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津渡，久違了。”

    曾被放逐的神明，險些墮落的妖怪，都是在這里撫平自己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

    只可惜，與某一年被自己庇佑的村莊一樣，這棟木屋和它的主人也被歲月蹉跎，不得不離開了。

    人類的壽命總是與他們的記憶一樣短暫。

    ……

    瀝干水，琴酒蒸熟的牛rou倒進熱油中，混合辣味菜梗與蔥花姜絲一同爆炒，直至油被炒干，牛rou也炒出緊實的嚼勁，才裝盤出鍋，與其他幾十道菜放在一起保溫。

    幾乎與他同一時間，忙碌半晌的妖怪們也終于完成了手頭的工作，用妖力制成的木釘釘住棚子頂部橫梁，并蓋上一堆被他們當柴火燒了大半，好不容易烘干的干草。

    餐館大功告成。

    一完工，幾個妖怪——除了茨木外——便扔掉工具沖到琴酒面前，個個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盯著料理臺上仿佛自帶光效的美食好半晌，又不約而同地轉(zhuǎn)移視線，眼睛里泛著明亮的星光，又是期待又是懇求。

    “想吃？”琴酒夾起一塊熱氣騰騰的牛rou在他們眼前晃了一圈，低聲問道。

    “嗯嗯！”他們的眼神也跟著那塊牛rou轉(zhuǎn)了一圈，忙不迭點頭，眼巴巴地等著他投喂，但卻機智地沒有像以前那樣伸手偷吃。

    不是說他們的思想覺悟多高，而是偷吃就意味著不被允許繼續(xù)吃，他們學乖了，不會再傻乎乎地做這種殺雞取卵的蠢事。

    “吃可以，但還要再等等?！鼻倬茀s誰也沒喂，而是自己吃了那塊牛rou，邊咀嚼邊環(huán)顧周圍被香味吸引來的妖怪，“在餐館正式營業(yè)之前，要讓客人們先嘗嘗我的手藝。”

    此話一出，暗搓搓圍觀流口水的小妖們猛地眼睛放光。

    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它們也可以吃那些香噴噴的食物？真的嗎？是真的吧！

    相比于實力強大，瞧不起人類的大妖，這些小妖與人類世界的聯(lián)系要緊密得多。大部分人形的小妖都在人類世界生活過，知道什么叫餐館，也吃過人類的食物。但賣相這么好，味道這么誘人的，它們還是頭一次見，不怪它們會躍躍欲試。

    沒有什么事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頓——此定律放之四海皆準，不比萌即正義差多少。

    等不及琴酒的確認，幾個蠢蠢欲動的小妖壯著膽子便往前邁出一步，想走到料理臺前吃一口隨便什么菜嘗嘗味道。它們發(fā)誓，就吃一口！真的！就一口！

    然而，這一步剛踏出，它們便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由諸多不同屬性的妖力組成的氣勢霸道地壓迫過來。屬于上位者的等級壓制幾乎嚇得它們魂飛魄散，想也不想便飛快縮回原處把自己藏了起來，連根頭發(fā)都不敢往外冒。

    而這股氣勢的源頭，便是那幾個一字排開，怨氣沖天，眼冒綠光的上位大妖。

    琴酒：……又給他添亂。

    恨鐵不成鋼地想照著他們的腦門一人來一記“愛的暴捶”，可琴酒剛抬手，便看到手腕上的銀鏈不停閃爍出奇異的流光。那光芒與大天狗、玉藻前出現(xiàn)時一模一樣，而且亮度越來越強，仿佛導致光芒出現(xiàn)的人正在接近。

    “請問……”

    這時，他耳邊響起了低弱的聲音，銀鏈上的光彩亦達到最盛。

    “……這些食物，我可以吃嗎？”

    琴酒訝然回頭，就見一個衣著臟舊，大半張臉都掩在粉色頭發(fā)下的孩子揪著衣角怯生生站在料理臺前，露在外面的左眼睜得圓圓的，清亮澄澈地注視著琴酒，不抱希望地懇求道。

    “當然不……”

    酒吞捏著小拳頭義憤填膺地正想一口回絕，就被琴酒面無表情地舉起鐵鍋砸在腦門上，兩眼冒金星地倒進他家摯友懷里。

    “當然可以?！鼻倬迫魺o其事地放下鍋，對被嚇了一跳的孩子揚起了犯.罪.分子……哦不，和善的微笑。

    孩子驚恐地眨巴眨巴眼，往后退了一步。

    第37章 綠津渡了解一下（二）

    衣食住行, 民以食為天。

    得到主人首肯, 衣衫襤褸, 活像剛從哪個山區(qū)逃出來的難民的孩子慢條斯理地吃起琴酒遞來的食物。

    他極有教養(yǎng), 即使餓得嘴唇發(fā)青、臉色泛白，在用餐時也是細嚼慢咽。不像某幾只妖怪, 吃個烤雞都能讓他們吃出馬踏飛燕的狂野氣勢, 可見大妖之間也有巨大的差別。

    孩子的食量不大, 又或許只是比較能克制。將琴酒給的碟子里的東西吃完, 他便放下筷子，禮貌地向琴酒及其身后排排站怨念沖天的妖怪鞠了一躬, 窘迫地在身上摩挲著，好像想從破得連補丁都不好打的衣服中摸出塊金子當飯錢。

    理所當然地失敗了。

    琴酒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品種”的妖怪，彬彬有禮, 還懂得為嗟來之食而難堪。比起自己身后那群不找四六, 腦回路永遠不在譜上的大妖, 他更像一個接受過良好教育, 可惜半途家道中落的人類。

    “不用付錢?！敝T般念頭算計在肚子里轉(zhuǎn)了幾百個彎, 琴酒在孩子頂著紅得快滴出血來的臉彎腰道歉前按住他的肩膀, 暗暗加力不讓他動彈，“這是妖怪餐館開業(yè)前的試餐, 免費……就是免除費用的意思?！?/br>
    孩子睜大眼表現(xiàn)出極大的驚訝：“妖怪……餐館？專門為妖怪……”

    “是, 專門接待妖怪的餐館, 我是老板兼掌廚?！鳖^也不回地往后指了一下, 琴酒的目光游移在孩子身側(cè), “他們是我的伙計。”

    被說成“伙計”，最有意見的當屬茨木。雖然他并未聽過這個詞，但結(jié)合琴酒的動作和餐館屬性，猜也能猜出一兩分，頓時就要反駁，卻讓頭昏腦脹的酒吞熟練地捂了回去。

    孩子滿臉“還有這種cao作”的震驚和茫然，恍惚揪著衣角，良久，才回過神來。

    “你……你不是人類嗎？為什么要開妖怪餐館？還有，還有……”

    還有，為什么你可以跟那么多妖怪和平相處？甚至他們還隱隱以你為尊？

    “妖怪和人類在我眼里是一樣的，所以開妖怪餐館和開人類餐館沒什么區(qū)別?！彼合聝芍浑u腿扔給大天狗，在玉藻前委屈巴巴地湊過來時，琴酒又往他嘴里塞兩塊紅燒rou把人哄好，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說的是大實話，而非沒事兒裝逼。

    “是……嗎？”孩子的目光追隨著興致勃勃啃雞腿的大天狗和咀嚼著rou塊的玉藻前，眼睛閃了閃，涌出不知緣由的羨慕痛楚。這兩種情緒彼此交融，像奶油巧克力糖般甜苦交織，只是他自己毫無自覺。

    琴酒一看，知道自己把人留下的事有門。

    于是他裝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把烤好的雞rou削成薄片，卷進抹了醬料的蔥花粗面餅里，遞給快將自己后背望眼欲穿的書翁，隨口詢問：“我看你情況不怎么好，你有要去的地方？如果沒有的話，我這里缺人手，你想不想留下當個打雜的？”

    被“缺人手”的妖怪向他打出了怨念攻擊，他視若無睹。

    有五個大妖相隨，無論琴酒想干什么，哪怕他打上皇宮一統(tǒng)日本也不是難事，所以“缺人手”顯然是句擺明車馬地胡說八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