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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馬鳴西風在線閱讀 - 馬鳴西風_分節(jié)閱讀_97

馬鳴西風_分節(jié)閱讀_97

    五官依舊象是精雕細刻般鮮明般鮮明,眼睛如同鎖上的薄霧的星星,只是那張臉上雖然布滿了細碎的傷痕,每一道傷痕都見證著一個不堪回首的夜晚,提醒著他自己是如何的污穢。

    猛地抓起筆洗,用盡力氣摔在地上,瓷片四散紛飛。

    是啊,連肖知漸都想得到他極有可能已經身在大夏,肖浚睿又如何會想不到?只要他一道圣旨,要找到自己不過幾天的事。

    蘇凌猛然明白自己當時為什么甘愿留在營里當軍奴,無論他當時如何地不承認,其實內心深處都是在期待著肖浚睿來尋找自己,當他來尋找的時候,便說明他諒解了。

    他,終是沒來,到現在都還沒來,甚至一句表示態(tài)度的話都沒有,這本身已經是一種態(tài)度了。如果識趣的話,是不是就該離開了呢?

    蘇凌從箱子里翻出一件衣物,用匕首挑開一角,從中取出一方絲巾。巾上依舊垂條如絲,柳色青青如昨,恰似充滿了刻骨銘心的思念。

    “長夜思君君不知,回行雁字總嫌遲。十年多少河山淚,散入春風散入癡?!?/br>
    再讀這詩時,嘴角的笑容已由幸福變成了凄清。

    將絲巾折好放入懷中,正襟坐到書案前,提筆寫奏折求見肖浚睿。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下來,反而覺得自己當初的扭捏實在可笑。

    浚睿,陛下,既然你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斷,也當有勇氣見我才是。

    奏折送出去好幾天,如同石沉大海。蘇凌也不著急,又上了一道。直到他上了第三道奏折,也不見肖浚睿有什么動作,御史大人何謙之卻來登門拜訪。

    何謙之這個人蘇凌再大燕時就聽說過,他雖名為謙之,卻以鐵腕激進而著稱,憑著這樣的特點,近年來連辦了好幾件大事,年紀輕輕就被肖浚睿擢拔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可謂少年得志。

    蘇凌和他并不相識,聽得他來訪也有些驚訝。

    何謙之他今日名為私人拜訪,卻穿了一身玄色的朝服,還配上了象征身份的銀印青綬。見到蘇凌,遠遠一拱手:“少將軍,何某有禮?!?/br>
    少將軍這個稱呼蘇凌已經十多年沒有聽人叫過,細細一想,現在自己無官無爵,卻還是蘇萬鈞大將軍的兒子,少將軍這個稱呼當真最合適不過。但何謙之如此強調這個少字,用意只怕僅僅是為了強調蘇凌已經不是鎮(zhèn)國大將軍。

    蘇凌不動聲色地請何謙之入坐,那何謙之也不客氣,端起茶便抿了一口:“何某久仰少將軍的威名,多年來無緣相見,甚是遺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何大人過獎了,何大人少年英才,蘇某才是久仰。”蘇凌聽他講起客套,便也客套一番。

    “少將軍這些年來為大夏盡心盡力,何某佩服之極,萬仞關決戰(zhàn)之后,以為少將軍為國盡了忠,還不勝唏噓了一番,沒想到你居然還回來了?!边@話說得客氣,語氣卻極為不善,何謙之說話時,兩眼毫不回避地直視蘇凌,目光冷若刀鋒,氣勢奪人。

    蘇凌淡淡一笑:“何大人,你與蘇凌初次見面,并無交情,蘇凌回不回來與你也毫無關系。為國盡忠,蘇某向來不落人后,至于蘇凌是生是死,卻輪不到你來逼迫。想當年蘇某披金掛紫,率領十萬熱血男兒鎮(zhèn)守萬仞關,卻強敵于關外時,你還穿著開襠褲擦鼻涕呢?!逼鋵嵑沃t之雖然年輕,也已經二十九歲,那個時候哪里還會穿開襠褲擦鼻涕。

    何謙之本是以善于言辯而著稱,知道自己落了下風,便并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少將軍可知,對于少將軍的叛國之行,有些民憤??!”

    蘇凌腦袋“嗡”地一聲,蘇昂說人人都罵他叛徒,他還以為是小孩子傳錯了話,而今何謙之居然也這樣說。若是別人罵他下賤不要臉,他還可以接受,畢竟有事實擺在那里,但要說他叛國他卻萬萬不能接受。

    “蘇某對大夏中心耿耿,這些年雖身陷敵國依舊矢志不移,此心拳拳天日可表。何大人你說我叛國,可不要信口雌黃,請拿出證據來?!碧K凌說著霍地站起來,激動得渾身發(fā)抖。

    何謙之卻不再著急,施施然又喝了一口茶,慢慢道:“蘇少將軍,你嫁與宇文熠為妾,此事可有幾十個國家的使臣做證,全天下都知道,你覺得這個證據還不夠嗎?”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擊得蘇凌腦子里一片空白,他過去怎么就沒有想過,一旦成為宇文熠的男妃,不僅僅是說明他自甘下流,同時也說明他背叛了大夏。妄他千算萬算,終把自己給算計了進去,但即使開初就想到這點又能如何?他還不是只能乖乖嫁給宇文熠。

    蘇凌底氣一失,聲音也無力了下去:“何大人身居高位,想來也知道那件事,一切不都是為了萬仞關決戰(zhàn),為了光復失地么?”

    何謙之也平和了神色:“將軍的犧牲,何某當然知道,但其他官員不知道,老百姓更不知道。而今故土初復,民心振奮。朝中、民間均有呼聲,要懲治國賊。難道你要陛下為了給你昭雪,便去告訴大家,萬仞關的勝利、故土的光復不僅僅是因為將士們浴血奮戰(zhàn),全民勵精圖治萬眾一心,還因為我們的鎮(zhèn)國大將軍陪這個睡了又陪那個睡嗎?你認為戰(zhàn)士們和老百姓能夠接受嗎?”

    蘇凌臉色一陣變幻,終于無力地坐下。

    “好在將軍臨陣反戈,帶領被俘虜的夏軍奪下盤龍關的城門,也算是大功一件。何某愿上書,請陛下許你將功折罪,不予懲罰。加上趙慎大人這些日子也在為將軍多方奔走,想來陛下定會準奏,許將軍平安離去。”何謙之終于說出了今天的目的,無非是要蘇凌離開。

    蘇凌呆呆坐著,一言不發(fā),何謙之該說的話都說了,再留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便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時卻聽蘇凌道:“何大人,被宇文熠逼迫入大燕皇宮之時,蘇凌已經在列祖列宗靈位前將自己逐出蘇門,蘇凌早已不是蘇家子孫,不是蘇萬鈞將軍的兒子,你大可不必再稱我少將軍。”

    何謙之頭也不回地點頭:“難得公子深明大義,何某這就放心了?!?/br>
    想是何謙之拜訪蘇凌的事被肖浚睿知道,第二天,他便緊急召見了蘇凌。

    一百三十一

    這個季節(jié)是一年中最為寒冷的,若是在北方,河面上早就被厚厚的冰層封蓋,而在新京,河岸楊柳雖失盡了綠色,化作一條條枯枝,河中卻還可以游船。

    蘇凌穿上薄襖,出門前蘇霆取出一件狐裘給蘇凌披上,說是母親七年前得了幾張好皮子,就做了這件狐裘,要等到大兒回來穿。狐裘不是純白的,有一串黑色和金色相間的花紋被刻意地做成了領子,蘇母滿意地把狐裘提起來左看右看,說大兒又英俊又高貴,是大夏最可驕傲的將軍,跟這狐裘最配。蘇凌眼睛發(fā)酸,覺得那狐裘又溫暖又沉重。

    船艙里燒著暖爐,鋪著虎皮褥子,酒和菜都冒著騰騰熱氣,棉簾子將寒氣都隔在了外面,只是沒有人。

    肖浚睿站在船頭上,河風勁吹,將衣衫吹得獵獵風舞,象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臉,痛進了心里。

    蘇凌被帶過來,甲板不是很寬闊,兩人相隔只有幾尺。相視片刻,蘇凌猛然想起應當見禮,剛要跪下卻被肖浚睿扶住。

    “凌兒?!?/br>
    蘇凌抬起頭,肖浚睿的臉就在面前,如十多年前一樣英俊,卻被歲月染上了風霜,蒼白而又憔悴。他的眉宇間有著鎖不住的痛苦,眼光微微閃動。

    “朕……我不是不想見你,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么才好?!?/br>
    被流光雕刻成的臉龐上泛起溫柔的微笑:“我知道?!?/br>
    “何謙之不是我叫去的,他自作主張,我已經斥責了他,還罰了他半年的俸?!?/br>
    “我知道?!?/br>
    蘇凌依舊淡淡笑著,肖浚睿卻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看著他。風依舊肆無忌憚地吹,將黑發(fā)從發(fā)冠中強行剝離出幾縷,恣情飛舞。

    不知過了多久,肖浚睿終于動了動嘴唇:“我……對不起你?!?/br>
    心象似被千斤巨錘狠狠在一下一下敲打,已經裂成了碎片,凝結在臉上的微笑卻依然沒有絲毫變化:“我……知道。”

    蘇凌低下頭,從懷中取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絲巾,雙手呈到肖浚睿面前。

    “蘇凌求見陛下并非想要求得什么,只是當年陛下讓趙大人將這絲巾送給一個人,但他錯送到了我這里,我特地來見陛下,就是為了將它物歸原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