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修改版]_分節(jié)閱讀_25
“余師弟!”裴幼屏大喊道。 “師弟!”嚴豐隨后趕至,他人高馬大,一步跨出便是別人兩步,抓住了余燕至就往外拖,“回頭就是送死!” 身在后方的師兄們已陸續(xù)沿原路返回,嗆鼻的硝煙味不斷竄出,土墻不堪爆炸的沖擊,簌簌掉落碎塊,這處空間眼瞧便要崩塌。 余燕至揮起匕首直刺嚴豐,嚴豐面朝前方并未察覺,然而匕首終究沒有落下,裴幼屏,立掌劈往了他后頸。嚴豐扭頭望來,眼見此景又是疑惑又是惱怒,心想余易難不成瘋了嗎?! “快背他走!”裴幼屏提起余燕至腰帶,在嚴豐彎下身的同時將人送上了他后背。 余燕至并未完全失去意識,他感覺有東西不停砸在腰間……他睜著雙眼,眼前卻一片黑暗。 有什么跟著這山洞一起塌了,有什么被埋在下面…… 一張一合的嘴巴發(fā)出了“咿咿呀呀”不成調(diào)的聲音,悲傷得令人心碎。 山洞在身后徹底坍塌,眾人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亦有任務(wù)失敗的頹喪。 余燕至清醒了過來,卻變成了真正失魂落魄的人。他蹲在被掩埋的洞口外,一抔抔挖土;他想起曾做過的夢,美麗的四季畫卷,夏天里的師姐和啞巴嬸、秋天里的師父、冬天里的爹娘……他們生活得安詳寧靜,不容他去打擾。可他并非孤獨一人,他還有何英……何英一定不想他走,所以又鬧脾氣了,看,懲罰來得這么快。 眼看余燕至魔怔了似的只顧掘土,嚴豐剛想上前阻止便被裴幼屏攔了下來。 “事關(guān)人命,不可輕言放棄?!迸牧伺乃绨?,裴幼屏道。 他們此行不僅為鏟jian除惡,也為救人。 裴幼屏轉(zhuǎn)身走向阿瓦,對他低語了一番。阿瓦邊聽邊點了點頭,隨后帶著幾名弟子自附近村落借來了工具。 裴幼屏挑了把鐵锨插入余燕至腳邊的泥土中。余燕至瞥了一眼,拔了起來。 二十余人開始挖掘,不眠不休整整一日一夜,饒是體格強健的習(xí)武之人也感覺到了深深疲憊。 余燕至頭腦已一片空白,無力想象任何事,他似乎有一口氣便不會停下,雖然明明是活受罪。鐵锨碰到硬物發(fā)出了叮當(dāng)脆響,他立即丟掉工具徒手挖掘,刨出幾把泥后,一點螢綠顯現(xiàn)速度撥開周圍泥土,終于讓那事物重見天光!一支碧綠的簪子,簪身裂開了道縫隙。 呼吸漸急,心越跳越快,他仿佛是瘋了,不顧土中碎石,十指埋入,一次比一次挖得快,一次比一次用力。而后,在那看似堅實的泥土背面,竟出現(xiàn)了一個碗口大的洞。 急促的喘息糅合著疲憊、緊張、興奮,余燕至在一日一夜的沉默后,發(fā)出了一道嘶啞的喊叫:“啊……” “啊、啊”的怪叫持續(xù)不斷,幾乎不像人聲。 嚴豐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感覺微微心驚,然而手中動作不停,幫忙將洞口挖得更大了一些。因擔(dān)憂再次坍塌,當(dāng)洞口能容納一人鉆入時,余燕至迫不及待地爬了進去。 “師弟!”嚴豐阻止不及,只能在外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嚴豐眼尖地發(fā)現(xiàn)洞內(nèi)有影子蠕動,連忙探身上前,一個辨不清模樣的人被送了出來。接過手,他朝外拖拽,好不容易才將人拖出,那凄慘的形貌直怔得當(dāng)場鴉雀無聲。此時又一人被自洞口送出,與前者略有不同,他身上裹了件衣衫,嚴豐打量一眼,心知那是余燕至的衣服,便緊張地朝內(nèi)喚道:“師弟?” 余燕至隨后爬出,留下一句話便急忙從其他師兄手中抱過了那人。 嚴豐愣了愣,鉆進洞中點燃火折子去瞧,確如余燕至所言……里面還有人。 不過都是死人。 原來這處地牢的頂部有一塊巨大石板,石板塌下,形成了一個狹小的庇護所。只是若再遲些,這二人便不葬身泥土,也會活活窒息而死。 裴幼屏將弟子分成四組,三組輪流繼續(xù)挖掘,第四組則隨同阿瓦將傷者帶往附近的村落安置。 嚴豐扛著工具走在余燕至身旁,越瞧越覺奇怪,雖說不該嫌棄傷者,但那些人散發(fā)的氣味著實刺鼻,身上更是骯臟不堪。另一名師兄尚且將人被背在背上,他卻是橫抱懷中,抱得死緊,仿佛怕被搶走似的。嚴豐見余燕至的唇不停闔動,可卻聽不見聲音,像在無聲地絮叨什么,他時不時朝懷里望一眼,面帶微笑,情形詭異極了。 抵達村落后,他們借用了村民家一幢竹樓,并請來了當(dāng)?shù)匾晃淮蠓?。那大夫治療些外傷尚可,對巫醫(yī)之毒卻是束手無策。 另一名傷者被安排樓下,有師兄們負責(zé)照顧。 余燕至忙著燒水,腳步輕快,沒有絲毫疲憊之態(tài),他提著兩大桶熱水登上二樓,反手闔門,坐去了床邊。 終于有了獨處的時間,他可以仔細地好好地看看這個人。胸口像住進了只小鳥,吵得他耳鳴,他不得不用雙手捧住、捂住,叫它安靜一些,安靜一些…… 他目光溫柔地落在那人臉龐,輕喚道:“何英?” 那人氣息微弱,還沒有醒。 余燕至抬手輕輕撥開他額上的發(fā),鄭重地將唇印在了眉間,一瞬的接觸幾乎辛酸,這是時隔近千日夜的吻,他失而復(fù)得,苦盡甘來。 他像個偷偷藏起寶貝的小孩,心中滿是雀躍,想有人分享,可又不舍當(dāng)真給人看。他起身來來回回走了兩圈,突然想起什么,又慌張地跑下樓去,他找到阿瓦,拜托他借來了梳子剪刀和一套干凈的衣裳。 等桶里的水不再guntang,余燕至弄濕帕子從頭到腳為何英擦洗,怕驚擾對方,所以動作十分輕柔。何英瘦骨嶙峋,摸著簡直有些硌手,那樣子不好看,洗去污垢顯出原本的肌膚后便越發(fā)蒼白瘦弱,猶如紙人。但余燕至既盲目又冥頑不靈,他認為何英仍是好著時的模樣。 擦洗完畢,余燕至給他穿了衣裳,藏青色的南詔服飾,上身短衫下身長褲,何英穿著略顯寬大。余燕至靜靜看了會兒,心想這樣式頗似褻衣,何英大概是不愿穿出去的。 他手腳不停,倒出一盆水蹲放床頭,沾了沾梳子,一點點梳理起何英的發(fā),實在梳不開的地方便用剪刀剪去。其實這一頭臟發(fā)藏污納垢,實在該齊齊剪了才好,可余燕至想了想又自顧自笑著搖頭,他幾乎猜得出何英的反應(yīng),小時候還能找他打架,如今怕是氣得發(fā)瘋也只會占點口頭便宜。 他心里一直有愛意,此刻那愛意化為了情動,他俯身輕吻何英的唇,不同與眉間,這一吻輕憐蜜意,纏綿悱惻。 一頭發(fā)梳梳剪剪,最后,只剩到肩胛的長度。擦干濕發(fā),余燕至用頭繩整齊地束在了一起,接著又給何英剪了手腳指甲,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他掀開薄被蓋在了他身上。 倚在床頭,余燕至垂目看著何英,仿佛許久沒有如此的平靜。長久以來,無時無刻不緊繃在心間的弦,令他體會著魂不附體的煎熬,而現(xiàn)在他感覺到了塌實,實實在在,有血有rou。 看得見、摸得著。 “師弟?!眹镭S推門而入,帶進的還有飯菜的香氣。 余燕至迎上前接過那五個竹筒放在矮桌,道:“有勞師兄了。” 嚴豐正待開口,一旁忽而發(fā)出“嗵”的聲響。 不知何時清醒的人自床中滾落下來,竟尋著香味緩緩爬動。 余燕至將他重新抱回床,拿過竹筒飯喂他。何英吃得很急,嚼都不嚼便咽了下去。余燕至一邊吹著飯上的熱氣一邊輕聲哄道:“還有,慢慢吃?!?/br> 一筒飯很快見了底,余燕至走到桌前又拿起一筒,他視線朝旁送去,發(fā)現(xiàn)菜中有一道燒雞樅,這菜他吃過,味道十分鮮美,便于是夾了些放進了米中。此時,何英已等不及朝床邊挪去,余燕至連忙走回,夾了米與雞樅喂他,何英先是狼吞虎咽,片刻后微可不察地皺了皺眉。余燕至望了一眼便將雞樅撥到一旁,他喂何英兩口米,間或自己挑著吃光了菜。 嚴豐怔怔立在一旁,一時有些理不清思緒。 雖說余燕至心地善良,又很善于照顧他人,可跟對方同雙筷子同個碗,甚至一個細微表情就猜透了對方心思,如此程度未免夸張。想著想著,嚴豐打量起那人。那人極白,眉目卻濃若水墨,長長的睫毛下眼瞳仿佛籠著層薄霧,氤氤氳氳;他面無表情,然而眼角眉梢盡是哀怨之色,明明是個薄情的樣貌,又反像在嗔怪對方無情。再瞧余燕至,簡直像被勾走了魂,一瞬不瞬望著那人,除了那人便旁若無人。