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血種(二)
“我想換座位?!?/br> 歸海夢往過道中間靠了靠,偏著頭躲著高鐵外那個不成人形的鬼,聲音發(fā)顫:“他為什么總盯著我?” “你別看他,你這個模樣他肯定知道你能看見他?!弊炕备龘Q了靠窗的位置,神色冷淡地往外瞥了眼,“半年了還是這么怕鬼,你后半輩子怎么辦?” “后半輩子?”歸海夢嚇了一跳,“我怎么可能會戴這破鐲子一輩子?肯定是有什么辦法能讓我摘下來的?!?/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抱住卓槐的手臂,窗外頓時清凈了。 卓槐目光一滯,眼神從她攥著他的手臂轉(zhuǎn)移到窗外死不瞑目的男鬼身上,他是臥軌而死,被壓過的部分呈rou泥狀,胸口破裂,內(nèi)臟流出,粘稠的腦漿從額頭留下,混著干涸的鮮血,既白也紅,著實滲人。 “摘下來之后呢?” 歸海夢看見微信界面于佳佳正跟她聊得如火如荼:“等等,姐妹,所以你就是我救命恩人啊,我居然還以為我是喜歡你!” 她跟于佳佳聊天,隨口回答卓槐:“摘下來我就是正常人了啊,就按以前的生活過唄?!?/br> …… 你以前的世界可沒有我。 卓槐瞥一眼她腕的鐲子,隱約生出些冰芒錐心似的負罪感。 他很想告訴她,這鐲子他能摘下來。 這是他的東西。 但他一開始沒有這樣說。 后來這謊言就跟滾雪球的芯子似的,越發(fā)不能見人了。 因為跟于佳佳聊得歡,歸海夢沒有再碰卓槐,等到她察覺到車廂開始移動的時候才抬頭隨意往車外瞧了一眼。 隨后一僵。 “卓槐?!彼裆行@恐地指著窗外,“他好像在追我們?!?/br> 不是好像,就是在追,因為腳被碾成泥,男鬼整個匍匐在地,用爬的姿勢朝歸海夢追趕,但速度卻意外地快。 卓槐皺了皺眉,蘸了一點水杯里的水在窗上畫了些看不懂的符號:“他想留下你?!?/br> 歸海夢立馬后仰身子:“我現(xiàn)在跑來得及嗎?” 她話音剛落,砰地一聲,男鬼整個貼在了窗戶上,沖著歸海夢嗬嗬喘氣,rou屑和血跡黏在窗上。 歸海夢強制壓下要尖叫的沖動,抱著頭躲在座位下。 卓槐對著畫符,漫不經(jīng)心地敲了敲窗戶。 下一刻,還貼在窗上的男鬼被一股無形之力推開,重重摔在對面的軌道上,身體散開,腸子被甩在體外,連卓槐都偏了眼不去看。 男鬼瞪大眼珠看著卓槐,兜著剩下的身體,四肢著地,一個發(fā)力的起跑姿勢。 然后嗖得一下,逃了。 比追人的速度還快。 卓槐敲了敲歸海夢的頭:“走了,起來吧?!?/br> “什么情況?”歸海夢撇著嘴看大家都奇怪地望著她,做賊似的回到位置上,縮著身子道,“你不是陰陽師嗎,他為什么不怕你?” “他怕,但他覺得我打不過他?!弊炕蹦梅宓舸吧系奈蹪n,“我遇到過很多這種鬼了,不稀奇?!?/br> “但你說過,陰陽師的血脈是絕對壓制邪祟的,就算你打不過,他也不會這么膽大吧?!?/br> 卓槐斂了神情,沉沉看向她:“你知道日本某些家族為了保證血統(tǒng)純正,一向要求族內(nèi)通婚嗎?” 歸海夢點點頭。 “陰陽師更甚,有時甚至是近親。因為血脈對陰陽師來說太重要了?!?/br> 卓槐略頓,語氣極其自然平淡。 “但我不是,我只是個半血陰陽師。” 純種和混種的區(qū)別不止是折半的區(qū)別,純種能達到的天賦、資質(zhì)、本身的能力和對異族的壓制,混種一般只能達到30%到40%。 連平庸都不夠水準。 因此陰陽師家族對族內(nèi)尤其是繼承人的要求極為嚴苛,兄妹姐弟成為夫妻是常事,血脈稍有不純不會被家族認同,族譜都不會上名。 卓槐的父親蘆屋優(yōu)太是當時的繼承人,因為是獨生子,家族選定他直系的姑姑為妻,但優(yōu)太極反感家族的內(nèi)婚制,何況他父母就是親兄妹,于是為了躲,優(yōu)太逃到中國。 遇到卓槐的母親卓棠。 優(yōu)太為了她定居在中國,并跟她生下卓槐,但卓槐剛滿一歲時,蘆屋家族派人尋過來,要求蘆屋優(yōu)太回國繼承家主位置,因其是家族直系里血脈最純正且實力最強的一個。 論手段,一個人比不過一個家族,優(yōu)太妥協(xié)。 半血的卓槐卻被家族視為恥辱,但因優(yōu)太堅持,因此族里人勉為其難接受卓棠母子。 卓棠卻不愿意去日本,更不愿意受氣。 她雖然愛優(yōu)太,但還沒愛到愿意為他浪費后半輩子的程度,于是果斷跟優(yōu)太離婚,帶著卓槐一個瀟灑過日子去了。 只不過為了表達歉意,蘆屋那邊會每年打過一筆極豐厚的補償金,卓棠不要,打多少轉(zhuǎn)回去多少。 但是優(yōu)太自己打過來的錢,用作卓槐撫養(yǎng)費的,這筆卓棠是要的,畢竟他應(yīng)該。 “阿姨好颯?!睔w海夢聽得瞠目結(jié)舌,只能鼓掌,“既然陰陽師視半血種為恥,自然也不會留相關(guān)資料,她一個普通人養(yǎng)你很難吧?!?/br> “很難?!弊炕鳖h首,“她在懷我期間也能見鬼,那時我父親還在,但后來我上學(xué)沒少被鬼糾纏,我母親學(xué)孟母叁遷,輾轉(zhuǎn)給我轉(zhuǎn)了七次學(xué)校,直到我十歲左右才定居在這里。” “這里鬼少?” “不是。是那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鬼敢近我面前了?!?/br> 歸海夢沒說話,她莫名覺得心里酸。 血脈的壓制不會隨著年齡而增長,他們怕的不是卓槐的血統(tǒng),而是他的實力。 她不敢問要達到這種實力,卓槐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