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思此,魏時薇收起臉上的神情,卻是與她話起了俞州的好風光。 一刻鐘過去,茶也見了底,茗頌握著空茶盞,將之捏在手中把玩,終是忍不住抬眸看她。 魏時薇一怔,話語也倏地停滯,只好迎上那雙眼睛道:“俞州乃娘娘家鄉(xiāng),伍成河潰堤,死傷無數(shù),大量流民逃進京城,想來娘娘也于心不忍?!?/br> 她停頓一瞬,抿了抿唇。“皇上也尤為傷神,為之cao勞,這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br> 魏時薇以為言盡于此,以為總能叫她親自去瞧瞧皇上,順帶提及伍成河一事。 四目相望,對面那張灼若桃花的面容卻半分都不為她的話吃味,反而添了一絲愁容,“宮中庶務多,光是六局便已是學不過來,魏妃既知皇上為何憂慮,若是得了空,不如去瞧上一眼?!?/br> 魏時薇一愣,見她滿臉認真,當真不像說笑的。 她、她為了學宮中庶務,連這點功夫都騰不出來了? — 今年的夏日來得比往年都要快,因而不過六月,便已是十分炎熱。 這暑氣加上怒氣,可謂火上澆油,連帶兩日上御書房面圣的人都是爬著出去的。 聞恕捏著奏折一角,扔到桌前跪著發(fā)抖的人面前,“足足給了一月半,你們就給朕瞧這個?看來是油水太足,將你們吏部的人養(yǎng)廢了?!?/br> 吏部侍郎又是一抖,顫顫巍巍撿起折子,“微、微臣有罪,還望皇上再寬限兩日?!?/br> 男人闔眸,煩躁的捏了捏眉心。 元祿從殿外來,瞧了眼這可憐兮兮的楊大人,轉而道:“稟皇上,大理寺周大人求見?!?/br> 須臾,楊大人如劫后余生,在殿外同周賢打了個照面,他拍了拍周賢的肩,給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周賢進到御書房,果然見皇上臉色不對,想來也不奇怪,剛大婚不久,便被接二連三的政事纏住身,換誰能有好臉色。 是以,他也不磨蹭,直入主題道:“皇上,徐壑之子兩月前得了消息回俞州奔喪,兩日前,死在俞州小巷里。” 聞恕抬眸看他,“你覺得,此事何人所為?” 周賢皺眉垂眸,徐番拜在魏老門下,總不是意外… 剛回去奔喪便遭遇刺殺,若說不是滅口有誰信? 可他乃大理寺少卿,說話做事皆講求證據(jù),若無證可依,便不好亂下定論。 他猶豫一番,搖頭道:“微臣無能,尚未有頭緒,不過微臣還有一事要稟?!?/br> 周賢面色凝重,抬頭又說:“伍成河潰堤,流民逃往京城,其中似是混入了東蕪人,臨河街一帶,兩日死了四戶人家,傷口皆為波齒砍刀,乃東蕪武將最常用的利器?!?/br> 驀地,氣氛一滯。 座上的男人眉目沉沉,緊繃著臉看向周賢。 同方才渾身冒著火氣不同,現(xiàn)下是渾身散著冷氣,叫人仿佛是墜入了冰窖。 若是周賢所言為真,天子腳下,竟混入了東蕪人,且不說其他,護城的禁軍便脫不了干系。 可這禁軍,可是六駙馬,京衛(wèi)指揮使薛顯清掌管…… 一炷香后,周賢稟明要事,一刻也不敢耽誤,轉身便回他的大理寺處理公務。 聞恕目光落在燭臺旁的折子上,正是魏時均遞上的那份。 流民竄入京城,伍成河事急。偏趕上這個緊要關頭,魏時均這個草包遞上了折子。 忽然,殿門“吱呀”一聲,小太監(jiān)推門而進,猶豫了一瞬道:“稟皇上,魏妃求見……說是,尊皇后娘娘吩咐,來送茶點的?!?/br> 聞言,桌案那頭,一主一仆皆抬頭望過來,小太監(jiān)倍感壓力,吞咽了下嗓子,硬著頭皮問:“皇上可要宣見?” — 夜幕籠垂,從皇宮高樓上往下望,萬家燈火,流光溢彩。東南角的昭陽宮泛著微弱的光,只寢殿門前掛著兩盞燭燈,里頭一片昏暗。 聞恕推門而入,便瞧見床幔垂下,依稀可見里頭蜷縮著個小小的身影,似是貪涼,一只白皙的小腳還貼著墻。 他就這么看了半響,繃著臉俯身捉住她的腳踝往被褥里放。 似是驚動了睡夢中的人,只聽一聲輕哼,付茗頌翻了個身過來,皺了皺眉,依舊沒醒。 懷里那本未翻看完的典錄被她壓在手心下。 大婚不久,他費盡心思娶的皇后,一次都沒來瞧過他。 可偏偏又乖得很,窩在她的昭陽宮里,認真熟悉庶務,半分都不懈怠,還真是個好皇后。 聞恕一頓,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還真就有這種本事,面都不用露,便能叫他兀自憋了幾個時辰的郁氣,一句話都不用說,又能叫他的郁氣散得干干凈凈。 男人伸手,指腹在她掌心緩緩摩挲,一下,一下。 那雙清冷的眸子,似是要透過她的胸口看出點什么。 大抵這人真就沒有過心肝。 從前沒有,現(xiàn)在依舊沒有。 偏偏,他還拿她沒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害,總看到有小寶貝糾結,覺得性格變了,還是一個人嗎?但其實茗頌的性格和宋宋是有部分重疊的,只不過這部分恰好是皇上沒來得及見過的樣子,她倆依舊是同一個人 第38章 寢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聞恕褪下長衫,掀開薄被,將蜷縮成一團的人攬進懷里。 幾乎是同時,床上的姑娘眉頭一皺,細汗從鬢間、鼻尖滲出—— 火光四起的屋子,無處可逃。 編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撕心裂肺的哭喊,本能的、下意識的拼命想往火里沖,被趕來的村民及時拉住。 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說話: “宋宋丫頭,這火太大了,你去不得??!” “你趙叔他們去打水了,很快就將火滅了,不會有事,啊?” “你爹娘與哥哥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還有人在問:“這火是如何起的,怎就突然起火了呢?” “約莫是天干氣燥?!?/br> 眼見火勢愈來愈大,村民提水滅火,待這火光滅下,已是半個時辰之后了。 屋子幾乎已被燒盡,只剩炭黑的幾根柱子,屋頂坍塌,半個人影都瞧不見。 宋宋掙開護住她的幾只手,小腿踉蹌地往那頭跑。 她臉色滯了一瞬,喃喃地喊了兩聲“爹娘”,又哽咽著喚了幾句“哥哥”。 只見她呆愣在一旁,不知從何處找起好。 緊接著,有村民幫著翻開廢墟,小丫頭才回過神來,蹲下身子,使不上勁的小手拼命挪開都要燒成碳的木頭,“哥哥,哥哥。”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那張小臉便臟了,平時愛美的人也渾然顧不得,一處處翻開廢墟,“哥哥你在哪啊,宋宋找不見爹娘了…” 隨后,村民翻出兩具成人的尸體。 李大夫忙過去探了探脈搏,神色凝重,搖了搖頭。 宋宋抹著眼淚,盯著爹娘的尸體看了好一會兒,小小的身子晃了兩下。 “我哥哥呢…” “趙叔叔你瞧見我哥哥了么?” “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正這時,付茗頌猛地驚醒,渾身虛汗。 待她睜眼時,才發(fā)覺月要身叫人緊緊箍住,幾乎整個人都落進一個灼熱的懷里。 她雙眸瞪大,被面前這張臉嚇了一跳,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怪不得這樣熱。 夢里小丫頭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還飄至耳邊,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 這是個什么夢? 許是感覺到懷里的人不安分,男人眉宇微蹙,雙手使勁,將人徹底摁在懷里。 茗頌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他何時來的? 今日,不用上朝么? — 今日早朝時,聞恕未至,可元祿卻是到了。 不僅到了,還是攜著一卷圣旨來的。 元祿朝階下眾臣一笑,像模像樣的舉起圣旨,清了清嗓音道:“皇上說了,伍成河修堤這事兒,拖不得?!?/br> 話落,魏時均猛地抬起頭,面上不動聲色的藏著笑意,果然。 他滿臉希冀,目光灼灼望著元祿。 “皇上有旨,工部主事魏時均獻策有功,賞銀百兩——” 魏時均臉上的希冀更甚,笑眼盈盈。 “修河一事,全權由大理寺寺丞黃大人接管,督察院監(jiān)查,請黃大人領旨吧?!闭f罷,元祿卷起圣旨。 他佯裝無意瞥過魏時均,只見他滿眼錯愕,須臾又一臉驚憤,是想必是氣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百兩白銀便將他打發(fā)了? 魏時均懵了好一會兒,不甘地收回目光,本以為接下伍成河的差事就是大功一件,誰料,竟是給他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