 和靖王嘉斐這梁子算是結大了,但蘇州一役,盧世全以為自己仍沒有敗。 浙江畢竟是織造局的地頭。而宮里,還有司禮監(jiān)撐著臺面。不到刀起頭落,鹿死誰手便未可知。 想到此處,一抹詭異笑容又在盧世全皺紋細密的嘴角綻開來。 “不錯,浙江一直不太平,外有倭寇,內有路匪,張公公與王爺此行還京,可千萬要多加小心。老奴年邁體衰,織造局公務繁多,也恕老奴不能相送了?!?/br> 他也躬身向嘉斐一禮到地,而后領著自己帶來的人,冷笑而去。 臨了撂下這一句話,是把刀子全亮出來了,簡直毫無遮攔。閹黨權盛,氣焰果然不是一般的囂張。便是嘉綬都能聽得出來,又驚又怒,直嚷嚷:“這狗閹奴是不是咒我們遇著倭寇路匪了?豈有此理!這是想造反了不成?” “我看他不是咒,根本是想借刀殺人?!碧K哥八剌雖沒見盧世全領著人堵在古剎殿前那一場,卻仍記得剛到蘇州就見盧世全殺了陳思安的那一回,對此人也沒什么好印象。外加她從前也見過幾個包藏禍心想要他們兄妹倆性命的別部首領,辨識得惡人與殺氣,比起嘉綬自然更敏銳得多。 “王爺寬心,屬下等定不辱使命!”童前當即抱拳一拜。 跟隨他身后的十數(shù)名王府衛(wèi)軍也皆是滿臉怒容,應聲而拜,齊齊行了軍禮。 嘉斐伸手將童前扶起,忽然抬眼看向了仍侯立一旁的陸瀾。 但他也沒再與陸瀾說話。 他只從容回身,向張思遠說道:“孤身遠行不易。張公既然是與小王一同來的浙江,不如就帶著人與小王同路回去吧?!?/br> 張思遠會意,低頭應諾:“王爺說的是。那小人便從命仰仗王爺?shù)男l(wèi)軍了?!?/br> 第38章 二十一、宣戰(zhàn)(1) 返京的車隊走在官道上。因為趕路而明顯顛簸的車馬叫嘉鈺在病中不適得數(shù)度險些吐出來。 記得來時路上,是二哥陪他一起坐在這車里。二哥看書,他就枕著二哥的手臂,困倦了便睡,睡醒了就拉著二哥閑聊。 可如今,二哥卻在另一輛車里,陪在另一個人身邊。 但這大概已可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比起兩敗俱傷,二哥到底聽進了他的勸阻,舍得放那個甄賢跟張思遠走了??v然要這樣一路護送回京,他也不該奢求更多。 他只擔心二哥還有什么別的打算是沒有告訴他的。 每每想到這一節(jié),嘉鈺便覺得心驚rou跳。 外人都道他任性難纏,性情乖戾,做事沒個章法,殊不知,真正任性起來嚇死人的分明是靖王殿下。 只看上一回,為了把甄賢弄回來,二哥就整出那么大的動靜,不但拉上國門邊關一場豪賭,還差點賠進個弟弟去,說出去只怕都沒有幾個人敢信。 如今卻要二哥親手把甄賢送進詔獄去。誰知道二哥又準備干點什么呢。 嘉鈺心里也知道,二哥與甄賢自幼相知,經(jīng)歷不同,心意自然也非尋常人可比,能做到今日這樣,已著實很為難二哥了。 可既已不幸生在帝王家,那還有什么尋??烧?。 二哥對甄賢太執(zhí)著。 人心都是rou做的,用心用得多了,就會有弱點,就難免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