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王、王爺，有個災(zāi)民攔車，說是您認(rèn)識的人。”

    王府馬夫的聲音從車外響起，夾雜著隱隱的怒氣，怒氣當(dāng)然不是沖他的，而是對攔車人的不滿。

    人直直沖上來，他下意識反應(yīng)當(dāng)然是避開，鬧事的人沒事，結(jié)果驚擾了王爺，若是王爺責(zé)怪下來，他怎么擔(dān)待？

    出了馬車見到人。

    瘦瘦高高，被護(hù)衛(wèi)壓著單薄的身體跪地在地上，死死盯著馬車，單憑一雙陰鷙的眼睛，魏游就認(rèn)出來了，只是有些驚訝。

    一個半大的少年眼底盛滿了對世界的厭惡，上回見到時雖然兇狠不馴，但眼里沒有絕望。

    “你找本王什么事？”

    能精準(zhǔn)找到他，看來背地里調(diào)查過自己的身份。

    少年臉色蒼白，手被身后兩個人折在后頭，骨頭疼得說不出話來。

    魏游見狀對護(hù)衛(wèi)說：“松松手?！?/br>
    “王爺，他形跡可疑，屬下懷疑他心懷不軌！”

    以往災(zāi)民不敢上前，護(hù)衛(wèi)理所當(dāng)然沒當(dāng)回事，疏忽下讓人劃過警戒沖撞了王爺，看他自然臉色不爽。

    “我不是！”

    少年拼命掙扎，膝蓋下蹭滿泥灰，因為用力過猛，一只胳膊咔嚓一聲錯了位。

    魏游瞇起眼：“本王說放人，聽不懂？”

    沒了桎梏的力量，他抱著錯位的手臂無力跌落，又給咬牙給自己正回去，僅喘了一口氣，忍痛從懷里掏出一塊王府的繡帕，不屈的脊梁緩緩低下。

    “求王爺救救我jiejie！當(dāng)牛做馬，您讓我做什么都行?！?/br>
    魏游淡淡看著他，不問話。

    他不缺牛不缺馬。

    少年可憐，天底下可憐的人太多，要是每個人都來攔他的馬車，他每個人都要問一遍原因去當(dāng)佛祖拯救他嗎？純粹吃飽了撐著嫌自己不夠累。

    這樣想著，袖口被人拉了一下。

    魏游看了江盛一眼，算了，既然碰上，當(dāng)一回佛祖吧。

    “下不為例?！?/br>
    話是對江盛說的，少年卻以為是在說他，連忙磕頭千恩萬謝，哪里還有上回剛硬的狼樣。

    “你叫什么？”

    “林無憂。”

    “幾歲了？”

    “十四。”

    在船上見多了叫大郎二郎的，突然聽到個正經(jīng)名字還頗為意外，只不過少年的處境無法像家中長輩期望的一樣無憂。

    “說吧，什么事?！?/br>
    “巡防災(zāi)民區(qū)的官差是個畜生，見我姐長得好看竟想逼良為娼，我等不從，便斷了賑災(zāi)糧，我原先想去肥皂廠拿著帕子找工，那招人的說，賊人提前招呼說我不服管教弄傷官差，還說我偷雞摸狗，這帕子指不定是偷的，不招了。如今在粥棚處領(lǐng)不到糧，又無法做工買糧，想硬生生餓死我們。jiejie，jiejie說讓我再試試找工，再不行就從了那人，替我換口糧吃。那禽獸不如的東西怎么配得上我jiejie，我就算殺了他也不可能讓jiejie委身那畜生。”

    林無憂抹了一把眼淚，要不是那畜生怕殺了他他姐咬舌自盡，他早化了一堆骨丟荒土旁被野獸啃食了。

    “是那位稱被你用匕首劃傷的人？”江盛問。

    提到他，林無憂眼框腥紅，猶如索命的厲鬼。

    “那日我取糧回的晚，那賊人竟摸到了地方想強(qiáng)占我姐，”少年的指蓋深入泥地?zé)o所覺，“所有人眼睜睜看著jiejie受辱無人敢阻攔，要不是朱二郎察覺不對偷偷找上我，我及時趕回去……否則，我定會殺了那畜生不如的東西！”

    世道不公，特別是對有些姿色的女子哥兒來說，美貌是一種罪過。生于達(dá)官顯貴，多是利益至上派去聯(lián)姻，生于底層更慘，賣女換糧不在少數(shù)。

    那些加害者甚至覺得看得上對方是種恩澤。

    就像這位官差。

    “你姐說讓你出來找工？”

    “是，說是再碰碰運(yùn)氣，不行就找找樹皮野菜，挖了吃?！?/br>
    “你出來多久了？”魏游又問。

    他出門前請朱二郎他媳婦帶著jiejie，就怕那人上門，如今魏游再三追問，他頓感不安：“已有一個多時辰?！?/br>
    “上車，去你住的地方?！?/br>
    一路安安靜靜，少年在外頭幫車夫指路，心里急切地不行，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魏游和江盛坐在馬車?yán)?，江盛緊皺的小臉沒松開過。

    災(zāi)民區(qū)流民多，官府搭的簡易茅草棚只能擋著點(diǎn)風(fēng)雨，地上沒棉被讓人躺，只鋪了些茅草墊著，不至于讓人睡水坑泥地。

    一個茅草棚里住上幾十來號人，只不過現(xiàn)在這時候草棚只有婦孺兒童抱團(tuán)取暖，家里的男人取糧不在，她們時不時往外看，擔(dān)心巡防的官差會突然進(jìn)來。

    朱氏正哄小寶睡覺，發(fā)覺外頭人聲嘈雜，她緊了緊懷里的娃，下一秒，她們的草棚門被人猛地推開，進(jìn)來一大群人。

    為首的少年走得快被一泥坑絆得踉蹌一下，等走近了，朱氏才看清他臉上的焦急：“朱姐，我姐呢！”

    朱氏困惑：“安瑤妹子說你回來了，早就回棚了，怎么……你們沒碰著？”

    “怎么可能，我才剛回來！”

    林無憂越說越心慌，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人，他推開上前攙扶的朱氏，頭也不回往外跑。

    朱氏抱著孩子也察覺不對，當(dāng)初安瑤妹子出去時臉色蒼白，她只當(dāng)是這幾日餓著的緣故，沒多問，現(xiàn)在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