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見到溫瀛,林司業(yè)要行大禮,被溫瀛扶?。骸安徽堊詠?,叨擾老師了?!?/br> 林司業(yè)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將他迎進(jìn)門。 溫瀛今日是來還銀子的,當(dāng)日林司業(yè)說的加倍奉還,果真加倍還了他。 林司業(yè)沒有推拒,捏著那四百兩銀票感慨萬千,那時他是怕溫瀛不好意思收,才說借給他,沒曾想他一直記到今日,三年,這個學(xué)生的身份天翻地覆,這樣的際遇,又哪里是一般人碰得上的。 饒是如此,他也沒忘了自己,甚至紆尊降貴,親自登門。 溫瀛沒多待,敘了敘舊,喝了半盞茶便起身告辭,他如今身份不同,不好與這些外臣走得太近。 回宮時路過從前的毓王府,這個地方如今已徹底門庭冷落蕭條,門匾業(yè)已摘下。 溫瀛叫人停車,推開車窗,默然看了片刻,隨口問:“原先毓王府中伺候的那些下人呢?” “回殿下的話,”隨車的太監(jiān)與他解釋,“毓王府沒了,那些人自然都散了,從前跟著毓王殿下從宮里出來的內(nèi)監(jiān)宮女們,自會另安排去處,后頭買進(jìn)王府的那些個,給一筆賞銀打發(fā)了就是。” 溫瀛沒再多言,淡聲吩咐:“走吧。” 寧壽宮。 凌祈宴在正殿里與太后說話,還有半個月就要離京,這幾日太后已吩咐人陸續(xù)幫他收拾起東西,又擔(dān)心忘了這個漏了那個的,總要反復(fù)叫人來確認(rèn),與凌祈宴更是每日都要提一遍這事,時常說著說著就開始抹眼淚。 她還是舍不得這個孫子,待凌祈宴這一走,此生都不知還有沒有機(jī)會再相見。 凌祈宴安慰她:“祖母想我了,就來江南看我,走水路去很快的,祖母也很多年沒回去了,去看看也好?!?/br> “好、好?!碧筮煅庶c(diǎn)頭。 祖孫倆說了會話,溫瀛過來請安。 聽聞傳報,太后捏著帕子擦了眼淚,凌祈宴欲走,又想到這會兒退出去一準(zhǔn)要跟那廝打個照面,太刻意了,干脆淡定坐下。 溫瀛進(jìn)門來,先請了安,與太后說了幾句話,提到他明日要出發(fā)去冀州廣縣拜祭養(yǎng)父,已得皇帝首肯,太后十分高興,欣慰道:“你是個好孩子,應(yīng)該的,是該回去一趟,記著多帶些東西去,將溫家人都好好安頓了,還有你的老師他們,也要記著去拜訪探望?!?/br> 溫瀛一一應(yīng)下。 又問太后:“祖母,能否讓毓王隨我一塊去?” 太后一愣,這才想起來凌祈宴這個溫家的親生兒子才更應(yīng)該去,不待她說,凌祈宴自己先點(diǎn)了頭:“我去?!?/br> 他看溫瀛一眼,雖隱約覺得這家伙是故意的,跟之一起上路只怕會有麻煩,可他也確實(shí)想去那下瑤村看看。 太后有些不放心讓他們兩個一起去,又說不得別的,想來想去只得答應(yīng),叮囑凌祈宴:“早去早回,回來后再休整幾日,我再叫人送你去江南。” 凌祈宴乖乖應(yīng)道:“好。” 陪著太后用了晚膳,入夜倆人一起從正殿里告退出來,凌祈宴招呼都不想跟溫瀛打,轉(zhuǎn)身就走,被溫瀛扣住手腕猛攥回來。 “你做什么?”凌祈宴不耐皺眉。 一眾下人眼觀鼻、鼻觀心,俱都裝作沒看到。 凌祈宴正要罵人,溫瀛先問他:“想喝酒嗎?漠北帶回來的好酒,京里喝不到的。” “……要?!?/br> 一聽到有酒,凌祈宴就饞了,尤其這塞外的烈酒,當(dāng)年嘗過一回,一直叫他念念不忘,待日后去了江南,只怕再沒機(jī)會喝到了。 溫瀛松了手,凌祈宴揉著手腕,嘴里嘀嘀咕咕低聲罵咧幾句,讓了溫瀛跟他一起去偏殿。 反正,太后的地盤上,這人再放肆也不敢真把他如何。 溫瀛已命人將酒從永安宮取來,他倆坐上榻,再叫人上了幾個下酒菜來,先前在正殿里陪太后,其實(shí)都沒吃飽。 聞著杯中醇酒的濃郁香味,凌祈宴的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是這個味,當(dāng)年那個刺列部小王子,叫什么來著?……唔,忘了,反正就他,給我送來的酒,也是這個味,讓我念念不忘這酒好幾年,可惜后頭刺列部這仗一打三年,再沒機(jī)會喝到了。” 凌祈宴嘮嘮叨叨地說完,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末了放下杯子,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似是十分回味享受。 溫瀛不出聲地望著他在燈火下明媚非常的臉,目光又落到他滿是酒漬的瀲滟紅唇上,頓了頓,也倒了杯酒進(jìn)嘴里,喉結(jié)上下滑動。 再給凌祈宴斟滿一杯,凌祈宴高興地拎起杯子,繼續(xù)往嘴里灌。 一個時辰后,凌祈宴趴到溫瀛腿上,抱著痰盂將喝進(jìn)去的酒吐了一半,不停打酒嗝,迷朦著眼睛嘴里抱怨不停:“窮秀才,你怎么不會醉的?。磕愫冗@么多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嗎?” 溫瀛默不作聲地幫他揉按肚子。 這幾年他在軍中歷練下來,這點(diǎn)酒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這種烈酒,卻不是凌祈宴這樣嬌生慣養(yǎng)的受得住的。 凌祈宴吐完,依舊枕在溫瀛身上,貼著他小腹蹭了蹭臉,不愿動。 “……這酒還挺好喝的,被我這么牛飲糟蹋了,你那里還有嗎?我去江南你能不能送我兩壇,我?guī)ё吡糁??!?/br> 凌祈宴瞇著眼睛說完,等了半日沒等到溫瀛回答,閉著眼睛輕哼哼:“舍不得給算了,小氣,我想起來了,當(dāng)年那個刺列部小王子好似說過,他有個祖籍江南的商戶朋友,不曉得去了江南能不能找到那人幫買這酒,那小王子還說日后再給我送的,可惜再沒機(jī)會了?!?/br> 溫瀛的眸色一黯,低頭堵住了他聒噪不停的嘴。 “唔唔唔……” 凌祈宴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拼命扭頭躲閃,抬手一巴掌扇上溫瀛的臉。 這次倒被他打中了,但委實(shí)使不出什么力氣,跟貓爪子撓人無異,很快就被溫瀛捉住手,按下動彈不得。 凌祈宴氣急敗壞,伸腳就踢,溫瀛翻身將人壓下,將他四肢都禁錮住,按著他不斷深吻,毫不溫柔。 被溫瀛狠狠親了一頓,到喘不過氣才得放開,凌祈宴酒醒了大半,抬手用力抹了一把嘴,紅著眼瞪向他:“你又親我做什么!你是狗變的?!” 雖是一副張牙舞爪之態(tài),但看著實(shí)在沒什么氣勢,尤其他現(xiàn)在這副鬢發(fā)散亂、衣衫不整躺在溫瀛身下的模樣。 溫瀛不錯眼地盯著他,片刻后,低頭再次銜住他的唇。 凌祈宴拳打腳踢地掙扎推拒,奈何力氣實(shí)在懸殊,無論他怎么捶打,溫瀛只一再加深地吻他,還一手抽下了他腰帶,再扯開他的外衫,隔著中衣揉捏他腰側(cè)最敏感的地方。 凌祈宴反抗無能,被揉弄得徹底軟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掉眼淚,萬分后悔,他不該因為一口酒就引狼入室。 再被放開時,凌祈宴已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抹去臉上的水,有氣無力道:“……你滿意了吧?你滾?!?/br> 溫瀛捏住他下巴,強(qiáng)迫他看向自己,凌祈宴閉起眼,說什么都不肯再理他。 他的嘴唇上盡是被咬出的細(xì)小傷口,溫瀛的目光稍滯,拇指腹按上去,輕輕摩挲。 “去沐身,早些睡吧,明日我來接你。” 在凌祈宴耳邊輕吐出聲,溫瀛的聲音好似已恢復(fù)平靜,再不帶半點(diǎn)方才按著凌祈宴時難以自抑的粗重喘息。 凌祈宴還是不肯理人。 溫瀛不再說了,安靜擁著他,盯著燭臺上那最后一點(diǎn)劈啪作響的燈芯,眸色變幻,緊閉著眼的凌祈宴毫無所覺。 半日后,溫瀛放開懷中人,叫了人進(jìn)來伺候他,起身離去。 待到腳步聲漸遠(yuǎn),凌祈宴睜開眼,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蠢貨。 第52章 腦子壞了 翌日清早,溫瀛登上馬車,在浩浩蕩蕩的親王儀仗隊簇?fù)硐?,前往冀州?/br> 凌祈宴坐在太后另給他安排的車?yán)?,低調(diào)跟在儀仗隊之后,剛出了上京城,溫瀛就派了人過來,將他“請”去前頭。 凌祈宴不想搭理,那太監(jiān)低眉順眼道:“殿下說,您若是不肯去,他便親自過來捉您去,還請您三思?!?/br> 豈有此理! 凌祈宴頓時惱了:“不去!” “請您三思?!?/br> 太監(jiān)杵著不肯走,凌祈宴的眼珠子快速轉(zhuǎn)了轉(zhuǎn),溫瀛那個瘋子既然都這么說了,一準(zhǔn)真會這么做,……算了,他不要臉自己還要臉呢。 于是只得下車,去了前邊。 溫瀛正在車中閉目養(yǎng)神,凌祈宴坐上車也沒理他,他不出聲凌祈宴更懶得說話,自若地拿起塊點(diǎn)心啃。 吃過點(diǎn)心再喝了一盞茶,見溫瀛始終不動如山,凌祈宴又覺沒趣,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一手支著下巴,盯著溫瀛的臉瞧。 經(jīng)過窗棱雕琢的光影落在溫瀛臉上,襯得他愈發(fā)清俊非凡、面如冠玉,凌祈宴不由去回想昨夜這人親吻他時,這張臉上有過的表情,可惜他當(dāng)時太生氣,壓根沒看清楚。 嘖。 凌祈宴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事情,心思越來越飄忽,溫瀛忽地睜開眼,濃黑雙眼一瞬不瞬地望向他。 凌祈宴一愣。 仿佛被抓了現(xiàn)行,凌祈宴有瞬間的懊惱,轉(zhuǎn)過身去,留個后背給他。 廣縣在上京城北面,并不遠(yuǎn),車行了一日傍晚時分就已到達(dá)縣城門外,下瑤村還要再往北走個半日,今夜他們就在這縣城里頭落腳。 縣令帶著一眾官吏早已在城門口等候多時,滿面殷勤地將他們領(lǐng)進(jìn)城中。 下榻在城中官邸里,溫瀛拒絕了縣令接風(fēng)洗塵的提議,只叫人上了一桌清淡的膳食來,與凌祈宴同用。 坐了一整日的車,凌祈宴面色煞白,懨懨提不起勁來。 他從小嬌生慣養(yǎng),且從未出過遠(yuǎn)門,這樣一整日的行車趕路,委實(shí)夠嗆,晌午那頓就沒怎么吃過東西,這會兒更是饑腸轆轆,又累又餓。 溫瀛抬手探了探他額頭,并未發(fā)熱,確實(shí)就是累到了。 凌祈宴沒力氣揮開他,只沒好氣道:“你叫人動作快點(diǎn),我餓了?!?/br> 端的是理直氣壯、頤指氣使。 溫瀛沒與他計較,先叫人上了些當(dāng)?shù)氐碾绮藖?,給他開胃。 看著那賣相不太好的腌菜,凌祈宴略有些嫌棄,又見溫瀛淡定自若吃下,這才猶猶豫豫地舉起筷子。 夾了一筷子送進(jìn)嘴里,再嚼了嚼,其實(shí)味道還不錯,酸辣爽口,確實(shí)十分開胃。 “太咸了,偶爾嘗一嘗還行,你從前就喜歡吃這個?” “只有這個吃,就著雜糧饅頭一起,這里的普通百姓大多這么過的?!睖劐荒樒降?。 凌祈宴瞬間啞然。 溫瀛給他倒了杯溫水,沒再多說。 他養(yǎng)父雖是獵戶,但并不富裕,冬日總有那么幾個月漫山遍野都難尋得獵物,其他季節(jié)獵來的東西則大多送來這縣城里賣了,存著銀子供他念書,他們父子倆每個月能沾兩三回葷腥已是不錯,新鮮蔬菜也只有春夏日才有,天氣一冷,就只能吃這腌菜。 他念書早,五歲就由隱居下瑤村的趙老先生開蒙,十歲那年他養(yǎng)父死在深山中一只熊瞎子掌下,是趙老先生繼續(xù)資助的他念書,及到十三歲以案首考中秀才,入了縣學(xué),日子才稍微好過些。 他原本早可以參加鄉(xiāng)試,是縣學(xué)教諭看他年歲小、心性不定,怕他傷仲永,有意壓著他沒讓他過早下場,到他十六歲時,才將他推薦給冀州學(xué)政,再由冀州學(xué)政舉薦入國子監(jiān)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