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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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盛禮:“好的觀點不多論述,平平無奇的觀點卻用通篇詞句裝飾就好嗎?” “父親說的是?!?/br> 四人風格不同,這幾次來看,譚盛禮更欣賞譚振興的細膩,成大事的人,常常從很小的事就開始謀劃,譚振興有這個眼界,委實難得,譚盛禮毫不吝嗇的表揚了他,表揚得譚振興紅了臉,“真有父親說的好嗎?” “行筆流暢,觀點獨到,給振學他們也看看?!?/br> 聞言,譚振興笑得合不攏嘴,把文章遞給譚振學,一股腦的問,“真的很好嗎?” 將為官者喻為木,或浮于水,或燃成灰,不為自己控也,通篇下來,樸實無華,譚振學點頭,“寫得很好。” 難為大哥有此長進,譚振學鼓勵道,“大哥好好努力吧?!?/br> 得兩人稱贊,譚振興無比滿足,學有所得是件歡喜事,譚振興心情好,哪怕日日有個賣柴的跟著他也懶得計較了,父親待人寬厚,若知道他為難個賣柴的,少不得又要揍自己,譚振興不再理會賣柴人,專專心心負責吆喝叫賣。 譚盛禮則在家抄書,書鋪藏書多,以史書為最,夠譚盛禮抄段時間的了。 這日,四兄弟出門不久,外邊有人敲門,乞兒進屋喊他,說是門口來了位挑柴的爺爺,送柴來感謝他們的。 譚盛禮莫名。 作者有話要說: 333感謝在20191211 23:56:58~20191212 22:06: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rance1216、蔣坨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霜雪 101瓶;壞脾氣~_~ 20瓶;簡艾、夢完就醒、mh09、莫名 10瓶;這個名字不太長、原來是殿下啊、amandasdu 5瓶;19482925 3瓶;周而復始、黛月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063 約莫四十出頭的男人,嘴角蓄著胡須, 穿著身粗布長衫, 腰側被劃破了口子, 他拽手扯了扯欲遮住,待他垂下手,譚盛禮這才上前兩步拱手,“不知兄臺此來何事?!?/br> “譚老爺罷?!蹦腥丝戳搜圩T盛禮,“街上挑水叫賣的可是幾位公子?” “是?!?/br> 男人松了口氣,“那便是這了, 我住城門邊, 前幾日托幾位公子的福, 劉某的柴不多時就賣出去了, 這是家里最后兩捆柴, 只能以此答謝幾位公子了?!彼吹贸鰜?,年紀最大的那位公子并不喜歡他,卻未曾開口攆他半句, 想來是父母教育得好的緣故。 此時看譚盛禮以禮相待, 毫不懷疑能教出幾位品行敦厚的公子出來。 整個城里,讀書人多高高在上, 少有正眼看他的,迄今也就譚家?guī)孜还佣?,他感動又感激,解釋道,“近日家里有事離不得人, 囤的柴不趕在年前賣了,年后朽了就賣不上價,故而我撿了幾位公子便宜,搭著他們賣水賣我的柴,蒙幾位公子不嫌棄,劉某感激不已?!?/br> “劉兄嚴重了。”譚盛禮側身,請他進屋坐,男人搖頭,“不了,家里還有事,我把柴放下就得回去了?!?/br> 語畢,挑著柴欲進門,譚盛禮蹙眉,伸手攔住,拱手道,譚盛禮叫住他,“不知具體所謂何事,還望告知?!边@件事譚振興他們回來不曾提過,譚盛禮全然不知。 無功不受祿,尤其幾個當事人不在,譚盛禮更不敢讓其挑柴進門。 觀舉止而知其品德,男人想想自己是過于冒昧了,便把事情的始末說了遍,他是外地人,年初進的城,人生地不熟的,掙錢沒有門道,走街串巷地賣過水,賣過絹花首飾,也給人做過雜活,都沒掙到什么錢,想想賣柴更容易,水能自己提,自己砍柴的卻少,于是秋后就進山砍柴,想著入冬的柴更貴,砍的柴全放家里囤著,看天兒冷了,他就琢磨著把柴挑出來賣了。 誰知看他陌生,人們極為警惕,常常到很晚才能賣出去,那天碰到幾位公子,看打扮就知道他們是讀書人,容貌俊朗,氣質優(yōu)雅,連巷子里對陌生人很戒備的孩童都不排斥他們,他感覺他們的水會賣得很快,故意嬉皮笑臉的跟在他們身后,背靠大樹好乘涼,果不其然,片刻功夫柴就被賣出去了,第二天,他繼續(xù)跟著他們,知道他們要跑兩趟,他早早跑幾趟多挑些柴在那候著,就他們賣水的功夫,他能賣好幾捆柴。 說起來,是沾了他們的光。 聽清楚來龍去脈,譚盛禮不敢為幾個孩子居功,柴和水家家戶戶必不可少,即使沒有譚振興他們,他的柴也能賣出去,早晚而已,若因此就獲得兩捆柴的謝禮,他日再遇到類似的事,沒有謝禮幾個孩子豈不得失望亦或失落,心態(tài)不好甚至會心生怨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幾個孩子正打磨品行的時候,譚盛禮萬不敢接受這兩捆柴,他和男人說明實情,末了掏錢給男人,“很感激你專程來說此事,不瞞你說,我這做父親的對他們沒有多少信心,方才聽你問起他們,以為他們又在外邊惹禍了呢?!?/br> 這般想想,是他先入為主誤會了他們。 萬不該如此的。 “哪兒的話?!蹦腥藳]想到還有家風如此嚴苛的人家,心底五味雜陳,他也有兒子,他的兒子也是讀書人,奈何他這個做爹的沒本事不會教,進城后被富貴迷了眼,整日呼朋喚友不回家,他看幾位公子是真心稱贊,“幾位公子品行端正,言行舉止光明磊落,老爺大可放心的?!?/br> “多謝贊譽?!弊T盛禮拱手。 幾個孩子在外表現(xiàn)如何他并不知,但他知道譚振興藏不住事,出了事不會瞞著不說,這幾日看他們神色無異,他也不曾多問。他把柴整齊地碼好,放在屋檐下,譚振興回來就看到了,猛地看多出兩捆柴,譚振興問搭雞籠的乞兒,“買的?” 不是浪費錢嗎,家里沒柴了他們去山里砍便是,何須花這個錢啊。 “振興...”譚盛禮站在窗戶邊,喚他們進屋,譚振興頓覺心頭訕訕,趁譚振學他們回屋放水桶,他湊到乞兒身邊,小聲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哥哥們表現(xiàn)好,譚老爺心里歡喜,約莫是想表揚你們呢?!?/br> 表揚不敢奢求,不挨打就謝天謝地,譚振興懸著心,在譚生隱后邊最后進屋,后背的傷拖了好久都不曾好,他都懷疑是不是傷到骨頭了。 譚盛禮坐在窗戶邊,倒了四杯茶,“喝杯茶暖暖身子吧?!?/br> “父親啊?!弊T振興扛不住了,屈膝就跪了下去,“兒子錯了啊?!?/br> 譚盛禮:“.....” “何錯之有?” 譚振興舔了舔干裂的唇,說不上來了,這幾日他自認表現(xiàn)不錯,文章還受了父親夸獎,哪兒錯了呢?難不成是翻舊賬?那就有得想了... 看他答不出來,譚盛禮扶他起身,“今日有位賣柴的來過?!?/br> 噗通聲,譚振興又跪了下去,“父親啊,兒子錯了啊?!彼辉撘蚰侨艘袅扛呔桶抵信c其較勁,不該嫉妒他的柴賣得快就心生嫉妒而抱怨不停,說到底,還是他胸襟不夠大度,沒有容人之量,是他的錯啊。 他的錯,他都認。 譚盛禮:“......” “起來吧?!弊T盛禮再次扶起他,無奈道,“他是來感謝你們的?!?/br> 那人妻子摔著了,在床養(yǎng)傷離不得人,他不敢外出太久,因此才跟著譚振興他們想快點賣柴的。 譚振興:“......”那他不是自己把自己給出賣了?恨不得扇自己兩嘴巴,難得管不住嘴在外邊沒和人起口角,在家怎么就犯渾了呢,他小心翼翼的盯著譚盛禮,覺得自己這頓打怕是又跑不了了。 誰知,譚盛禮并沒有打他,還向他們賠罪,四人誠惶誠恐,“父親這是何意?” “他上門時,我以為你們在外惹了禍,到頭來是我想多了,為人父,卻不信子女人品,此事,為父有錯?!弊T盛禮心里慚愧,哪怕只是短暫的念頭,也不該有,不知事而先入之意,不公不智也。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們哪兒受得起,以前做錯過事,譚盛禮有此擔憂無可厚非,換作他們任何人都會這般想的,卻不想譚盛禮會為此賠罪。 四人頓覺慚愧,世間竟有如此高潔之人,還是他們的父親,何等榮幸啊。 就這件事,譚盛禮沒有夸他們做得好,聊了會功課就把他們放了,走出房間,譚振興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重重地吐出口濁氣,他問譚振學,“父親為何不打我?” “你雖心有怨懟,卻能容他跟著我們,這世間,能做到這樣的人不多。”譚振學轉身關上門,壓低聲音說,“大哥,你這次做得很好?!?/br> 最后這句,父親雖未說,眼神卻帶著贊許,不過多聊是怕他們得意了,因為這事并不值得重重地提起,換作其他人也會這么做的。 此事就這么過去了,譚盛禮亦未放在心上,但沒想到他還能在街上遇到那人,而且就在第二天。 大丫頭要吃糖葫蘆,譚佩珠帶二丫頭走不開,乞兒又要練字,只能譚盛禮帶她上街,經過一條巷子時,聽到里邊有爭執(zhí)聲,隱隱覺得耳熟,譚盛禮歪頭看,就看到了那人,他和一個年少的書生在拉扯。 “子俊,這錢你拿著,你應酬多,手里沒錢怎么行?”男人拉著書生手臂,硬塞了個錢袋子過去。 書生甩手丟在地上,眼含嫌棄,“這錢你從哪兒來的?是不是又去給人做雜活了?娘在床上躺著,你好好照顧她不行嗎,非得天天往外邊跑...”他說了長串的話,拂開男人手臂,轉身時嫌棄地拍了拍男人抓到的衣角,“進城后就讓你別到處亂走,非要把我的臉丟盡是不是?” 男人面露痛色,撿起地上的錢袋子,眼里淚光閃爍。 書生頭也不回的走了,經過譚盛禮身邊,他臉上已恢復了溫和還沖譚盛禮抿唇淺笑,譚盛禮眉頭緊皺,不曾展顏,而是擔憂地看向巷子里的男人。 男人也認出他來,尷尬地直起身,倉皇地四處看,語氣結巴,“我...這書生心好,非得給我錢..我..我都不知說什么好。”說著,低頭掖了掖眼角,露出感動之色。 譚盛禮扭頭望了眼遠去的書生,書生低著頭,手不住地拍著起褶皺的衣袖,很快就融入人群不見了,譚盛禮收回視線,低低道,“大抵是看你也不容易吧?!?/br> 男人怔住,表情僵在了臉上,喉結動了兩下,緩緩低下頭去。 良久,他抬起皸裂褶皺的手,輕輕擦了擦錢袋的灰,駝著背,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岔口風大,他緊緊捂住衣衫,說話的聲音亦在打顫,“譚老爺,你也是進城趕考的嗎?”他問平安街的人打聽過譚盛禮,除了姓氏,那人不肯多說,看譚盛禮穿著言行,不像普通老百姓。 “是?!笨此樕珒龅冒l(fā)紫,譚盛禮忙取下外裳套在他身上,男人縮了縮身體,“不..不冷,我這輩子沒見過大錢,害怕被小偷惦記上,故意捂緊點的。” “譚..譚老爺...”男人左右望著行人,聲音突然放低,“能否去茶館坐坐..” 譚盛禮望了眼川流不息的人群,“能否在此等我片刻?!?/br> “好?!?/br> 男人立在原地,見譚盛禮牽著小姑娘走到不遠處賣糖葫蘆的地方,買了串糖葫蘆,小姑娘眉眼含笑的握著,舉起糖葫蘆喂譚盛禮,譚盛禮搖搖頭,小姑娘收回手,自己張嘴咬了口。 “好甜,好吃?!蹦腥寺牭叫」媚镎f。 譚盛禮摸摸她的頭,笑容寵溺。 祖孫常有的溫馨畫面,不知為何,他竟看濕了眼,待譚盛禮走近,他忙背過身,“不,不好意思,風大迷了眼。” “無礙?!?/br> 這會兒茶館沒什么人,他們坐在臨街位置,男人要把衣服還給譚盛禮,譚盛禮道,“穿著吧,你妻子要你照顧,你再病了如何是好?!?/br> “我..我不冷?!彼D旮苫睿米±?,倒是譚盛禮,看著羸弱,男人害怕連累他著涼,堅持把衣服還給他,“譚老爺穿著吧...”看衣服上有灰,他臉熱,伸手撣了撣,譚盛禮接過便穿在身上,“無礙的。” 男人沉默下來。 就在剛剛,他非常想和譚盛禮聊聊,然而此時,又不知從哪兒說起得好,見狀,譚盛禮主動介紹自己,“我是桐梓縣人士......” “我叫劉莊,嶺南縣人,我...”男人雙手緊握著茶杯,眼神左右看了看,小聲地問,“我就想問問,如果,如果家里幾位公子做錯事...”說到這,他又沉默了,再開口時,偏頭往四周看,像在確認什么,又像在斟酌措辭,“也不是做錯事,就是..就是他們認為沒錯,你覺得那樣不好..”似乎找著合適的措辭,他松了口氣,端起茶杯,大口大口灌了兩口,“他們認為沒錯,你覺得那樣不好,你會怎么做?!?/br> “沒錯沒在哪兒,不好又不好在哪兒,把事情攤開說,雖不以圣人準則要求他們,但不能違背禮義廉恥...” 劉莊又不說話了,看他茶見底,譚盛禮給他滿上,劉莊驚了跳,扯著嘴角道謝,“謝謝,謝謝,不怕譚老爺笑話,我那日是故意挑著柴上門的,幾位公子德行俱佳,我就想看看誰能教出那么好的人來?!?/br> 看到譚盛禮的那刻,他就明白幾位公子的氣度從何而來了。 他自慚形穢。 “讓你見笑了?!?/br> “沒有沒有,譚老爺育子有方,比我不知道強了多少。”他進城也有好幾個月了,少有看到讀書人做苦力活的,即使掙錢貼補家用的,也多選抄書寫狀紙這類體面點的活,譚家?guī)孜还幽芙档蜕矸萏羲u,委實難能可貴。 譚盛禮想起過往,嘆氣道,“所見不過表象,我亦有太多不足?!?/br> “譚老爺謙虛了,我...”劉莊頓了頓,又歪頭四處看,譚盛禮問他,“要不要去里邊?” “不用不用,這位置就很好?!眲⑶f忙擺手,還有問題想問,譚盛禮道,“有什么問題但問無妨?!?/br> 劉莊端起杯子,幾口又把茶喝完了,吞吞吐吐道,“沒,沒什么了?!?/br> 大丫頭坐在譚盛禮身側,乖乖吃著手里的糖葫蘆,嘴角沾了些,譚盛禮拿手帕替她擦去,大丫頭歪頭不讓,“吃完了擦,要不然待會手帕弄臟不能用了?!?/br> 她聲音稚嫩,拉回劉莊思緒,劉莊愣了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茶館的人慢慢多起來,劉莊不好耽誤譚盛禮太久,分別時,忍不住問了句,“鄉(xiāng)試在即,幾位公子日日都會看書溫習功課嗎?” 譚盛禮點頭,劉莊呆愣了瞬,兩人沒有再說其他。 回家路上,大丫頭舔著唇上的糖,問譚盛禮,“巷子里的小叔叔是劉爺爺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