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唐染好學(xué)也聰慧, 更重要是心無旁騖、格外專注。所以她在各科目上都能維系著和普通同齡人相仿甚至更超前的進(jìn)度。

    晚餐前最后一位家教會離開。

    主宅那邊的晚餐基本是在6點到6點半之間送來。

    唐染吃飯比較慢。小姑娘一個人窩在桌角能安安靜靜又細(xì)嚼慢咽地吃半個小時, 就安靜地鼓著腮幫子，一點聲音都不出。

    楊益蘭以前玩笑說過她，吃東西的時候總像只小倉鼠似的, 看著都讓人想在臉頰上戳一戳。

    然后7點后到8點之間, int實驗室裝載機器人的貨運車就隨時會來了。

    這期間唐染基本哪都不去, 就趴在餐廳這張方桌上, 聽著桌上小立鐘的秒針滴滴答答地響。

    一邊聽著那滴答聲, 唐染一邊想自己今晚要跟“駱駱”聊什么話題好。

    今晚的話題思考剛開了個頭，唐染聽見偏宅玄關(guān)傳來敲門的聲音。

    趴在桌上的小姑娘先怔了怔，然后才突然反應(yīng)地坐起身。黑暗里她茫然地回憶了下——確實剛過7點應(yīng)該沒幾分鐘。

    店長他們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

    盡管不解, 唐染還是摸索著找到方桌下的遙控按鈕裝置——

    這是店長上周來剛給她安上的，說是駱湛在實驗室里閑著無聊的新發(fā)明，在門栓上也安一個小裝置后就可以遙控門閂了。

    不過唐染也不懂為什么，明明這話是譚云昶自己說的，但那天臨走之前，他又悄悄溜到自己身旁，說那個遙控門閂其實是駱湛連續(xù)幾天熬到深夜才研制試驗成功的，只是駱小少爺不肯讓他說實話。

    唐染按下按鈕，偏宅玄關(guān)方向咔噠一聲輕響，門便開了。

    譚云昶打著招呼，和林千華一起把機械箱推了進(jìn)來。

    唐染摸著桌角慢慢起身，好奇地問：“店長，你們今天來得很早，是有什么事嗎？”

    譚云昶笑呵呵地說：“對，來給你匯報一個好消息！”

    唐染：“好消息？”

    譚云昶：“駱湛那邊已經(jīng)聯(lián)系到目前國內(nèi)眼外科手術(shù)上最負(fù)盛名的一位醫(yī)生了——明天正好周六，你也不用上家教課，早上我們就來接你，帶你去那邊做檢查?！?/br>
    唐染怔怔地站在原地。

    譚云昶沒察覺，還在興奮地說著：“如果檢查順利，那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接受治療準(zhǔn)備手術(shù)了！”

    “……”

    空氣安靜半晌。

    譚云昶原本以為小姑娘是驚喜得怔住了，但是等了一會兒，卻只見唐染輕聲問：“是駱湛聯(lián)系的？”

    “對啊?！?/br>
    “他今天來了嗎？”

    “……沒有，”譚云昶心虛地瞥了眼安靜的機械箱，“駱湛他最近忙著呢。而且你知道的，他對他家老爺子安排的婚約那么不滿，怎么可能會踏唐家的門檻？”

    沉默幾秒，女孩慢慢點頭：“謝謝店長。但是要麻煩你替我轉(zhuǎn)達(dá)，眼科手術(shù)和術(shù)后恢復(fù)治療的費用會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而且像我這樣的情況，就算做了手術(shù)恢復(fù)幾率也很低……”

    一點黯淡浮上女孩眉眼。

    很快她就重新抬頭，清淺地笑：“仿生機器人的事情上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眼睛的問題我早就放棄了，還是不勞煩他了?！?/br>
    譚云昶顯然沒有預(yù)料到這樣的答案，一時無措。就在他糾結(jié)著不知道該怎么勸說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下。

    譚云昶拿出來看見信息署名，下意識地看了眼機械箱，然后他才低頭把消息讀了一遍。

    讀完以后，譚云昶松了口氣，抬頭對唐染說：“唐meimei，這件事我是沒決定權(quán)的，你要是實在不想做手術(shù)也沒事，明天等我們接你去了實驗室，你跟駱湛說就行?！?/br>
    唐染遲疑：“他……”

    譚云昶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又補充道：“而且駱湛為了聯(lián)系上這位眼外科醫(yī)生，費了很多時間精力；你要是連檢查都不去做，那他可就白費功夫了?！?/br>
    聽譚云昶說到這里，唐染再拒絕未免顯得太不近人情了。她猶豫了一會兒后，慢慢點頭：“檢查我會去的，麻煩店長幫我謝謝駱湛……你們是明天早上過來嗎？”

    “對對對，”見唐染答應(yīng)，譚云昶松了口氣，“明早8點左右。因為距離醫(yī)生那邊比較遠(yuǎn)，路上估計會耽擱不少時間，所以我們得早點出發(fā)?！?/br>
    “好?！?/br>
    “那我們就先走了?！弊T云昶說，“讓你的‘機器人’陪你吧?！?/br>
    “……”

    提起“駱駱”，女孩臉上露出一點柔軟的笑。

    她輕聲答：“好。”

    譚云昶和林千華離開后，偏宅恢復(fù)了安靜。

    唐染獨自在黑暗里站了一會兒，猶豫地估算了下時間，她輕聲自言自語起來：“駱駱應(yīng)該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出來吧。明天要早起的話，今晚早點睡才行……”

    一個人咕噥著什么，女孩轉(zhuǎn)身，在已經(jīng)逐漸熟悉起來的偏宅里，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間。

    大約過了十分鐘，機械箱的箱門打開，穿著白襯衫和牛仔長褲，踩著白色運動板鞋的男生走出來。

    視線在房間里掃過一圈，一無所得。

    駱湛意外地挑了挑眉。

    按照往常，每次他從機械箱里出來，都能看見唐染乖乖巧巧地趴在那張方桌上，有幾次還困得睡過去了。

    這是第一回 ，從機械箱里出來的“機器人”撲了個空。

    駱湛向房子深處走去。

    一直走到半敞著門的臥室前，駱湛才終于聽見了點動靜。他停住身，想仔細(xì)辨認(rèn)，然而這會兒聲音卻又消失不見了。

    駱湛在原地站了幾秒，試探開口。

    機械質(zhì)地的聲音在過道里低低響起：“……主人？”

    一片安靜，無人回應(yīng)。

    駱湛驀地皺眉。他不再遲疑，推開面前半敞的房門，大步走進(jìn)房間里——

    然后僵停。

    幾秒后，駱湛艱難回眸。

    在他身側(cè)幾步外，浴室里亮著暖洋洋的浴燈。

    偏宅的浴室是半磨砂玻璃門，只有中間一段是磨砂質(zhì)地，上下兩截都是透明。此時，那凝結(jié)成滴的水珠就掛在半磨砂玻璃門里面的透明處，在光下閃得晃眼。

    門內(nèi)還隱隱可見水霧在光下升騰。

    駱湛僵在原地，一動未動。

    現(xiàn)在他知道小姑娘是干什么去了——念叨過明早要早起，所以唐染把一直放在int實驗室接走“機器人”之后的沐浴日程提到了前面。

    好巧不巧，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是她剛洗完、準(zhǔn)備要出來的時間點。

    駱小少爺那聰敏得異于常人的頭腦此時完全是格式化了似的一片空白，僵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終于醒神，攥起指節(jié)轉(zhuǎn)身往門外走。

    只是第一步剛跨出去，他的余光里，半磨砂玻璃門下面的透明部分，一截藕白的小腿踩著輕淺的水聲露在門里面。

    下一秒，磨砂玻璃門被人從里面輕輕推開，圍著一段浴巾的女孩閉著眼睛走了出來。

    先邁入駱湛余光視野的是浴巾下那兩截白皙細(xì)膩的小腿，出浴后的皮膚喝足了水分，在光下愈發(fā)顯得嬌嫩，吹彈可破。

    往上，淺藍(lán)色天鵝絨的浴巾圍住了女孩的身體，只隱約可見那柔軟的浴巾下，從微微隆起的小胸脯到細(xì)腰凹凸的曲線。

    最上，女孩眼睛闔著，睫毛隨動作輕顫。被水汽平添了兩分艷麗的臉蛋也不復(fù)平日蒼白，更多了點白里透粉的嬌俏紅暈。

    她耳旁濕漉漉的長發(fā)一直披到纖弱的頸前。水珠順著烏黑的發(fā)尾滴下，在鎖骨窩里匯成淺淺的一灘。

    亮晶晶的一灘。

    駱湛看了幾秒才醒神，他艱難而慌亂地移開眼。

    僵站在原定，“機器人”的喉結(jié)輕滾了下。

    駱湛覺得自己突然有點……

    口渴得厲害。

    第32章

    偏宅里的浴室坐落在唐染的臥室門正對的過道旁邊。從浴室的半磨砂玻璃門內(nèi)出來, 還要沿著過道向房間里走一段才能到大床和衣柜旁。

    唐染只圍著浴巾就出來了，顯然是要去臥室里面換衣服的。

    一只濕噠噠的毫無防備的小姑娘就在面前, 不必走近都能聞見隨著浴室門打開、空氣里彌漫出來的馨香。

    在這種場景下，駱湛非常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沒有紕漏地扮演好“機器人”的角色。

    所以他決定裝成空氣——等小姑娘從他身旁進(jìn)到臥室里面，他再伺機離開。

    這計劃是沒什么問題的，但駱湛忘記了身旁這小姑娘小狗似的靈敏鼻子。

    于是在駱湛目不斜視地屏息時, 從他身旁走過去的女孩突然沒什么征兆地停下腳步。

    女孩的鼻尖輕輕翕動了下, 似乎是空氣里嗅了嗅, 然后她慢慢歪過頭，不確定地問：“……駱駱？”

    駱湛：“…………”

    安靜幾秒, “機器人”認(rèn)命地垂下眼。

    機械聲音在浸滿出浴水汽的潮濕空氣里微微震響, 帶著某種低啞磁性的質(zhì)地——

    “我在，主人?！?/br>
    確定下自己猜測的唐染怔了幾秒才回過神, “你怎么進(jìn)來了？”

    藏在半闔的細(xì)密眼睫下, 漆黑眸子里的情緒深深淺淺地起伏著。有點艱難地克制住那些不聽理智安排的心念，機械聲音竭力維系住沒有波動的平緩：

    “主人不在，感應(yīng)熱源。”

    唐染恍然點頭, 她彎下眼笑起來, 毫不吝嗇地夸贊：“駱駱真厲害?！?/br>
    “……”

    生平懶散沒個正經(jīng)的駱小少爺, 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皮這么薄, 被小姑娘一句話就能夸得無地自容。

    所幸唐染沒就這個話題糾纏, 而是像安慰一個真的活生生的人一樣對他說：“那你等我一會兒，我換上衣服，很快就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