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溫瀛忍耐著心中不快,起身走去凌祈宴身側(cè),在榻邊坐下,雙手搭上他的腰背。 凌祈宴趴在榻上,隨著溫瀛手上的動作,嘴里哼哼有聲,果真沒按幾下,就開始不老實,反手去摸溫瀛的手,又捏又揉。 溫瀛將手抽出,轉(zhuǎn)移凌祈宴的注意力,問他:“殿下這段時日怎沒出去玩?” 凌祈宴聞言有一點意外,一手支著腦袋,轉(zhuǎn)頭看向他:“你想跟本王出去玩?” 溫瀛垂眸:“學生隨口說的?!?/br> 凌祈宴敲著下巴想了想:“前兩日張淵他們還說要辦一場馬球賽,行吧,你想玩,本王帶你去見識見識?!?/br> 溫瀛沒再接話,專注手下的活,自若地躲開凌祈宴小動作不斷的調(diào)戲。 過了兩日,凌祈宴帶著溫瀛出府,去了京城北邊的馬球場。 大成朝的權(quán)貴世家子都愛玩馬球,城北邊這個馬球場是京中最大的,皇帝都偶爾會來這玩樂。 凌祈宴出現(xiàn),不時有人過來與他問安,將他請去視野最好的地方坐。 溫瀛跟在凌祈宴身側(cè),在凌祈宴坐下后,跪坐在案邊給他倒茶倒酒。 凌祈宴四處望了一眼,目光落到某處時,不由皺眉,叫了張淵過來問話:“怎的衛(wèi)國公府的那些個人也在?” 張淵不好意思地解釋:“殿下,今日的馬球會,是華英長公主辦的,她老人家廣發(fā)請?zhí)軄淼慕袢斩紒砹?。?/br> “本王怎不知道?” 張淵很無奈:“長公主應該派人給殿下您送去請?zhí)瞬艑Α!?/br> 華英長公主是除太后外,最疼凌祈宴的人,這種活動自然不會漏了他這個大侄子的份,一旁的江林尷尬解釋:“殿下,那日奴婢拿請?zhí)麃斫o您看,還與您稟報了?!?/br> 不過當時您喝醉了,迷迷糊糊地纏著您身邊這窮秀才胡言亂語,壓根沒聽進旁人在說什么。 這幾句江林沒膽子說。 行吧,反正來都來了,總不能因為厭煩衛(wèi)國公府那些人,就繞著他們走,要繞道也該是他們。 “姑母呢?怎沒看到她人?” 江林答:“長公主說是會晚些過來,讓大伙先玩著?!?/br> 另邊廂,衛(wèi)國公世子沈興曜也正帶著一伙人,在縱情享樂,他翹著腳歪著身子,手里摟著個美嬌娘,愜意地吸著鼻煙,順便對著場下正進行的馬球賽評頭論足,好不快活。 直到有人提醒他:“世子,毓王殿下來了,您要去問安嗎?” “有什么好去的,”沈興曜不以為意,“那位大表弟又不待見本世子,何必巴巴湊上去討嫌,一會兒太子殿下也會跟著長公主來,他毓王殿下算什么?!?/br> 他說著,不經(jīng)意地朝凌祈宴那頭晃了一眼,注意到跪坐一旁正伺候凌祈宴的溫瀛,當下冷了臉,抬了抬下巴,問身邊人:“那不是那個窮秀才?什么時候搭上毓王的?” 立刻有人告訴他:“嘿,聽說是前些日子,跟著張淵那伙人去的毓王府,被毓王看上了,還得了寵,端陽節(jié)之前就已經(jīng)搬去毓王府住了?!?/br> 沈興曜聞言面色愈發(fā)難看,他費勁心思想要得到溫瀛,那小子從來不給他好臉色,鬧得他還被書院那些個老匹夫教訓了,說再胡來就要找他爹告狀,結(jié)果他就去南邊外祖家住了個把月回來,那小子竟自個跑去與毓王獻好了。 到嘴邊的rou飛了,怎能不叫人火大,但偏偏那人是凌祈宴,若是換做別人,他定要給他好看! 不過話說回來,國子監(jiān)里誰人不知,他衛(wèi)國公世子看上了溫瀛,也只有凌祈宴敢公然撬他墻角。 瞇起眼睛盯著那倆人看了一陣,見溫瀛殷勤地給凌祈宴斟茶倒水,沈興曜越看越不忿,撥開懷中美姬,站起身。 沈興曜過來與凌祈宴問安,凌祈宴面色冷淡,壓根懶得多跟他廢話:“你擋著本王看馬球賽了?!?/br> 皇后不喜他這個嫡長子,連帶著沈家一家子都唯太子凌祈寓馬首是瞻,不將他這個皇嫡長子放在眼中,凌祈宴能對他們有好感才怪。 沈興曜的目光往溫瀛身上瞟,溫瀛的神情平靜,并不看他,只專注伺候凌祈宴。 “殿下幾時收了這位溫小案首?”沈興曜盯著溫瀛,言語間多了些意味深長。 “本王想收誰就收誰,不需要與你稟報,”凌祈宴說著嫌棄地撇嘴,“你離本王遠些,一身臭煙味,熏著本王了。” 沈興曜臉上的表情略微僵硬,只有凌祈宴會這么不客氣地說這樣的話,半分面子不給人。 鼻煙是舶來物,傳入大成朝后很快受到一眾達官貴人追捧,別說這些勛貴官員,連皇帝興致來了都會吸上一口,沈興曜尤其熱衷這個,張淵那伙人也喜歡,但凌祈宴十分討厭這個味,所以張淵那些人從來不當著他的面吸。 沈興曜陰沉下臉:“殿下可知這個溫瀛是我先看中的人,殿下這么直接搶了,不好吧?” 凌祈宴似聽笑話一般,滿眼嘲弄地瞅向他:“搶了便搶了,你待如何?” 沈興曜還欲再說,凌祈宴抬了抬手,身后的王府護衛(wèi)已上前一步,似乎沈興曜再煩下去,就要直接動手趕人。 沈興曜咬牙切齒,周圍都是眼睛,他用力握了握拳,到底咽下這口氣,轉(zhuǎn)身而去。 待沈興曜滾了,凌祈宴才轉(zhuǎn)眼覷向溫瀛,揶揄他:“溫小案首可當真是男顏禍水?!?/br> 溫瀛剝下一瓣橘子,默不作聲地放到凌祈宴面前的碗碟中。 凌祈宴笑吟吟地瞅著他,將橘子扔進嘴里:“怎么,本王說的不對?” 溫瀛沒接話,問起他另一樁事情:“殿下,您不吸鼻煙?” “不吸,臭死了?!绷杵硌缦訔壍馈?/br> “……學生見您房中的博物架上,收了不少鼻煙壺?!?/br> “瞧著好看,做擺件的而已?!绷杵硌珉S口回答。 溫瀛想了想,又問:“顯安侯府的張郎君他們吸么?” 凌祈宴奇怪看向他:“你對這事很感興趣?” 溫瀛低著眼,不動聲色道:“學生隨意問問罷了。” 凌祈宴隱約覺得古怪,還想再說什么,球場進口處忽然一陣sao動,華英長公主來了。 同來的,還有凌祈寓這位皇太子殿下。 看到凌祈寓的身影出現(xiàn),凌祈宴瞬間沉了臉。 第8章 暗潮涌動 凌祈宴起身,去與長公主問安,長公主笑瞇瞇地捉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喜歡看這個,好好玩兒,我叫人備了你最喜歡的金盤露,小酌幾杯,我不會跟你父皇母后說的?!?/br> 凌祈宴笑著與她撒嬌:“姑母疼我,謝謝姑母了?!?/br> 凌祈宴嗜酒,每每喝醉了都沒個正經(jīng)樣,皇帝皇后十分不喜他醺酒后放浪形骸的模樣,為這事教訓過他無數(shù)回,凌祈宴從來左耳進右耳出。 “大表哥該謝我才對,這酒可是我特地與母親提的,我知道是大表哥最愛喝的?!?/br> 說話的是跟著長公主同來的惜華郡主,華英長公主的嫡女,這小丫頭嬌俏乖張,與凌祈宴一起在太后跟前長大,破格封了郡主,和凌祈宴關系十分不錯。 凌祈宴好笑道:“行,謝你了,回頭我叫人給你打套好看的頭面,送你府上去?!?/br> 惜華郡主與他做鬼臉,笑嘻嘻的模樣。 與長公主、郡主說笑幾句,扶了長公主入座,凌祈宴又坐回一側(cè)自己的位置上去,從頭到尾無視了同樣跟在長公主身邊的凌祈寓。 凌祈寓雖是太子,但凌祈宴從不將他放在眼中,正眼都懶得給他,私下里見面連個點頭招呼都欠奉,更別說與他見禮問安。 總歸,他真見了禮,凌祈寓還得回家禮,畢竟他是兄長不是?就算他不嫌麻煩,凌祈寓那小子,呵…… 坐下后,凌祈宴繼續(xù)接受溫瀛的伺候投喂,美人在前,那點因為見到晦氣之人生出的不快,跟著煙消云散。 前提是,凌祈寓不主動來找他麻煩。 但顯然,太子殿下并沒有那么好的眼色。 凌祈寓的身影擋在眼前,凌祈宴眼皮子都沒撩,繼續(xù)吃著溫瀛給他剝的花生,溫瀛則依舊是那副淡然模樣,眼里只有一個凌祈宴,專注伺候他,哪怕一國儲君就站在面前,臉上都沒有半分多余的神情變化。 凌祈寓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面前一坐一跪的主仆,目光落到溫瀛身上,輕瞇起眼,若有所思。 “大哥,前兩日孤派人去府上送請?zhí)埬汶S孤一塊去郊外踏青,你不是說這段時日要修身養(yǎng)性,不愿出門的么?怎的今日卻有興致來參加馬球會了?”凌祈寓幽幽開口,言語間多少都帶了些質(zhì)問之意。 凌祈宴隨手扔了?;ㄉ走M嘴里,終于抬眼,懶洋洋地望向凌祈寓:“姑母辦的馬球會,本王怎好不給面子。” 言下之意,只不想給你這位太子殿下面子。 凌祈寓自然聽出他這話里頭的意思,眸色微冷,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是么?那看起來是孤不夠誠心,大哥不愿搭理孤,過幾日呢?前些日子父皇新賜了座莊子給孤,兄長想去看看么?” “不去?!绷杵硌缇芙^得毫不猶豫。 凌祈寓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凌祈宴努了努嘴,示意他讓開:“你也擋著我看馬球賽了,一個個的都什么毛病?!?/br> 他就是不想搭理凌祈寓,哪怕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這位太子殿下卻是他最厭煩之人。 他倆年紀只差了兩歲不到,從小就被所有人拿來對比,除了太后,每一個人都說凌祈寓比他聰明、聽話、懂事、上進,他的父皇母后不喜他,但把凌祈寓當心肝眼珠子疼愛,太子被凌祈寓當了,他認了,他本也對那個位置沒興趣,但凌祈寓這小子不該一而再地招惹他。 從小到大,他都數(shù)不清有多少回,這個惡魔人前一副好兄弟模樣,人后耍各種陰招陷害自己,自己忍無可忍跟他打架,到了母后跟前,被罰的那個一定是自己,從無例外。 他不是逆來順受之人,十二歲那年有一回被凌祈寓的惡行氣狠了,將他腦袋摁到水里,差點淹死他,后頭被母后毒打一頓,在冰天雪地里罰跪一整日,高熱不退,若非太后派人來將他抱走,他只怕已進了閻王殿。 那之后,凌祈寓做了太子,他被封毓王趕出宮,且母后還給父皇吹枕邊風,要將他趕去封地自生自滅,被太后攔下。自那以后逢年過節(jié)他進宮,只去寧壽宮住,再沒踏足過他母后寢宮半步。 倒是這兩年,凌祈寓這小子忽然轉(zhuǎn)了性,不再故意針對刁難他,反而人前人后地各種親近討好他,臉上時時掛著那種春風和煦的假笑,巴巴湊上來與他套近乎,他不知道這小子想做什么,總歸不搭理他就對了。 凌祈寓看著他,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陰狠,面上依舊是笑著的:“大哥這么喜歡看馬球賽嗎?我記著大哥自己玩這個也挺厲害的吧?可有想過親自下去比一場?又或者,叫你身邊這位小郎君替你去賽一場?” 凌祈宴分外不爽,他想下場就下場,用得著別人來攆? 凌祈寓這張笑吟吟的臉,他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尤其那雙眼睛,如淬了毒一般。 凌祈寓也是鳳眼,和大部分凌家人一樣,但他小小年紀眼中就滿是算計,叫人分外不適,且長相只能算平整,實在不值得凌祈宴多瞧一眼。 凌祈宴忽然想到,同樣是鳳眼,溫瀛的眼睛卻漂亮得過分,內(nèi)勾外翹,既凌厲又惑人,也不知怎么長的。 不像他自己,一雙桃花眼,好看是好看,但生得既不像他父皇,也不像沈氏,難怪不討他們喜歡。 凌祈寓還賴這里不走,凌祈宴失了耐心,冷道:“先頭衛(wèi)國公世子被本王叫人‘請’走了,太子殿下難不成也想等著本王叫人來‘請’,你才肯讓開道?本王倒是無所謂,只要太子殿下不嫌丟人?!?/br> 凌祈寓徹底冷了臉,神情晦暗地望著他,凌祈宴不為所動,側(cè)目看向溫瀛,眼神示意他繼續(xù)給自己斟酒。 片刻后,凌祈寓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殿下,太子殿下生氣了。”溫瀛低聲道。 凌祈宴揚眉:“他生氣與本王何干?又與你何干?” “殿下若是覺得無礙,自然無礙?!?/br> 溫瀛沒再說什么,他不過是隨口提醒凌祈宴一句罷了,凌祈寓不樂意聽,那就算了。 凌祈宴眼瞳一縮,笑著湊近溫瀛,捏住他下巴:“你這是擔心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