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然而這次的游艇發(fā)布會她全程有跟。在得知先有程蘿上游艇做直播辟謠,后有段緒買下三艘游艇博美人一笑,她就知道自己最不希望發(fā)生的事兒發(fā)生了。 現(xiàn)在段緒找上門,紀耀榮又不在,她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誰也不知道。 她邁進電梯,心臟砰砰直跳,手心里緊張得出了一層汗。她咬著牙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伸手按下頂層的按鈕。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紀悠楠差點嚇傻在原地。 即使小助理早告訴她,有三十多打手在頂層守著呢,但親眼看到這三十多個兇神惡煞的男人,還是讓她一陣膽寒——跟這三十幾位一比,她家里的保鏢也頂多算保安。 而此刻,這三十多口子全惡狠狠盯著她呢,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剝皮拆骨。 紀悠楠攥緊了拳頭——這可是她紀家的地盤,上都上來了,她不能慫?。?/br> 她就在三十多雙眼睛虎視眈眈下,踩著高跟鞋不卑不亢地走進了她父親的董事長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里,段緒懶洋洋地坐在董事長辦公桌后面,一雙長腿肆意搭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渾身透著囂張與不羈。 他身旁,紀耀榮的助理嚇得指尖發(fā)顫,正埋頭給他沏茶。 助理斜眼,看見紀悠楠來了,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 若是放在平常,紀悠楠看見這樣一個不懂收斂、帥到張揚的男人,也許還會贊美幾句。 但如今,她只在心里默默佩服程蘿……是怎么跟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相處的? 她幾步走到辦公桌前,冷聲道:“段總,有何指教?” 段緒接過旁邊小助理遞來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不錯。” 紀悠楠直直看著他,沒吭聲。 段緒輕笑,锃亮的皮鞋不輕不重踏在地上。他低頭點了根煙,漫不經(jīng)心地問:“聽說你想吞了林家?” 紀悠楠心里咯噔一聲。 她趕緊賠笑道:“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太了解。只聽父親說過幾句關于林家的長短罷了?!?/br> “不了解?”段緒輕哼:“那我讓你了解了解?!?/br> 他閑庭信步地從辦公桌后面走了出來,輕聲道:“程蘿是我未婚妻。林山河,那是我未來老丈人?!?/br> 紀悠楠點點頭:“是?!?/br> 段緒幾步走到她面前,紀悠楠立刻便覺得被一股危險的氣息包圍了。 “林山河脾氣好,為人處世也死板得要命。但是——”段緒冷笑:“我跟他可不一樣。他不愿意干的那些臟事兒,我可沒少干?!?/br> 紀悠楠站在原地沒動,第一時間想起了三年前段家父子三人接連出事的傳聞。 兩個死于車禍,一個進了精神病院。 她的冷汗順著后背直流。 “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打林家的歪主意,信不信我立馬就出手,轉(zhuǎn)天我就能坐在這間辦公室,對你手底下人吆五喝六了?”段緒伸手,直直指向旁邊沏茶那位:“現(xiàn)在我還沒動作,他就在這任勞任怨地伺候我。你以為,以后這樓里能有幾個人對你們家忠心耿耿,對我誓死不從?” 紀悠楠咬緊了后槽牙,說:“您這是哪的話,再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跟段總對著干?!?/br> “還證監(jiān)會見?這種小打小鬧,我都替你丟人。”段緒繞過她,大步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捏好你們紀氏的控制權,可別讓我拿走了?!?/br> 話音未落,他帶著三十幾個保鏢浩浩蕩蕩地離開,紀悠楠一下子癱坐在待客沙發(fā)上:“去,把保鏢都調(diào)上來,把這圍上。” “保鏢——”女助理站在一旁,小聲說:“保鏢還都讓控制在地下車庫呢。他們來了以后,第一時間就把咱大樓里所有的安保都控制住了。” 紀悠楠認命般地舒了口氣。 死里逃生。 林氏集團,林瑞陽推門進了林山河的辦公室:“爸,張秀春我?guī)Щ貋砹?。怎么處置??/br> 林山河本在看財報,聞言立刻站起身子:“現(xiàn)在人在哪?” “讓我鎖車里了。”林瑞陽冷哼一聲:“我跟她說了,不老老實實呆著,我立馬報案,犯了遺棄罪,未來五年就在監(jiān)獄里過吧。她嚇得不輕,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把她跟林翰鎖一塊。”林山河咬了咬牙,說:“她不是以為林翰騙了她么?讓他們祖孫倆狗咬狗去。” 林瑞陽抿唇一笑:“正有此意。” 頓了頓,他又說道:“段緒今天帶了一大幫人去紀氏鬧事兒了,把紀悠楠的保安都關地下車庫里,直接殺進他們董事長辦公室。” 提到段緒,林山河又想起上次跟他見面的事。 他說,等知道程蘿的秘密以后,再找他談…… 狂妄自大。 林山河眸色微沉,說:“然后呢?” 林瑞陽實話實說:“可給紀悠楠嚇壞了。段緒那小子行事從來張揚,這一舉敲山震虎,估計以后不會有人打咱們主意了?!?/br> 頓了一頓,林瑞陽試探道:“爸,我看他對小蘿挺好的,還帶了她跟宋阿婆一塊去諾西亞島散心。小蘿現(xiàn)在恐怕信任他比信任我都多。關于婚事的事,咱們——” “那小子,就是故意讓你這么認為!”林山河氣得一拳打在桌子上:“帶那么多人浩浩蕩蕩的,不是去敲山震虎的,是做給我看的,想讓我領他的情?!?/br> 林瑞陽自然理解父親護女心切,但他對段緒的印象并沒那么差,因而也覺得林山河這么做,對人家有點太不公平了。 況且……程蘿的口風他也探過。她對段緒的印象的確,不尋常。 然而林山河終歸是他父親,有些話他也沒法甚說。 林山河沉默了片刻,說:“你去安排,下午我要去會會那小子。趁著小蘿卜不在,跟他說清楚?!?/br> 林瑞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行?!?/br> 會面被安排在了林氏旗下的連鎖酒店,程蘿跟方嘉平他們聚餐的那一家。林山河早早就到包間里等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時,段緒姍姍來遲。 包間門打開,林山河瞧見門外只有他一個,笑笑,說:“一個人來的?倒也稀奇,我還以為你又得拎上三十多口子黑白兩道的,過來給我個樣瞧瞧呢?!?/br> 段緒完全無視他的敵意,很不拿自己當外人地拉開一個凳子:“紀家的事兒您都聽說了?” “段大總裁行事張揚跋扈,是生怕我沒聽說呢吧?!绷稚胶永浜?,抬了抬下巴:“坐吧。” 兩人隔著桌子相對而坐。 “林叔。”默了一默,段緒率先開口:“我為上次的事兒跟你道歉。” “甭?!绷稚胶訑[擺手:“段緒,跟紀耀榮的過節(jié)是我們林家自己的事兒。沒有你,瑞陽也能擺平。所以你別以為我會承你的情。以后也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段緒無奈地笑笑:“我是說——上次在片場的事兒。我態(tài)度不好,沖動了,您多包涵?!?/br> “哼?!绷稚胶硬恍?,仰頭喝了杯茶。 沖動了? 大搖大擺地在他這個親生父親面前顯擺什么“程蘿抗拒回家的真相”,現(xiàn)在又假惺惺回來道歉,什么玩意兒? 林山河沉著臉,伸手去拿茶壺。 段緒先他一步把茶壺拿了起來,站起身替他想替他倒?jié)M。林山河不領情,把茶杯拎到一旁。 好在段緒跟程蘿相處慣了,熱臉貼冷屁股也不是一回兩回,于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說:“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林山河脊背一僵,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此時的段緒已經(jīng)斂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模樣,恭敬得真有個小輩的樣子:“畢竟你是程蘿的生父。如果沒有你,也就不會有她。你有權知道真相?!?/br> 林山河長長嘆了口氣:“你說吧?!?/br> 段緒放下茶壺,坐回遠處。他盯著虛空看了一會兒,淡淡道:“從哪開始說起呢……” 頓了一頓,他說:“其實,程蘿一點都不抗拒回林家。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實很想回家?!?/br> 林山河聽得云里霧里:“那她為什么不回來?我已經(jīng)答應,讓她跟宋阿婆住在一起了。” “跟阿婆沒關系?!?/br> 段緒思索了半晌——他一貫是干脆利落的人,從未吞吞吐吐過??沙烫}這件事兒,頭一次讓他變得優(yōu)柔寡斷起來。 須臾,他復又開口:“程蘿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怕你跟林瑞陽失望?!?/br> “失望?這是什么意思?”林山河滿臉不解:“我們?yōu)槭裁磿俊?/br> “因為她得了一種病。”這句噙在段緒嘴邊很久的話,終于沖口而出:“是多巴胺還是什么的,分泌不足,引起的感情障礙。她感覺不到高興難受,不會哭,也不會笑。她怕處不好跟你們的關系,怕沒法回應你們給予的親情?!?/br> “這——” 一瞬間,疑惑、震驚、恍然大悟,全部爬上林山河的眼角。他百感交集,半晌,問道:“這孩子有看過醫(yī)生嗎?” “不知道?!倍尉w搖頭:“你看她現(xiàn)在,好像什么問題都沒有,該笑的時候笑,該沉默的時候沉默。你看著她信手拈來,其實她練了好久好久,就為了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br> 林山河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對正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喜怒哀樂……那孩子感覺不到? 可她面對鏡頭、面對任何人的時候,并沒有露出哪怕半點異樣。 他第一反應,是段緒在騙他。可仔細想想,如果真是這樣,一切卻又都能說通了。 “她不怕跟陌生人相處,因為她早就練會了??擅鎸τH人,她就有點不知所措了。這么多年,只有一個宋阿婆陪著她,她沒有爸爸,也沒有mama,她怕自己扮演不好一個女兒的角色。她怕你們覺得她是個怪人,更怕自己做出什么不恰當?shù)氖拢o林家抹黑?!?/br> 林山河緊緊擰起眉頭,心里泛起一陣沉重的心疼與酸楚:“她怎么不跟我說呢……” 段緒看了看他,將目光偏向別處。“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在哭。那天林翰把她甩了,她流了好多眼淚。后來,我又見過她游刃有余地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笑得比誰都甜。但無論是哭還是笑,那些情緒就好像不出于她本心,而是一種偽裝。我一開始就想,這丫頭也太會裝了。直到她告訴我真相,我才知道,對于她來說,那不是偽裝,而是一種折磨。” 林山河默默聽著,心里像是被一刀一刀地凌遲。 他對不起芮云,更對不起他們的女兒。 “程蘿曾經(jīng)跟我形容過,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倍尉w不理會林山河的沉默,兀自說道:“她說,就仿佛上帝把她所有的感官都調(diào)小了音量。她聽不到,也看不到。那不是冷漠,而是無感、無助?!?/br> 聽到這,林山河終于忍不住了:“你想讓我怎么做?” “她害怕讓你們失望,因此遲遲不愿意回家。我想,該你跟林瑞陽主動一點,找她回家吃頓飯,給她一棟房子,讓她跟阿婆住在一起,你時不時帶點好吃的去看看她。也許局面就打開了。你別看她平時好像很強勢的樣子,實際上她膽子很小。你越是克制,她越退縮。”想到諾西亞海灘上的那次談心,段緒想,這該是最好的方法。 林山河凝眸看他,忽然覺得,對面這個性格跋扈、棱角堅硬的年輕人再不是他印象里的那個模樣。 他有些不認識段緒了。 小程蘿膽子很小,你越是克制,她越退縮。 林山河推敲著這句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半晌,他問:“你不怕我把她接走之后,就不讓你們見面了?” 段緒輕笑:“只要她高興就行。”說完,他又補了一句:“而且你不會?!?/br> 林山河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