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的變化好像很長，其實不過兩三個呼吸的事。往回倒退半刻鐘，在另外一頭，姬洛仍舊在回答梁宮的問題。

    “司命之神的野心在祂吞噬天蒼氏之后暴露無遺。天蒼氏固然給自己留下不少后手，但是這些后手，在祂自己都已經(jīng)遭遇不測時，便顯得有點乏力了。”

    此時，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荀天棄已經(jīng)離開他安排的地方的姬洛緩緩地道：

    “你應該知道關于清靈之體和混沌之體的一些內(nèi)幕。清靈之體全都是天蒼氏的分魂，而混沌之體是司命神根據(jù)清靈之體自行創(chuàng)造的，亦即是祂的分魂的一種形態(tài)。在這些分魂里面，也有著比較特殊的存在，比方說明皓與穆玄華?！?/br>
    “作為神祇，祂們喜歡將自己拆成多少塊，其實都不成問題，只要本質(zhì)不失即可。換個說法，神祇都有著自己最根本、最本質(zhì)的一個‘主魂’，只要這個‘主魂’不出意外，祂們能夠隨意撕裂無數(shù)個‘分魂’。正如包括我在內(nèi)的冥王，乃至全體冥族，其實不過是陛下這個‘主體’的‘分魂’。

    “既然有主次之分，你就該懂得，分魂再多再厲害，也不可能動搖主魂。這是整個大世界，乃至虛空亦同樣通用的絕對鐵則?！?/br>
    姬洛看著臉色突然刷白的梁宮，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嘲笑：“相信你已經(jīng)嘗試過吸收分魂了吧？知道為什么那么多分魂對你都沒有影響嗎？因為你就是太古幽冥的主魂！

    “我們不清楚祂是如何做到的，但是祂的的確確穿越虛空，到達了另一個世界，并有了你的誕生。亦正因為太古幽冥事實上已經(jīng)不在元明大世界里，企圖融合世界兩大本源的司命神，才會費盡周折地將你弄回到元明大世界。祂成功了，不是么？”

    “回到之前所言，明皓和穆玄華的特別之處在于，他們擁有一絲主魂。他們?nèi)匀粚儆诜只?，但是比尋常分魂要高一級，但又比不上主魂，依然受其壓制，甚至自主性更差。但好處在于，如果主魂整體出了意外，那么這一絲分魂就有可能帶來一絲生機。

    “這一絲生機，司命神用不上，可是天蒼氏用上了，雖然差點就連這么一點存在也留不住，但到底還是讓祂給緩過來了。穆玄華殺死了明皓，卻不料蕭無爻突然出手，導致明皓轉(zhuǎn)生為羅東風，而蕭無爻更是早一步將羅東風收養(yǎng)。

    “雖然蕭無爻同樣不懷好意，令‘羅東風’產(chǎn)生了獨立意識，在最后踏上天門將要恢復天蒼氏身份的時候，因為本源分裂而遭遇失敗。最后羅東風在虛空失去蹤影，唯獨留下純粹的代表天蒼氏的一部分，被司命神收入囊中。

    “因羅東風雖然只能代表他自己，但畢竟擁有天蒼氏的少許本源，也正因這一小部分，司命神一直得不到完滿。后來通過天門成就的道君都被祂打上印記，并誘導他們找回羅東風?？上?，這么多年過去了，依舊誰也沒有找到此人?！?/br>
    聽完這一番話，梁宮插口道：“……你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說法前后矛盾了嗎？”前頭剛說主魂對分魂的絕對壓制，后面又說羅東風“獨立”開去，真是沒有一個準信。

    姬洛搖了搖頭，他像是感應到什么，抿著唇站起身來：“我知道你在妄想著什么，然而羅東風和荀天棄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情況。從本質(zhì)上說，明皓——羅東風，和穆玄華——離恨——荀天棄的確是一樣的。但他們更多的是不同的地方，而在這些不同中最為致命的一點就是——司命之神正是這一切的肇事者！

    “羅東風能夠自行獨立，是因為他當時已經(jīng)站在世界的至高點，更重要的是，天蒼氏已經(jīng)瀕臨徹底消逝，沒有主觀意識鎮(zhèn)壓他的所作所為?？绍魈鞐壞兀肯炔徽f他的修為境界是靠什么才能在短短幾十年間達到如今水平，對他來說，司命神還活著，就是最大的恐怖?！?/br>
    “隨我來吧，你應該未曾見識過，被前世意識沖刷之人將會是何種面貌吧？”姬洛沒有理會梁宮愿不愿意跟著自己走，徑直往外走去，“你其實也該明白，你自己同樣是面臨類似的遭遇。殘魂對你沒有影響，而當太古幽冥的意識歸來，你的這么點記憶，對祂同樣沒有任何意義。”

    梁宮沒有回話，默默地跟在姬洛身后，只是臉色十分不好看。如果這個時候他照一下鏡子，就會發(fā)現(xiàn)他以前曾經(jīng)想過的高冷模樣，現(xiàn)在不用裝模作樣便已經(jīng)非常完美。他不清楚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不過聽冥河王如此說到，心中隱隱察覺估計是與荀天棄有關。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在得到離恨的日記、寧長生的留書后，他一直沒有放輕松過。荀天棄這會還很正常，可他沒有把握這個家伙在下一秒還是自己。本源結合其實是一種雙修的方法，是很正經(jīng)的修煉法門，以他和荀天棄的修為差距，多來幾遍，后者估計能升個級。

    然而，他們之間的本源結合，有且僅有一次，然后就沒有然后了，甚至之后的肌膚之親，亦不涉及任何與修煉有關的走向。個中緣由梁宮沒有說明，但他知道荀天棄心里明白。他們兩個都是隨時會失去“自我”的倒霉鬼，但就現(xiàn)狀而言，荀天棄更加容易出問題，更加悄無聲息，畢竟梁宮這邊據(jù)說還差一塊“拼圖”呢！

    而在冥河王姬洛“坦誠”以后，梁宮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和荀天棄都企圖自救，企圖拯救彼此既定的未來，只是苦于沒有任何可行的辦法。梁宮擁有其余分魂的部分記憶和知識，在他自己的胡思亂想下，硬是列出好幾個方案，只可惜他自己也沒底。

    而荀天棄更是凄慘，他的一切都來自于穆玄華和離恨，一直未能脫身，甚至不敢相信“寧長生”當真保存了一份意識，更不認為自己單純只要堅持自我即可。堅持自我什么的，聽起來容易，可誰曉得到底該怎么做才算是成功堅持了？

    事實上，太古和遠古的真相，對梁宮來說并沒有多少意義。因為即便知道所有，那都已經(jīng)過去了，他又不會穿越時空，頂多就是不用帶著疑問去死而已。他求見冥帝的目的，最關鍵的一點，是希望得知能否令“自我”獨立。

    姬洛雖然東扯西扯的，但也是主動地提出來了，并且還附上一個成功的例子——羅東風。只不過，姬洛更多的是給他們判決了死刑。主魂是“主”，分魂不過是“仆”，主魂對分魂有絕對的掌控能力，除非主魂重傷垂死，否則分魂沒有活路。

    可以說，荀天棄與司命之神的關系，就像是蕭無爻、俞重等殘魂與梁宮的關系。當初梁宮是如何在融合一個個殘魂后，依然保持自己的自我，那么司命之神其實就是另一個梁宮。

    更深入地想想，分魂對司命之神的影響，恐怕還要再減幾個等級。畢竟梁宮只活了幾十年，融合的卻是幾千幾萬年的記憶；而司命之神活了幾十萬年，卻是融合一段僅僅幾十年的人生。

    梁宮心中暗嘆，事到如今，他其實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雖然姬洛說他就是太古幽冥的主魂，但冥族不承認他就是太古幽冥，同時暗示了一點，當所有分魂歸位，屬于太古幽冥的意識就會回歸。一名活了那么多年的神祇的記憶沖洗下來，“梁宮”這個個體恐怕連一點水花都都濺不起來。

    太古幽冥不同于融合其余分魂，從某種意義上說，祂才是真正的“主”，“梁宮”或許算得上是祂的轉(zhuǎn)世，可這又如何？在前世明顯占優(yōu)的情況下，今生還能怎么掙扎？看穆玄華和寧長生就知道了，前世今生互不相讓，最后還不是綜合成一個“離恨”，這還不是以前世為主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大結局（十一）

    梁宮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跟在冥河王姬洛身后，自然也看見了在路上實力cos木頭人的冥族們。梁宮不曉得具體是怎么一個情況，起碼姬洛的臉色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在他們經(jīng)過的時候，那些冥族都“噗”的一下，化為一縷黑煙，沉入冥土當中。

    這段路程并不算長，很快就達到了目的地。梁宮也終于看到了據(jù)說應該是在另一邊靜坐的荀天棄，只不過狀況算不上好——此人面無表情地站著，雙手捧著一個小黑球，整個人被關在一座牢籠里，周圍無數(shù)黑光縱橫交錯，宛若實質(zhì)，將他困在其中，無法動彈。

    雖然荀天棄沒有任何表情，跟平常似乎沒兩樣，但是梁宮還是看出了，眼前的“荀天棄”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一個——那雙看向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

    梁宮忽然自嘲一笑，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那個默默暗戀了他許久的荀天棄，其實有許多小動作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在他們彼此攤牌之前，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認。

    視線落到荀天棄手中的小黑球上梁宮隱隱已經(jīng)猜到那是什么了——突然從深處涌現(xiàn)的奇妙感覺，已經(jīng)告訴了他答案，只是這個地方實在跟兇殺現(xiàn)場無關，一個更可怕的猜想驀地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并且揮之不去。

    據(jù)說是太古幽冥最后一個分魂的廖安，估計已經(jīng)是兇多吉少了，荀天棄手中的小黑球，應該就是分魂的本身，只有廖安死了，才會出現(xiàn)。

    然而，如果是“荀天棄”動手殺的廖安又好像不太對，畢竟現(xiàn)在怎么看，都像是他中了冥族的陷阱。不過，無論如何，廖安若是真的死了，估計跟冥族，乃至是跟身側這位冥河王脫不了關系。

    之前在云劍門外，廖安通過傳送符離開四名天機者爭奪的中心，兩界屏障打開的那一個瞬間，梁宮不清楚其他人或非人是有沒有感覺，他自己倒是能夠發(fā)現(xiàn)，那傳送的另一邊不只是冥土，而且還有著一絲冥河的氣息。換句話說，除非廖安當初是隨機傳送，否則他的傳送符極可能與冥河王姬洛有關。不管廖安和姬洛是具體是怎么認識，是何種關系?，F(xiàn)下這般情景，有極高的概率是廖安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