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聞恕懷里的人一雙美目緊閉,好似被夢里那團大火燒著了似的,額前汗珠密集,呼吸沉重,一只手拼命往聞恕懷里探,無意間碰到他腰間冰涼的玉石,竟就拽著不松手了。 男人眉間一緊,伸手將被褥往下扯,露出她紅撲撲的整張臉。 只見小姑娘唇瓣微微蠕動,一張一合的。 聞恕低頭,就聽她一聲聲喊“哥哥”,連著喊了好幾聲,直至眼尾濕漉漉的滑過一道淚痕,方才沒了聲響。 他兩指捏住姑娘的下巴,輕輕將她整張臉掰正,目光凌厲的落在她淚濕的眼睫。 她如今有哪個哥哥能讓她在夢里哭著喊? 付毓揚還是付毓平? — 午時一刻,日頭正曬。 聞恕下了朝直擺駕永福宮,都不用吩咐,抬轎的太監(jiān)便直覺往那條路去。 自打付家那位五姑娘,準皇后進了永福宮的降雪軒,連著燒了兩日也不見醒的,皇上便日日都至永福宮。 給五姑娘瞧病的太醫(yī)都換了一波又一波,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降雪軒里供了位主子。 沈太后剛拾起竹筷,就見許姑姑從殿外來,她不由一嘆,“皇上又來了?” 許姑姑笑笑,“說來陪娘娘用膳。” 一聲冷哼,沈太后兀自夾了菜進碗里,“鬼扯?!?/br> 來人挑了挑眉,沒聽見似的,神色自然的踱步過來,“母后?!?/br> 許姑姑給他添了碗,有意替這母子倆緩和氣氛,“太后娘娘今日已宣過太醫(yī),還撥了好些人在降雪軒伺候呢?!?/br> 沈太后又是輕嗤一聲。 聞恕忍著笑,默不作聲彎了彎嘴角,“兒臣謝過母后,膳房換了御廚,不知可還合母后胃口?” 啪嗒一聲,沈太后叫他氣的吃不下飯,將竹筷拍在了筷著上。 “你明知道還未過立后大典,深更半夜親臨付家,明目張膽將人帶回來,皇帝就不能再忍忍?” 聞恕嘴角一抿,眼尾輕提看了沈太后一眼。 那一眼仿佛就在說:忍不了。 沈太后冷著臉,說到底也不是真的因這事生氣,她就是看著聞恕這一石子丟下去砸不出個水花的性子,若是這事能提前與她商量商量也好,難不成還怕她攔著? 沈太后心里實在憋的慌。 十六歲生辰之前分明是個溫文儒雅的人,沈太后一想就胸口疼,只能寬慰自己他是病了一夜,把腦子給燒壞了。 正此時,大宮女秀青挑開簾子,伏身上前,“娘娘,五姑娘醒了?!?/br> 聞恕一頓,抬頭對上沈太后的眸子,就見沈太后撇開眼,搭著許姑姑的手背起身,“皇上用完膳回景陽宮去吧,茗頌丫頭既是在永福宮,哀家自會照顧?!?/br> 說罷,沈太后便抬腳往降雪軒去。 直至見她背影消失在殿內(nèi),聞恕在緩緩移開目光,嘴角輕提,倒是未有不悅。 他側(cè)目朝元祿道:“付家如何了?” 元祿上前一步,“付大人一早便遞了消息來,說三日后宜做法,問五姑娘屆時可要回府?” 她自然是要的,聞恕沉吟片刻,“你親自去,以朕的名義請法師至付家府上。” 元祿一頓,忙點頭應(yīng)是。 五姑娘還未過門,若是皇上插手,這面子就大了,但同時亦是親自打了付家的臉。 “奴才還有一事要稟,”元祿聲音低下來,“也是這兩日才發(fā)現(xiàn)的,付家那位姨娘…與人私通了。” 后頭五個字,元祿說的格外格外輕,像是怕臟了聞恕的耳似的。 男人聞言,似是頗有興趣的抬起眉梢,驀地嗤聲一笑:“什么人?” “盛喜樓的二當(dāng)家,聽說付老太太喜好盛喜樓的糯米糍,付夫人孝敬老太太,隔三差五差人送來,這一來二去,不知怎與云姨娘攀上了。” 這云姨娘如今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風(fēng)韻猶存,那銀鈴般的嗓音和誘人的身段,都還不減當(dāng)年。 可付嚴栢雖正值壯年,卻不解風(fēng)情,那云姨娘看著就是個不省事兒的,這事發(fā)生在她身上,倒也不稀奇。 元祿又問,“這事兒,可要奴才去推一把?” 他心里門清兒著,這姓云的姨娘可沒少給五姑娘苦頭吃,逮著機會,便是往死里整也不為過。 聞恕目光掠過降雪軒的方向,“將消息透露給她,不必聲張?!?/br> 受了那么多年委屈,抓到了云姨娘的把柄,也該要她自己來處置才對。 元祿遲疑片刻方才應(yīng)下,心中忍不住犯嘀咕,讓五姑娘知道又能如何? 他推一把,豈不更快? — 降雪軒,付茗頌渾身乏力,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伸手接過沈太后遞過來的藥碗。 湯藥味兒濃重,飄的整個屋子都是。不過因聞爭的緣故,沈太后早已習(xí)慣了這個味道。 見她拘謹,沈太后抬手碰了碰她落在臉頰的發(fā)絲,往耳后別,才笑著道,“還有半月立后,哀家擔(dān)憂宮外郎中醫(yī)術(shù)不精,養(yǎng)不好你的身子,再誤了病情,才自作主張將你帶進宮的,你不怨哀家吧?” 茗頌忙搖了搖頭,她哪兒敢責(zé)怪沈太后,“承蒙太后照顧,是臣女的福澤” 說罷,她歪過腦袋又補了句:“謝過娘娘?!?/br> 隨后她低頭的動作一頓,可她記得,昨日皇上去了付家,原來是沈太后吩咐的。 思此,茗頌心里對太后的感激又更深了一分,不由將背脊停止,愈發(fā)恭敬。 沈太后仔細瞧著她,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捧著藥碗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 就在沈太后正欲吩咐人拿蜜餞過來時,茗頌手里的藥碗已經(jīng)見了底。 她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點兒也不喊苦。 就連聞爭那么大的兒郎,喝藥都還就著蜜餞… 沈太后頓了頓,“宮中藥物齊全,又有御醫(yī)調(diào)理你的身子,左右都進宮了,便待身子大好再回吧?!?/br> 茗頌一頓,抬眸看她。 沈太后一下會意,笑說:“哀家聽說了付家的事兒,你不必多想,自會有人替你cao心。” 付茗頌并未聽出沈太后話中的“有人”是什么人,蒼白的小臉閃過幾絲猶豫。 她轉(zhuǎn)身在藥碗擱在窗頭的梨木架上,從床榻上爬下來,光著雙腳踩在木板上,跪地道,“付家生事,臣女給娘娘添亂了?!?/br> 如今這個關(guān)節(jié),息事寧人是最好的,可偏偏她還折騰出了事端,更是在成婚前還將自個兒折騰病了,這是如何大不敬。 沈太后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許久,并未要她立即起身,半響才道,“付嚴栢不過從五品官員,說到底,你的家世實在不足一提?!?/br> 她額頭叩在手背上,背脊一僵。 “可既然皇上選中了你,哀家也過了眼,應(yīng)了此事,你家世如何也無甚重要,一個奉訓(xùn)大夫,哀家還能指望你父親為皇上保江山不成?娘家無法給你太多倚仗,何必叫他們拿捏在手里,若真如此,那才是丟了皇家的顏面?!?/br> 聞言,跪在地上的人抬起一雙杏眸看她,沈太后這意思,她可是會錯了? 沈太后見她一臉遲疑,心道還真是個心思簡單的,不似尋常后宅女子那般,個個玲瓏剔透。 “哀家可不想有朝一日大楚的皇后,是個膽小怯懦,叫外戚拿捏在手里的。”沈太后一邊說,一邊伸手將她扶起,“可懂?” — 降雪軒內(nèi)室實在過大,許是尋常無人住,也未放置什么擺件,顯得極其空曠。 夜里,宮女又來送了一回藥,將門窗合上方才退下。 小姑娘緊裹著蠶絲被,頸下的長枕過高,她索性屈手墊在側(cè)臉。 換了一處地方,她翻來覆去也沒睡好,心里翻來覆去琢磨著沈太后的話,不由有些焦慮。 她不過一個小官之女,還是庶女,不識大體,也未曾有過見識。 一朝出錯,萬劫不復(fù)。 姑娘背身咬住下唇,若是當(dāng)初可以晚出生那么一刻鐘就好… 正思此,忽然伸過一只手,粗糙冰涼的掌心貼在她額前。 付茗頌嚇的呼吸凝滯,渾身一僵,就聽那道熟悉的聲音,略顯低沉疲倦,“去拿個軟枕來?!?/br> 她不敢回身,繃緊了身子維持原有的姿勢,只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遠了又近。 姑娘雙眸緊閉,纖長的眼睫輕輕顫著,頭頂?shù)拈L枕被人移開,隨后有只手托起她的后頸… 終于是沒繃住,還是睜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現(xiàn)在是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茗頌?zāi)X袋枕著皇上的掌心,四目相對中==付慫慫表示有點害怕 【明天恢復(fù)中午十二點更新吧】每次都是準點更的,每次晉江都延遲,無奈了… 第31章 四目相對時,二人皆是僵住。 聞恕正調(diào)整軟枕位置的手微微一頓,也沒料到她沒睡下。 不過男人僅一瞬的錯愕,很快就神色自然起來,但手上動作卻沒再繼續(xù),繼續(xù)捧著姑娘的腦袋,也未松手。 付茗頌僵了半響,脖頸有些累,下意識挪了挪位置,聞恕覺得手心被摩擦的麻麻的。 她睜大眼眸看他,臉色難掩驚訝和不知所措,似是都沒想到要起身跪拜。 聞恕趁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拇指在她腦袋生輕輕摩了兩下,低頭看她,忽然湊近,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睡不下?還是不習(xí)慣?” 茗頌張了張嘴,堪堪回過神,側(cè)了身子欲要起身,那只墊著她腦袋的手卻忽然一松,壓著她的額頭,“免禮?!?/br> 不知是不是夜深的緣故,男人聲音顯得尤為清涼低沉,像是從山谷里盤繞而至。 若是旁人如此,定會顯得輕浮無比,可他那雙的眼睛,偏偏叫人覺得認真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