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校尉跑到了合圍圈之外，又回過頭來，“快走?。　?/br>
    宿羽這里兩人一騎還困在合圍之內(nèi)，北濟(jì)騎兵的攻勢仿若春生潮水，一波一波，有節(jié)奏有間隙，將那兩人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方才綁馬沙的小兵還惦記著這里，一見情勢危殆，索性撥馬返了回來。

    宿羽見他回來，覺得十分沒必要，吼道：“走?。　?/br>
    那小兵眼下是滿心的愧疚，當(dāng)即什么都聽不見，縱馬躍過一道河溝，馬蹄撞上堅(jiān)冰，“砰砰”幾聲，隨即他抓了個空檔，一劍埋入了騎兵的后頸。

    那騎兵難以置信地試圖回頭，被迎面沖來的馬沙一刀撩下了馬去。

    小兵就差要一叉腰，當(dāng)即興奮道：“死了！”

    他是今年剛來的新兵，居然一鼓作氣砍了個北濟(jì)人，當(dāng)下士氣大振，不少人要撥馬回來參戰(zhàn)。劉副校尉沒好氣地吼：“都給我下山！”

    沒等他說完，馬沙突然長長出了一口氣，“來不及了。”

    劉副校尉和自己的兵同時回過頭去，只見剩下的北濟(jì)殘兵重新拉起合圍網(wǎng)，密密匝匝地將他們?nèi)α似饋怼?/br>
    如果說剛才的陣勢還有偶然，現(xiàn)在來看，幾乎是可以確鑿肯定了——仿佛在一夕之間，北濟(jì)人學(xué)會了排兵布陣，兵法已經(jīng)不在大周之下。

    這不像北濟(jì)以往的攻擊，更像早有預(yù)備的捕殺。

    可是，捕殺一支小隊(duì)，有什么意義呢？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濃，宿羽低聲說：“劉叔，有援兵嗎？”

    像是在響應(yīng)他的問話，北濟(jì)包圍圈之外的九回嶺至高處緩緩步出一匹高大得驚人的戰(zhàn)馬，馬上人也高大得令人過目難忘，見過的人都會脫口而出他的名字——哪怕是見過他的尸體。

    小兵低叫一聲：“……何耿？他沒死？”

    劉副校尉像是在想什么事，半晌才頗慘淡地?fù)u了搖頭，“原來是……小宿，不會有援兵了。”

    宿羽猛地一震，心中升騰起不祥的預(yù)感，厲聲問道：“原來是，是什么？”

    劉副校尉閉了閉眼，像是蒙受了什么屈辱一般，低聲說：“是李將軍?！?/br>
    第41章 九回腸

    李將軍，李存年。

    宿羽覺得心口被開了個豁兒，呼呼地透進(jìn)冷風(fēng)。

    這一天里被他漏掉的種種端倪突然都被連在了一起：馬沙是屈打成招，卻要被掛上九回嶺；何耿是自盡而死，卻被抬去了亂葬崗。北濟(jì)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來，偏偏要包圍劉副校尉——不用說，是為了滅口。

    劉副校尉必定是被李存年盯上了，才會有這么大的一個圈套等著他跳。

    大概從多年前開始，所謂“李存年”已經(jīng)被偷梁換柱。

    間諜比他們想象的可怕百倍千倍，比起毒蛇，比起跗骨之蛆，這些人更像無孔不入的唇舌和眼睛，暗中窺視，要清除四肢手腳前行攀爬的任何一絲障礙。

    大周本就搖搖欲墜的鐘鼎一日不天塌地陷，他們永遠(yuǎn)不能知道其中有多少個李存年。

    亂箭流矢狠厲穿梭，慘叫之聲不絕于耳。宿羽茫然斬殺，幾乎分不清敵我，只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把沒有知覺的鈍刀。

    腦海里自己畫起了小人書，一下子沖出了幾十個幾百個李存年，沖出了李存年的副手、李存年的親信，最后沖出一個李曇。

    李曇描述過的情景在當(dāng)時看來有些無稽，但宿羽發(fā)現(xiàn)那聲勢浩大的膽小鬼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不敢信。

    他現(xiàn)在懷疑著李曇的“天”，甚至連帶著也懷疑李曇。

    一束流箭無聲地穿過了小兵的胸膛，帶血的箭尖速度減緩，徑直擦過了宿羽的耳垂，帶出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漠然抬手摸了滿手血，把微微發(fā)著抖的手掌放到了眼前。

    馬沙橫刀格開劈頭而下的長刀，回頭喊道：“頭兒！你愣什么！”

    宿羽反手握著刀柄，居然像小孩似的揉了揉眼睛，低聲說：“怎么辦啊?！?/br>
    這年輕人性子冷硬堅(jiān)決，只是偶爾才流露出一點(diǎn)迷茫。馬沙突然意識到，宿羽比他還小七八歲，在梁州鄉(xiāng)下人看來，其實(shí)還是個孩子。

    滿山滿谷都是刀劍鏗鏘，馬沙推開一具尸體走了過來，頗為生疏地將胖手覆上他的發(fā)頂，喘著粗氣說：“沒有怎么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