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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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譚盛禮知道這事不? 譚盛禮點頭。 這也是他后來拒絕譚振興他們寫對聯(lián)的原因,他們出于好意幫忙,有人卻另有所圖,行徑可恥,他如果繼續(xù)縱容就是助紂為虐。 飯桌上的譚振興等人頭次聽說這件事,譚振興震怒,“她們咋能這樣做呢,咱們給她寫對聯(lián),好茶伺候著,她轉(zhuǎn)眼拿去賣錢,不是把咱當(dāng)傻子使喚嗎?”他們寫對聯(lián)耽誤時間不說,墨用了不少,合著人家欺負(fù)他們好說呢。 他問陳山,“陳伯,你看清是哪家人沒?” 必須找她要個說法,對聯(lián)是他們寫的,掙的錢也該有他們的份兒。 陳山好笑,看了眼繃著臉面不改色的譚盛禮,“事情過去就算了吧,你父親寬大為懷,不提這件事便是不想計較...”論豁達(dá),陳山自認(rèn)不如譚盛禮,看譚振興扁著嘴滿臉不服,他忍俊不禁,“強(qiáng)龍都不夠地頭蛇,你們在郡城沒有根基,低調(diào)做事是好的?!?/br> 人們判斷正誤,多是靠親疏遠(yuǎn)近來判斷的,真要把這件事宣揚開,不說誰勝誰負(fù),人們肯定會說譚盛禮小肚雞腸,和沒讀過書的老婦人斤斤計較,連帶著整個譚家名聲都會受累。 除非譚家有女主人,能立起來的女主人。 “譚老爺,你年歲不大,可想過再娶?”陳山隨口問了句。 瞬間,飯桌上安靜得針落可聞。 譚振興眨了眨眼,看看陳山,又看看譚盛禮,咽下嘴里帶骨頭的rou,喉嚨火辣辣的痛,嗓音都變了,“這把年紀(jì)還是不娶了吧。”被親爹壓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再來個后娘,不是要他的命嗎? 俗話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譚振興不敢想象后娘進(jìn)門后的日子。 譚盛禮沒個好氣地睇著譚振興,后者難得不害怕的呲牙笑了笑。 只要不娶,什么都好商量。 陳山將父子兩的眼神看在眼里,解釋道,“譚老爺學(xué)識淵博,他日定能高中,家里沒有女主人的話,將來遇到類似的事情恐怕還會吃虧?!?/br> 自古好男不跟女斗,無論哪個男人,但凡他和女人計較就失了風(fēng)度,譚盛禮是要走科舉的,名聲尤為重要,總不能次次都悶聲不解釋吧...... “沒有女主人還有我嗎?”譚振興拍拍胸脯,“我是長子,再有這樣的事我出面?!?/br> 吵架他還是在行的! ☆、第37章 037 桌上寂靜, 譚盛禮給陳山夾菜,看都懶得看他,但他的忽視在譚振興看來就是默認(rèn), 他無比亢奮地挺起胸脯, “父親放心罷, 我定會維護(hù)好譚家的名聲!” 再有人上門鬧事, 他要罵得她們后悔來人世! 見他抬著下巴, 目光堅定,其余人默契地不接話, 心想,沖著譚振興動不動就痛哭流涕的性子, 譚家哪還有什么名聲可言啊。 “大哥...”譚振業(yè)最怕譚振興突如其來的自信, “你還是認(rèn)真讀書吧, 再有幾個月就府試了,別為雞毛蒜皮的事耽誤了正事?!闭嬗芍T振興拋頭露面,譚家就真的不得安寧了。 譚盛禮處理事不吵不鬧落落大方, 譚振興處理事, 恐怕又是暴跳如雷又是鬼哭狼嚎的,能從早鬧到晚,還要不要看書了? “大哥, 凡事以府試為重?!?/br> 提到府試, 譚振興頓時成了霜打的茄子, 了無生氣道, “府試啊...你們說我府試能過嗎?”除了詩文他沒啥信心, 但詩文在府試占的比重不高,真是時不待人。 這次,譚盛禮抬眸掃了他眼,譚振興嘴角僵硬地?fù)P起抹笑,討好道,“父親,你說呢?” 譚盛禮有真知灼見,他說能過就絕對沒問題。 譚盛禮掀了掀眼皮,漫應(yīng)道,“希望不大?!?/br> 那就是考不上了,他就說嘛,像他這樣的人都能過府試,其他人得差勁成什么樣子啊,好在其他人沒有讓他失望,擔(dān)得起童生的資格,他又問,“那我要報考嗎?” 譚盛禮惜字如金,“嗯?!?/br> 考就考吧,反正也考不上,不怕考差了回家挨罵,譚振興如釋重負(fù)地舉起酒杯,“我是考不上了,就看你們了,父親,三弟,生隱弟,你們好好考啊。” 振興家業(yè)不分你我,為譚家的未來奮斗吧! 譚盛禮:“.....” “大公子還真是...”陳山失笑出聲,后邊的話沒說譚盛禮卻能領(lǐng)會他的意思,搖頭道,“甭管他,嘗嘗這豬肚雞湯,佩玉從外地人聽來的食譜......” 譚佩玉心靈手巧,聽旁人說什么補(bǔ)身體就買什么,三餐花樣百出,全家人都喜歡吃她煮的飯菜。 在客棧時陳山不了解譚家的情況,得知譚佩玉被夫家休回家,他心里惋惜,忍不住又勸譚盛禮再娶,娶個妻子回家,有她幫忙張羅子女的親事輕松得多,否則事事都要譚盛禮親力親為不說,以譚盛禮正直磊落的性子,被人糊弄連累子女終生就慘了。 聊到這個話題,譚振興臉色就沉了下來,如臨大敵地瞪著陳山,語氣略有不滿,“陳伯,話題不是揭過去了嗎?”以前看陳山只覺得他可憐,如今再看,真是應(yīng)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妻子去世不肯再娶,勸別人續(xù)弦倒是頭頭是道。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 譚振興不想聽,揚聲打斷他,“陳伯啊,我父親有兒有女,續(xù)弦再娶沒什么用處,倒是陳伯你啊,沒個伴兒多孤獨啊,你才是應(yīng)該續(xù)弦的,百行孝為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不能讓陳家后繼無人啊?!?/br> 譚振興學(xué)陳山的口吻,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陳山先是愣住,隨即失落地?fù)u搖頭,“是我越矩了?!?/br> 眼看譚盛禮臉色不對,譚振興立刻慫了,“沒沒沒,陳伯別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純屬關(guān)心你而已?!北鹿苄睦镌趺聪耄焐鲜乔f不能認(rèn)的,他就是嫌陳山多管閑事了,自家的事沒拎清來勸別人,肯定沒安什么好心,要娶自己娶去,別禍害他父親。 陳山知道他怕譚盛禮,為其說話道,“譚老爺,你也別怪大公子,他說的實話,他日我到地下,既沒臉面見我妻子,更沒臉面見陳家的列祖列宗?!彼霾坏降氖掠惺裁促Y格勸別人,確實是他越矩了。 “我知道你是為譚家好,至于他......”譚盛禮斜眼冷瞪,嚇得譚振興打了個哆嗦,忙倒酒向陳山賠罪,“大人不計小人過,陳伯別和我計較啊,我嘴拙,有的話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里去啊。” “你說的有理有據(jù)?!标惿娇嘈Γ拔胰绾螘嬢^,大過年的,不提那些糟心事了,聊點開心的吧?!?/br> 譚振興臉上賠著笑,眼角忐忑不安地望著譚盛禮,察覺他沒有要拿木棍打人的意思方把懸著的心落回實處,倒完酒,說了幾句吉祥話就回位置坐好。 小心翼翼的神色看得陳山哭笑不得,他朝譚盛禮碰杯,“幾位公子性格各有千秋,兄弟互相幫襯,譚家會蒸蒸日上的?!?/br> “借你吉言了。”譚盛禮舉杯,隨后輕輕抿了小口,他不是貪杯之人,酒都是小口小口的喝。 動作優(yōu)雅高貴,看得譚振興羨慕,便模仿他的動作端起酒杯,緩緩抿。 一口,兩口,三口...... 越喝興致越高,到最后,面前人影重重,他甩了甩頭,舌頭打結(jié),“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br> 看他臉頰酡紅,雙眼飄忽不定,譚盛禮正要收走他的酒杯,這時,譚振興噗通聲跪了下去,抱住他的腿,“嗚嗚嗚,父親啊,兒子不孝啊,兒子對不起你的栽培,擔(dān)不起振興家業(yè)的責(zé)任啊,嗚嗚嗚,父親啊,兒子不用,沒能為譚家開枝散葉延續(xù)香火,父親,你打我吧,嗚嗚嗚......” 譚盛禮:“......” “父親,你打我吧,求求你打我......” 譚振興:“......” 父子兩還真是像,沾酒就醉,醉了就發(fā)瘋,譚盛禮踹開他,“振學(xué),扶他下去?!?/br> 譚振興抱得死死的,耍賴,“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父親打我,父親不打我我渾身不痛快?!闭f著,拿臉蹭了蹭譚盛禮小腿,“嗚嗚嗚,父親,你打我吧,我不想讀書,我討厭讀書,讀書太難了,我不是讀書的料,嗚嗚嗚...” 譚盛禮火大,“振學(xué),把我的木棍拿來?!?/br> 就沒見過上趕著找打的,譚盛禮自然不會手下留情,握著棍子,剛落到譚振興背上,就聽他嗷嗚聲,閉著眼哭得驚天動地,陳山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都滑到了桌上,譚振業(yè)小聲解釋,“大哥生性如此,還望陳伯見諒?!?/br> 以前沒和譚振興喝過酒,不知道他醉后竟然這副模樣,譚振業(yè)說這話臉上都臊得慌。 丟臉,太丟臉了。 譚盛禮狠狠揍了好幾下,到后邊譚振興直接躺在地上睡著了,睡著后肩膀抽抽搭搭的,好不委屈,譚振業(yè)忙給譚振學(xué)擠眼色,兄弟兩拖著譚振興回屋,毫不客氣的將其丟在床上,掉頭就走,譚振學(xué)擔(dān)心,“會不會著涼啊?!?/br> “皮糙rou厚的應(yīng)該不會?!弊T振業(yè)回道。 三兄弟里,譚振興挨打的次數(shù)是最多的,但從沒聽譚振興抱怨哪兒痛過,愈合力驚人。 這樣的人,天生是挨打的命。 譚盛禮甚少在外人面前動過粗,而是譚振興讓他想起了花言巧語的譚辰清,火氣壓不住,不揍他幾下難消心頭之恨。 上梁不正下梁歪,譚振興很好的詮釋了這句話的含義。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大公子不勝酒力說胡話而已,犯不著大動干戈?!标惿絼袼?/br> 譚盛禮收了棍子,“無事,新年新氣象,當(dāng)給他松松筋骨了?!?/br> 父子兩的事陳山也不好多說,吃過飯他就要回客棧,譚盛禮怎么挽留都沒用,邀請他元宵過來,陳山搖頭,“你們事情多,我就不來打擾了,在這祝你們諸事順?biāo)?,輕松考過府試...” 譚盛禮拱手,客氣地送他出門,巷子兩旁的門口掛著燈籠,照得青石板的地面紅撲撲的,走到掛蓮花燈籠的門前,陳山駐足,小聲道,“心知你心胸寬闊,但我還是得和你說聲,拿你們寫的對聯(lián)去街上賣的就是這戶人家,你端方雅正,難免被人利用,日后多留個心眼吧。” 院門兩側(cè)貼著對聯(lián),字跡飄逸,譚盛禮點頭,“多謝了?!?/br> 送走陳山,譚盛禮回屋陪譚振學(xué)他們守歲,這兩日免了晚課,譚盛禮就拿了紙和筆教他們作畫,畫院子里的桂花樹,屋檐下亮著燈籠,照得桂花樹朦朦朧朧的,譚盛禮讓他們先畫,畫完再指點,桂花樹就剩下枝干,描出樹干形狀,強(qiáng)調(diào)光影明暗就行。 不止譚振學(xué)他們,便是譚佩玉譚佩珠都來了精神,譚盛禮把筆給她們,讓她們試試。 譚佩玉連連后退,“不用,我聽聽就行,父親接著說罷?!?/br> “試試吧,琴棋書畫,你們要喜歡我都能教你們?!弊T盛禮骨子里就不是重男輕女的,就別說見過譚家姑娘為家族犧牲的下場后,他待譚佩玉她們比譚振興他們要好。 譚佩玉側(cè)開身,示意譚佩珠去,“小妹試試吧,我去灶房看看燒的水。” 家里并不富裕,哪兒有閑錢供她們培養(yǎng)興趣愛好,譚佩玉轉(zhuǎn)身去了灶房,后邊,大丫頭跟著,“大姑,學(xué)畫畫不好嗎?祖父畫的大丫頭很好看的?!?/br> 譚佩玉回眸,彎腰抱起她,“好,但大姑手笨,學(xué)不會?!?/br> 學(xué)不會就浪費紙墨了。 “大姑厲害,會學(xué)會的?!?/br> 譚佩玉摸摸她的頭,并未當(dāng)真。 堂屋里,譚佩珠也不肯拿筆,“父親,我手笨,找樹枝在地上畫就成?!庇讜r,父親教她們讀書認(rèn)字,擔(dān)心她們浪費紙筆,就是讓她們找樹枝在地上寫字的。 多年習(xí)慣,她改不了。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譚盛禮沒有再勸,擱下筆,回屋找了兩支粗糙的竹筒筆出來,遞給譚佩珠,“這筆沒法用了,你要擔(dān)心浪費紙筆,就用這支試試吧?!?/br> 筆尖毛毛的,譚佩珠仔細(xì)看了幾眼,囁喏地拿過手,譚盛禮將桌上的紙推給她,“試試吧,按照我剛剛講的畫。” 太懂事的人招人疼,譚盛禮守著譚佩珠畫,待她畫完又去喊譚佩玉,譚佩玉說什么都不肯,打熱水給大丫頭洗臉洗腳,完了抱著她坐在椅子上給她做絹花,譚佩玉針線活好,什么樣式的絹花都會,譚盛禮看她安安靜靜坐在那,心里不是滋味,譚佩玉的成熟,是子女中之最。 這天過后,譚盛禮給所有人都布置了抄書的任務(wù),沒有拜訪的親戚,大年初他們哪兒都不去,專專心心在家讀書抄書,多四個人抄書,效果事半功倍,元宵過后,譚盛禮去書鋪兌換銀子,共掙了近二兩,譚盛禮全給譚佩玉,看得譚佩玉受寵若驚,“父親,用不著這么多的?!?/br> 郡城物價比安樂鎮(zhèn)高,但不是頓頓大魚大rou,這些銀錢夠全家三四個多月的開銷了。 “拿著吧,出門遇到喜歡的就買,以前...父親待你們不好,往后會彌補(bǔ)回來的,你犯不著處處為弟弟meimei們著想?!被畹锰靼椎娜舜蟀攵疾婚_心,譚盛禮不希望譚佩玉成為那樣的人。 “父親。”譚佩玉低下頭,捏著衣角,聲音很輕,“父親待我們很好了?!?/br> 沒人爹娘會容忍被休的女兒在家白吃白住,但父親做到了,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和感動。 “還不夠?!弊T盛禮把錢給譚佩玉,“虧欠了你們太多......” 比起譚家女為譚家做的犧牲,他又為她們做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