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就因為你是皇子,我只是個獵戶的兒子,就成了我偷了你的東西,可你還偷了我爹呢,我一次都沒見過他?!?/br> “難怪那老和尚說我是天煞孤星,沒爹沒娘,以后也不會有妻兒子女,我還當他是胡說八道,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br> 凌祈宴淚流了滿面,溫瀛始終沒出聲,只神色復(fù)雜地一直盯著他。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頓胡話,凌祈宴耷拉下腦袋,沉默一陣,抬手抹了抹眼睛,將聲音里的哽咽壓下,又笑了:“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做什么,好似我故意說得自己多可憐想要博同情一樣,你也不用來看我笑話了,你走吧?!?/br> 溫瀛不動,凌祈宴晃了晃腦袋:“你難不成還想聽我叫你滾嗎?” 他不耐煩地揮手:“走吧,走吧,我不想見你?!?/br> 溫瀛走上前,沖還坐在地上的凌祈宴抬了抬下巴,冷聲示意他:“起來?!?/br> 凌祈宴不想再理他。 “起來?!?/br> 溫瀛重復(fù)第二遍。 凌祈宴依舊垂著腦袋,不再言語。 下一瞬,溫瀛伸出手,掐著他手腕用力將他攥起,凌祈宴一愕,還紅著的眼中陡然升起怒意:“你做什么?!” 這一站直身,凌祈宴忽然發(fā)現(xiàn),這家伙現(xiàn)在個子好高,三年前還只比他稍高一些的人,如今已超過他有大半個頭,他甚至要仰視他了。 而且他的蠻力也更大了,凌祈宴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卻根本掙脫不了。 溫瀛緊擰起眉,繃著臉呵斥他:“不許哭!把眼淚擦了!” 撞進溫瀛漆黑如墨、陰沉晦暗的雙眼中,凌祈宴心尖一跳,依舊是淚汪汪的,卻沉了臉:“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別以為如今我們身份換了,你就能羞辱我!” 溫瀛的眸色更冷,從牙縫里咬出聲音:“毓王殿下以為,什么是羞辱?” 凌祈宴瞬間啞口無言,這“毓王殿下”四個字里,藏著的盡是譏諷,叫他無地自容,溫瀛問的這話,他更是答不出來。 溫瀛若真要羞辱他,他從前做過的那些,大可做回來,罵他、打他、踢他,又或是讓他去外頭跪一整日,樁樁件件,溫瀛盡可以報復(fù)回來,只怕沒人敢來阻攔。 可溫瀛沒有,他進來這么久,甚至連話都沒怎么說過,好似一直是自己單方面在抱怨,說那些惹人嫌的有的沒的。 想到這些,他心里愈發(fā)不痛快。 溫瀛忽地抬手,在他臉上用力擼了一把,擦去他滿臉的淚。 凌祈宴怒目而視。 溫瀛不為所動,將他手腕攥得更緊。 僵持片刻,凌祈宴低了頭,泄氣一般,低下聲音:“我手疼?!?/br> “……真的疼。” “你松手。” 溫瀛看著他的眸光一滯,終于松了力道,聲音依舊是冷的:“不吃不喝,你絕食給誰看?” “沒胃口而已?!绷杵硌缬袣鉄o力道。 溫瀛甩開他的手:“所以你想餓死?” “我吃就是了?!?/br> 凌祈宴小聲嘟噥完,沒好氣地揉著自己被他掐紅的手腕。 從前那個窮秀才雖又臭又硬,時常氣他,但多少都懂得拿捏分寸,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 ……果然都變了。 熱飯熱菜送進來,溫瀛叫進來三個人,讓他們每人每道菜都嘗上一口,再用銀針試過,確定沒問題,才盯著凌祈宴坐去膳桌前。 凌祈宴食不知味地吃起東西,溫瀛緊蹙著的眉頭稍舒,又冷聲提醒他:“你自己注意點,外頭送進來的膳食和水一定要叫人先過口再吃,有不對立刻喊人,太后派的人就在外邊守著。” 凌祈宴抬眼看向他:“我死了,豈不正合你意,大仇得報不好嗎?” “我跟你沒仇。”溫瀛陰著臉丟出這幾個字。 凌祈宴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再說什么,安靜低了頭繼續(xù)吃東西。 一天沒進食,他確實有些餓了。 等到凌祈宴將膳食用完,溫瀛終于離開,走之前,他最后提醒凌祈宴:“你若是敢將自己折騰出毛病來,我會叫你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羞辱。” 凌祈宴一噎:“……太后的人就在外頭?!?/br> “那又如何?”溫瀛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冷戾,“你如今什么都不是了,我就算問陛下討了你這個人,你以為我要不到嗎?” 凌祈宴瞬間面色鐵青,這個混賬果然是想要自己做他奴仆,好肆無忌憚地折磨自己! “你想都別想!我死都不會從!” 溫瀛沒再理他,離開了朝暉殿。 凌祈宴氣得一腳踹翻身側(cè)的椅子,再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臉。 有什么大不了的,死就死,死不了他就逃,哪怕逃出去以后就做個獵戶,他都認了! 興慶宮的太監(jiān)已在外頭等了許久,見到溫瀛出來,趕忙迎上去,比先前還要恭敬些:“殿下,現(xiàn)在要回去寢宮嗎?” 溫瀛重新坐上步輦,最后看一眼朝暉殿殿門的方向,淡聲吩咐:“走吧?!?/br> 永安宮里的人都在院子里等著迎接他們的新主子,皇帝、皇后和太后都撥了人過來,送來的各樣?xùn)|西更是一箱一箱的堆滿了整個院子,溫瀛隨意瞧了一眼,點了太后撥來的一個看著老實可靠的大太監(jiān)出來,讓之以后總領(lǐng)永安宮事務(wù)。 鳳儀宮來的幾人原本一臉諂媚,聽聞溫瀛這話,臉上的笑滯住,為首的那個更是直言提醒他:“殿下,您新入宮,不懂這宮中規(guī)矩,皇后娘娘才是后宮之主……” 不待他說完,溫瀛漠然瞥向他:“所以你打算教我規(guī)矩?皇后娘娘是后宮之主,可這里是永安宮?!?/br> 那人心下一凜,對上溫瀛的目光,堪堪生出些不寒而栗之感,低了頭訕然請罪,哪還敢再往下說。 送溫瀛來的興慶宮太監(jiān)心下嘖嘖,再次確定,這位新殿下,確實不是個善茬。 溫瀛忽然問他:“若是我這里人手不夠,可以自己去內(nèi)侍處挑些合用的人嗎?” “自然是可以的,殿下您缺什么人盡可去挑?!蹦翘O(jiān)趕忙應(yīng)下,別說挑幾個人,這位新殿下這會兒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只怕陛下都會讓他們想辦法弄來,他們哪敢不應(yīng)。 溫瀛點點頭,沒再多言,提步進門去。 作者有話要說: 穩(wěn)贏:我不是,我不要,我要你做我老婆 宴嬌嬌:嗯? 第48章 齷齪惡心 宮里新多了個皇子,當日事情就已傳遍闔宮上下,太后沒有藏著掖著,第二日一早,將后宮妃嬪和眾皇子皇女俱都召去寧壽宮,當眾宣布了溫瀛的身份。 用的說辭,就是靖王提議的那一套,皇后當年生的是雙生子,溫瀛因被高僧批卦,養(yǎng)在民間,滿二十才能回來。 如今離他二十及冠只余半個月,待時日一到,皇帝就會下詔,為之恢復(fù)宗籍改玉牒。 眾人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溫瀛,太后說的這個,他們自然不信的,沒見皇后娘娘陰著張臉,分明多了個兒子,她卻萬般不高興嗎?且所有人都來了,偏那位毓王殿下不在,聽聞昨日就被陛下拘起來了,這當中到底有什么隱情,實在耐人尋味得很。 饒是有再多猜測,也沒人敢當著面的說,紛紛堆起笑臉,與太后、皇后道喜,一眾皇子皇女更是聽話地喊起溫瀛大哥。 溫瀛始終是那副沉穩(wěn)淡然之態(tài),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完全不比這些宮里長大的皇子差,有消息靈通的,已經(jīng)知曉他之前曾是上京解元,后又在短短三年時間內(nèi)升上五品武官,不免暗暗咋舌,陛下這可是撿了個寶貝回來,這樣的皇嫡長子,再看陛下和太后的態(tài)度,皇太子地位危矣。 眾妃嬪不免酸溜溜地想著,還是沈氏命好,又得了這么個叫人艷羨的好兒子,哪怕真換了太子,那也還是她嫡親兒子,雖然她好似不怎么高興。 沈氏確實不高興極了,昨日皇帝只說過后再議,今日太后就直接幫她把那個野種也認下了,她如何能不氣?更別提,今日一大早永安宮那邊遞來消息,說她這個新兒子,重用了寧壽宮送去的人,卻并未搭理她派去的那幾個! 沈氏忍了又忍,才忍下與太后撕破臉皮的沖動,她再蠢也知道,太后能當眾這么說,必是皇帝默認了的,若是將換孩子的事情揭穿,丟了皇帝的臉面,她自己也討不到好,可她絕不甘心就這么咽下這口氣! 朝暉殿。 凌祈寓站在殿外,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人給自己開門。 寧壽宮的太監(jiān)將他攔住,猶猶豫豫道:“殿下,太后娘娘說了,任何人不得進去探視毓王殿下……” “是么?”凌祈寓吊起一側(cè)嘴角,眼里俱是陰森冷意,“可孤怎么聽說,昨日孤的大哥就進去過,還在里頭待了一個時辰?怎么孤的大哥可以進得,孤卻進不得?” 被他這么一質(zhì)問,那太監(jiān)頓時啞然,畢竟太后只說防著鳳儀宮的人,沒說太子也要攔著,太子執(zhí)意要進去,他們哪里又攔得住。 于是不敢再多言,讓開了道。 殿里,凌祈宴的精神已比昨日好了些,正倚在榻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冬日景致,半晌不動。 凌祈寓進門,凌祈宴聽到聲音,懶洋洋地撩了撩眼皮子,并不搭理他。 凌祈寓雙手攏在袖中,要笑不笑地看向凌祈宴:“孤還以為大哥在朝暉殿里受苦了,原也好吃好喝,既沒挨餓也未受凍,還有一堆人伺候著,這樣孤就放心了?!?/br> 凌祈宴皺了皺眉,凌祈寓這些陰陽怪氣、拿腔拿調(diào)的話實在惹人嫌,他倒是想裝作沒聽到,只怕這狗東西會一直杵這里不走,到底沒忍住,冷聲提醒他:“你大哥在永安宮里住著,別喊錯人了?!?/br> 凌祈寓不以為然:“那位不過是剛來的,在孤心里,你才是孤一起長大的親大哥?!?/br> 凌祈宴一聲冷笑。 凌祈寓走上前,駐足在榻邊,輕瞇起眼,居高臨下地打量面前榻上一臉冷然的凌祈宴,眼神晦暗難辨。 他肖想了這個人這么多年,礙著所謂兄弟名分,拼命忍耐著不敢動他,卻叫別的人捷足先登、占了便宜,何其可恨! 這人如今什么都不是了,父皇即便肯留著他一條命,也必不會再讓他舒舒坦坦地做著他的毓王殿下,既然如此,他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凌祈宴被他的眼神盯得十分不舒服,神色更冷,剛要下逐客令,凌祈寓的手伸過去,輕觸上他面頰:“大哥,你以為,到了如今這地步,祖母還能護得住你幾時?” 凌祈宴一陣惡寒,用力揮開他的手:“滾?!?/br> 凌祈寓緩緩搓了搓手指,像是在回味什么,洋洋得意道:“祖母她只怕還想幫你保留毓王的封號,再給你選處好地方,將你送走,好叫你安安生生地過下半輩子,可她老人家未免想得太好了,也得看父皇答不答應(yīng),即便父皇念著父子舊情不殺你,可他平白幫人養(yǎng)了二十年兒子,這口惡氣怎么都得出,絕無可能叫你后半輩子再做著他兒子,享盡榮華富貴?!?/br> “那又如何?你以為我在乎這個?”凌祈宴滿臉漠然。 凌祈寓嗤笑:“你不在意,你不怕死,可大哥你得知道,這個世上多得是事情,比死還可怕?!?/br> 凌祈宴擰起眉,就聽凌祈寓陰惻惻地繼續(xù)說道:“大哥那位親生母親云氏,據(jù)聞當年曾是上京城第一美人,傾國傾城、艷色絕倫,連父皇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念念不忘二十年,這樣的美人做著侯府嬌女時自然是好的,可一旦家中失勢,就淪落為人人垂涎可欺的玩物,輾轉(zhuǎn)在一個又一個男人之間,至于大哥你……” 凌祈寓一頓,看向凌祈宴的目光中滿是奚落:“大哥長得好,完全承繼了那云氏的貌美,想也逃不過同樣的命運,從前你是高高在上的毓王殿下,自然無人敢動你,可如今嘛……” 凌祈寓話未說完,已被凌祈宴手邊熱茶澆到面上。 凌祈宴冷冷瞅著他:“你再繼續(xù)說句試試。” 凌祈寓渾不在意,抬手抹了一把臉,笑得越發(fā)邪肆:“瞧瞧大哥這脾氣,還跟從前一模一樣,都這樣了,依舊半點不懂得收斂,你以為,如今你還能隨隨便便就割人舌頭、將人一腳踹吐血?別說那些人只是口頭議論你幾句,就是當真將你怎么了,你如今又能如何?你以為父皇還會為了包庇你,去得罪那些勛貴世家?” 凌祈宴緊繃著臉,已面若寒霜,凌祈寓見狀越發(fā)自得,彎腰湊近過去,在他耳邊說:“反正你也不介意雌伏人下,永安宮的那位做得,孤也做得,你跟了孤,孤可以護著你,讓你照舊過從前一樣的好日子,也絕無其他人敢再動你,你要知道,孤才是東宮太子,將來整個大成朝都是孤的,孤一句話,就能叫人上天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