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施婉琬抿著嘴角，忍住笑意, 不去搭理褚玉瑭臉上那像小孩子討糖吃的模樣。徐氏說過的話, 猶在耳邊。施婉琬自己也知道, 如今商號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 嚴(yán)氏毫無動作, 這本身就是十分的反常。

    “阿褚,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褚老板了, 還總是這么嘻嘻哈哈的，不怕別人看到以后不怕你嗎？”施婉琬另起了一個話題。

    褚玉瑭覺得這話問得有些怪, 不解地問：“為什么要怕我呢？難道伙計就一定要怕老板嗎？你看我在京城的時候，也從來不擺架子兇他們的?！?/br>
    “那也并不完全相同, 畢竟裕豐館跟糖挽閣的規(guī)模比褚家商號小太多，你要管理的事情也比現(xiàn)在簡單許多?！?/br>
    “婉琬，你現(xiàn)在說話, 越來越像娘了。”

    褚玉瑭這句無心之說，反而讓施婉琬愣住了。她已經(jīng)看出了嚴(yán)氏對褚玉瑭的掌控欲，難道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之間, 習(xí)慣了指揮褚玉瑭？

    褚玉瑭見施婉琬的臉色微變, 以為是剛才自己那話惹得她不高興了, 哄道：“我就是隨口一說, 不是真地抱怨。婉琬，你別往心里去，是我嘴笨，說錯話了。”

    施婉琬眼中帶了笑意, 又有幾分酸楚，說：“阿褚，你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你總是替別人著想，每次都主動替別人尋找借口。你忘了我跟你說過嗎，你要學(xué)會考慮你自己。剛才，的確是我管的太多了，你的抱怨也是有理的?！?/br>
    褚玉瑭還想說什么，卻被施婉琬攔了下來。兩個人并肩走到了碼頭，季叔包下的游船已經(jīng)?？吭诎哆叄偷戎依习宸驄D的到來。

    “船上待會會起風(fēng)，我讓積云給你帶了件輕袍，你若是覺得涼了，就披上?！瘪矣耔┥洗髮⑹┩耒热税差D好，自己又跑出船艙去打點剩下的事情。

    “小姐，這西湖可真漂亮！”積云剛登上游船就激動不已。

    雖說這暑氣逼人，但現(xiàn)在已接近傍晚，烈日驕陽早已散去。溫?zé)岬乃麧u漸被西湖上的微風(fēng)吹散，掀起一股說不出感覺的舒適。

    施婉琬含笑點頭，她也被這種感覺環(huán)繞著，令常年待在京城的她竟然一瞬間就有了對江南的不舍。只不過她現(xiàn)在還不曾想過，自己的余生會在四季風(fēng)景分明的江南度過。

    “飛霞，那邊有什么，你看清楚了嗎？”就在施婉琬跟積云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順著船尾方向掃去，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她卻沒有抓住。

    飛霞身手敏捷地往船尾方向追去，積云緊張地看著施婉琬：“小姐，你看到什么了？”

    積云可不想第一回游西湖，就遭遇刺客或是劫船的橋段。可是飛霞遲遲沒有回音，她也只能跟小姐相依為命。

    “不用那么緊張，也許是我眼花了。積云，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小了?！?/br>
    積云眼巴巴地看著小姐，嘆道：“那是小姐的越來越大膽了。小姐，你從前可比現(xiàn)在謹(jǐn)慎多了?！?/br>
    此言一出，施婉琬的手一震，本想去拿茶壺的手，停了下來。

    看來，還是有人看出了自己的不同。施婉琬在心中嘆息了一聲，這份變化，她也不知該向誰說，又能跟誰說。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已經(jīng)足夠多了，施婉琬不愿意再去增加別人的負(fù)擔(dān)。

    飛霞終于回來了，積云認(rèn)真地打量了她的臉色，見一切如常，就知外面并無危險。懸起來的心終于可以安穩(wěn)落地，松了一口氣。

    “小姐，船上一切都正常。而且船周圍也很清靜，姑爺應(yīng)該已經(jīng)提前打點過了?！?/br>
    施婉琬想了想，問：“姑爺人呢？你剛才巡船的時候，看到她了嗎？”

    飛霞點頭，答：“見到了，姑爺正在與艄公說話呢。我怕驚動了大家，所以沒去打擾?！?/br>
    “做得對。既然確認(rèn)過了無事，那就舒心地游船吧。你們這些日子，也該悶壞了?！笔┩耒駪B(tài)輕松，將剛才的小小插曲一掃而光。

    其實施婉琬也并沒有看到什么確切的東西或是可疑的人，只不過她又一次地感覺到了曾經(jīng)遭遇過的芒刺在背。江南商會宴請褚玉瑭的那一次，她就曾近距離地捕捉到過，如今再次出現(xiàn)，卻似乎比上次遠(yuǎn)得多。而那種感覺，也不再是只針對她的，但施婉琬就是敏銳地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

    “你們在聊什么呢？個個神情都那么緊張。”褚玉瑭突然從外邊走了進(jìn)來，嚇了積云和飛霞一跳。

    拍拍心臟，積云覺得自己今天可能不宜出游，這船還沒啟航呢，她的小心臟就已經(jīng)加速跳了兩回了。

    “姑爺，你走路的腳步聲越來越輕了！”積云平時貼身伺候施婉琬的時間最多，所以也漸漸跟褚玉瑭熟絡(luò)了。

    “積云！”

    褚玉瑭笑瞇瞇地走近，道：“無妨無妨，積云你也聽出來我腳步聲輕啦？那說明我的練習(xí)有成效。”

    “嗯？”這時，不單是積云，就連施婉琬，都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我現(xiàn)在每日都是早出晚歸的，我怕娘子被我吵醒，所以特地改了走路的方法。沒想到這么快就見效了。”

    積云聽完，睜大了眼睛，稱奇道：“姑爺，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姑爺?。　?/br>
    “哈哈，積云，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樣的姑爺！怎么樣，我是不是表現(xiàn)的不錯??？”褚玉瑭滿臉嬉笑，似乎毫不在意積云跟她說話失了輩分。

    施婉琬的心中也被觸動，可是卻不知該如何表達(dá)。她之前還在不停提醒褚玉瑭不要忽略了自我，可是轉(zhuǎn)眼又沉溺在褚玉瑭這樣全心全意為她的貼心之中。

    “你怎么都沒跟我提過?！笔┩耒圃顾葡驳氐吐曊f了句。

    “我要是說了，不就失去意義了嗎？到時候說不定你還特地早醒晚眠，就為了等我這腳步聲。”褚玉瑭朝施婉琬擠了擠眉毛。

    積云和飛霞見小姐跟姑爺間又開始了情不自禁地眉目傳情，兩個人識相地悄悄退了出去。出了船艙，積云大力吸了一口氣，對站在自己身邊的人說：“飛霞，這艙外的空氣好多了。剛才在里面，我都快被膩死了?！?/br>
    飛霞嘴角掛著笑，語氣卻依舊淡定，說：“現(xiàn)在看到小姐跟姑爺感情這么好，難道你不該高興嗎？要真是被這甜蜜給膩死了，咱們也是甘愿的。畢竟小姐之前……”

    飛霞的話戛然而止，積云卻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是啊，小姐自從遇到了姑爺，整個人都跟從前不一樣了。我今日還在說，小姐跟從前那個凡事都極度謹(jǐn)慎，萬分小心翼翼的時候不一樣呢?！?/br>
    飛霞立刻側(cè)過身，看著積云，問：“你也這么覺得的？”

    積云用力地點頭。這一回，終于跟飛霞有了一致的結(jié)論了。

    船艙里突然少了兩個人，施婉琬和褚玉瑭也沒覺得有什么奇怪。正好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享受過這么寧靜又愜意的二人世界了。褚玉瑭將袖口仔細(xì)地彎折起來，抬手準(zhǔn)備給施婉琬泡茶。

    施婉琬也不著急，細(xì)細(xì)地看著褚玉瑭洗茶的手法，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柳瑜安。雖然柳瑜安乃一介女流，但卻是江南知名茶道高手，柳家茶園好幾款特制茶葉都出自她手。

    “你這手藝，看上去好像還不錯。有點架勢?！笔┩耒\笑著夸獎褚玉瑭。

    正在忙活的人，抬起眼回道：“夫人過獎了。為你泡茶，我哪里敢不認(rèn)真，這可是看家本領(lǐng)了！”

    “哎呀！”剛抖著眉毛說完，褚玉瑭的臉就猙獰起來。

    施婉琬急道：“快把茶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