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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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都已放低身段柔聲細(xì)語來說好話,被哄的那一個卻還一臉軟硬不吃鐵板一塊的冰冷,嘴上說得分明都是氣話,臉上卻連半點表情也不給。 嘉斐直覺得頭都大了兩圈,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再低聲開口: “我在想,反正西邊的壽昌宮空著也是空著,又不和東邊挨著。不然,就讓鄭后搬過去也好。只不過四郎和萬太妃那邊還需要慢慢開導(dǎo)。不能cao之過急?!?/br> 他倒是自己先提起來。 想來彼此都太了解對方,知道進(jìn)退,知道對方的心思,知道此時該說什么,能說什么。 可他始終只肯稱一聲“鄭后”,全然不顧那畢竟是他名義上的繼母。 甄賢聞言靜了一瞬,竟“嗤”的一聲笑了。 “陛下不是要我們‘不用再說了’么,怎么自己又說起來?” 他也不看那已然一臉央求的人,就輕描淡寫反問一句。只一句話,噎得嘉斐半晌沒能緩過來。 “……你這是真的在跟朕生氣???” 陛下到底是陛下,做了皇上架子就大了,連私下里也開始把“朕”掛在嘴邊了。 只聽見這一聲“朕”,甄賢心里這火氣就噌噌往上竄,終于緩緩抬起頭,迎上皇帝陛下尷尬不已的目光,又是輕笑一聲。 “榮王殿下是陛下的親弟弟,他有什么過錯,還不都是陛下寵的。但要只是王爺任性跋扈些也就罷了,我只怕——” 心頭盤桓日久的話,始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也并不該在此時說出口來。 甄賢心里清楚。 鄭皇后的事還有相談的余地,嘉鈺殿下的事卻萬萬沒有。 所以,于鄭后這件事,他可以數(shù)落陛下一萬句不是,獨獨不能說榮王殿下半句不好。 至少在陛下主動開口以前,他不能先聲打破最后的平衡。 這是他與陛下之間天長日久無需明言的默契。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他實在不能太貪心了。 心里著實疲倦極了,甄賢不由掩面屏息。 “其實該怎么做才合適,陛下心里都明白,確實不用再說。陛下只是……故意偏要這么做?!?/br> 他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有些累了。 嘉斐不由心尖一痛,就抓住他的手,張口喚了一聲:“小賢……”才想再哄勸兩句,卻被推開了。 甄賢靜靜把被握住的手抽回來,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里細(xì)碎的紋路和一握間殘留的輕微紅痕,良久喟然。 “如果你只是尋常人,承家業(yè)以后把從前沒有善待你的繼母遷去別院另外安置,只要是善待,我都覺得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反正原本就互看不爽,沒有硬湊在一個屋檐下的必要??赡悴皇菍こH?。你是當(dāng)今的天子。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被天下臣民效仿?!?/br> 他再次抬起頭,端端正正看著身邊年輕的帝王。 那目光太復(fù)雜,但依然澄澈透亮,灼得人臉頰發(fā)燙。 嘉斐尷尬地抬手摸一把鼻尖,清了清嗓子,但沒應(yīng)聲。 小賢的聲音聽來有一點遙遠(yuǎn),不似就在耳畔。 “楚王好細(xì)腰,其臣皆一飯為節(jié);越王好勇士,其民竟蹈火而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是君說之,而臣為之。陛下先置繼母于西苑,朝野便會有人將失去依靠的母輩逐出家門。各省縣遞呈法司的案卷,是我親自整理挑選的,特意和我的折子一起送上御前,我猜陛下也都已經(jīng)看過了。近兩年有多少逼得寡母有家不能歸的事?僅順天、應(yīng)天兩府,就有一百三十九起之多,這只是報上來的,壓下去的就無可計數(shù)了。還不包括督察院的言官彈劾朝官的。就在前天,左僉都御史汪澄又上書進(jìn)言,彈劾吏部右侍郎余進(jìn)之八宗大罪,其一收受賄賂私賣官爵,其二不孝高堂棄嫡母于庵寺。這可是京官,正三品的大員。這些陛下都看過了,只是故作不知。然而陛下可曾想過,陛下的繼母就算遷居西苑也依然能夠錦衣玉食安逸榮華,那些無依無靠的普通女子一旦被棄于家門之外卻要怎么活?就算陛下不在乎人言,難道也不在乎黎民百姓的生死嗎?” 最后幾句,已然是罵出來的。 但能罵出來,總比憋悶著好。 嘉斐無奈地摸了摸發(fā)燙的耳垂,啞然開口:“我怎么會——” “對,陛下不會不在乎。那難道是陛下當(dāng)真不明事理,還需要我來多費唇舌?” 甄賢輕笑一聲,不容辯解已截口接過話來。 “也不是。陛下你只是……不想拂逆了榮王殿下的心意。陛下的在乎,道理,都不及讓榮王殿下順心重要?!?/br> 話到此處,便沒法再繼續(xù)說了。 甄賢陡然沉默下來,只側(cè)臉深深看著嘉斐,良久倦極苦笑。 “可陛下從前不是這樣的。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又是為了什么,就變成了這樣呢?陛下可曾想過?” 第131章 三十六、清風(fēng)明月(4) 御前常在的內(nèi)官、宮婢、侍衛(wèi)早都被攆到外間去了,書房里只有兩個人,誰也不再說話,靜得能聽見彼此洶涌彭拜的心跳。 小賢所說的,是正理。他又豈能不知。 可世事如此,正理未必有處可講。 嘉斐悶悶瞥了一眼書案上還未翻看完的那些折子,堆起來也有小山高了。不是他懈怠國事,而是實實在在地不想看,只一翻開,看見那些所謂的“進(jìn)言”、“策論”,就覺得厭惡至極。 小賢在責(zé)怪他寵四郎寵得失了分寸,恐怕引致禍端。 但小賢實在不知道,真正明言勸他殺人的,并不是四郎,也不止一人。 陳世欽雖然是隨父皇去了大高玄殿,但畢竟還沒死,即便哪天死了,百足之蟲也沒那么容易僵了。東廠自建元始積累下的網(wǎng)絡(luò),陳黨數(shù)十年根植朝中的勢力,人人都懷念那緹騎過市大把撈金的好時光,豈有輕易放棄之禮。 內(nèi)閣近臣之中,勸他尋個事故賜死鄭氏和長兄嘉方者,何止不在少數(shù),只除了小賢和曹閣老外,余下眾人一個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